第72章 识破
他们地处密林之中，四周是茂密的丛林。幸好地势开阔，若非屯兵过万，应不会选择在此地交锋。
往前只有一条仅通一车同行的狭窄山谷，两面悬崖峭壁，是兵家险要之地。
胤禟传令，在此处安营扎寨，通知就近府衙前来剿匪。
急行军沿着两人站立的位置，已经砍出前后十丈余地的空旷地段，将砍倒的树枝折成篱笆挡在外围防御野兽，周遭升起火堆，将马车抵在篱笆墙后，错落地支起帐篷。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简易的行军营地出现在玉姜眼前。
玉姜心中不免感慨，玄学家口中的康熙活太久儿子又太聪明，九子夺嫡耗损大清百年龙气莫不是确有其事。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他们一个个单拧出来无一例外都是人中翘楚。
却偏偏生在帝王之家。
春禾收拾妥当，见自家姑娘迎风而立，望着九爷的背影怔怔发呆。
“姑娘，帐篷收拾好了，秋实给你煮了点汤，您先将就着用些。”
“盛一碗给九爷送去。”
“是，姑娘。”
玉姜打心里明白，若你开始心疼某个男人，便是坠落的开始。
他们不过走了半日路程，还在莱安府的地界。等厨子炖好两锅牛肉烤好半只羊肉，莱安府衙的宋思明托着被颠散的骨头架跪在胤禟面前声泪俱下哀嚎冤屈。
胤禟紧抿着凉薄的唇畔，直至宋思明险些哭晕过去才开口：“宋大人，此次若不是爷亲自押车，这送往沐河的救灾粮岂不是要交待在你着莱安境内。”
“下官有罪！下官罪该万死！”
年过半百的宋思明不住地磕头，身上的官服凌乱不堪，红翎官帽早已跌落一旁。
“宋大人的罪过，自然有皇阿玛明断，不过前头这拦路虎，是不是该宋大人亲自出面了结。”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下官立刻差人剿匪。”
宋思明连滚带爬倒退着要出营地，又被胤禟一声回来招至跟前。
“此事就不必宋大人亲自出马，将你带着的人交由他去领队，等平定匪祸，爷也好在皇阿玛跟前美言两句。”
宋思明何等聪明，知道这是九爷在拉拢人脉，立时感恩戴德，着师爷陪着九阿哥的近卫林桥领着莱安府府兵前去剿匪。
玉姜坐在帐篷内，听着外面点兵点将，心中隐约有些怪异。
“姑娘莫怕，九爷的人多数留在驻地，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春禾在旁解释道。
玉姜摇摇头，心里的怪异说不上从何而来，她在莱安盘桓几日，从未听闻此处有匪乱。莱安城内繁华富裕，街中闹市时有夜不闭户的美誉。民心安定，富足乐业，乡风淳朴，她实在无法将其与周边常有匪祸相提并论。
可据斥候回报，这伙人盘踞山头，似乎就等着他们进圈套。
不进不退，也不隐藏。
姜太公钓鱼也不过如此。
只是，谁才是鱼塘里的鱼。
此次玉庭柏让她押送粮食去沐河本就是匪夷所思，若非此次九爷随行，单凭玉府及安氏的府兵，途经此处定是有所折损，如今他们却顺风顺水到了莱安，却忽然被山匪所困。
难不成，莱安的山匪消息如此闭塞，不知此行有皇子？
九爷去的是淮安府，是康大叔下的旨意。
康大叔并不知她去沐河，她也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康大叔会给自己配个贴身保镖。
他们在城外偶遇，临时决定结伴同行。
过莱安，是九爷提议更换马车，以免旅途颠簸，才多留莱安几日。
这一切合情又合理。
玉姜心里的疑惑渐次增长，她不时便让秋实出去打探消息。
“姑娘，您也歇一歇，外头有九爷照应着，就是山匪真打下来，也闹不到您跟前。”
春禾替她烘干鞋袜，又烘着明日要穿的衣裳。
“姑娘，今日这浴汤如何是好。”
玉姜有每日沐浴的习惯，不分寒暑，可眼下就是给她烧好一桶水，她也没这个心思。
“简单洗漱了吧。等明日再说。”
玉姜话音刚落，只听秋实打着帘子捧着半边羊腿进来道：“姑娘，外头送来的，热着呢，您趁热吃些，听厨子的意思，还要再烤呢，奴婢做主给您要了些肋骨肉。”
“你想吃就吃，别打着姑娘的主意。”
春禾埋怨道，走至玉姜身后替她挽起长发，拢着袖口方便用膳。
“外头打起来了吗？”
玉姜毫无胃口，起身问道。
秋实摇摇头，似乎才想起什么急忙道：“姑娘，林侍卫回来了，说是天黑山路陡峭，他们将人围在山顶，明日再做打算。”
此言一出，玉姜心里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裹着披风出了营帐外。
外面热闹快活宰羊烹肉，哪里有半分遭遇山匪的模样。
她越往前走，心下越发沉沉地坠着疼。
走到后来，几乎狂奔起来，眼眶中的泪止不住地流。
她让春禾将安氏与玉氏府兵召集齐，收拾营地等待她下令拔营。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九爷说了，前头有山匪，您这个时候拔营是要回莱安府吗？”
“叫你去就去！快去！”
玉姜难得沉下脸，她转身离开，留下面面向觎的春禾与秋实。
秋实望着自家姑娘是要去大帐，连忙拉着春禾的胳膊道：“春姐姐，姑娘是怎么了？”
春禾脸色十分难看，低声嘟囔了句。
咱们姑娘本事大着呢，这是要自己去打山匪。
外头人声鼎沸，秋实并未听清，见春禾一言不发去找玉府管事，自己两下望望扭身去收拾行囊。
姑娘说了，不知所谓时，听姑娘的准没错。
大帐外，看守的守卫正是此前被派出去剿匪的林桥，瞧见玉姜急忙打着欠儿道：“姑娘，九爷正在里间议事。”
“林侍卫，你见到山匪了？”
林桥愣住，有些心虚地望着一路上极少言语的玉姑娘，他心里知道，这可是眼下九爷跟前的心头宝，万不能马虎应付。
“回姑娘，山上伸手不见五指，奴才没见到山匪，不过山腰处有人活动，您瞧瞧。”
顺着林桥的手指，玉姜瞧见不远处的山腰处的确有几堆火光，随着山风袅袅升起黑烟。
玉姜点点头，知道心里的猜测完全得到验证。
“烦请林侍卫转告九爷，我奉二哥委托押送粮食救灾，不得在此多做盘桓，今时特来与九爷辞行。”
此言一毕，她转身便走。
林桥这下急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头扎进大营中。
玉姜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秋实牵着马等在一旁：“姑娘，都收拾好了，只是安氏那边有些微词，都在问能否明日再赶路。”
“不行。他们若是不愿走，就留在此处，其余愿意走的，回京后赏银翻倍。”
玉姜翻身上马，秋实紧随其后。
“把火把都点上，今夜过峡谷，若是运气好，明日日落前咱们等赶到永康驿馆，到时候自然有大家歇脚的时间。请诸位记着，咱们此趟送的可能是沐河甚至淮安府救命的粮食。诸位都是家有老小，你们忍心自己的家人饿着肚子睡觉吗？咱们早送一日，他们就少饿一日！听明白了吗！”
“我玉姜，今日将话放在这里，愿意走得，收拾行囊即刻动身，不愿的等明日天明后自行回京。”
“出发！”
玉姜一骑当先，纵身跃过火堆。
马背上，黑色的披风随火光闪出熠熠光泽。
玉府众人没有犹豫紧随其后，安氏虽心有忐忑见状也只能跟上。
春禾追上玉姜道：“姑娘，山匪……”
“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山匪！”
紧追过来的胤禟只瞧见一抹倩影纵马而去，身后是蜿蜒疾行的车队穿过林中荒路，直奔峡谷而去。
“九爷，玉姑娘怎么就发现了呢，是属下办事不力，请九爷责罚。”
胤禟也不生气，丢开手中啃了一半的羊蹄子道：“吩咐下去，拔营追上车队。”
“爷，莱安府的人还在，咱们这么走岂不是前功尽弃！”
胤禟踹了他一脚骂道：“老子才是前功尽弃！呱噪！”
林桥爬起来立时吩咐下去，众人还未从玉氏车队离开的慌乱中惊醒瞬时又陷入另一阵慌乱。
玉姜一行，途经峡谷时已是月升半空。
峡谷狭窄，仅容许一车经过，玉姜骑马前后照应，等二十余辆马车悉数经过最为狭窄地带已是后半夜。
不知何时，一身轻骑的胤禟已经追了上来，他打马走在玉姜身边，也不解释，左右跟着她跑前跑后，直到玉姜忍不住开口问：“九爷怎么不陪着莱安的官员？这更深露重，万一伤着九爷如何是好？”
“爷伤着，你心疼不？”
“不心疼，莱安的官员心疼还来不及，轮不到我一个外人心疼的。”
“你怎么就成了外人？”
胤禟伸手去拉她，被她纵马避开。
“那若是有人问起，爷打算如何告知旁人我的身份。”
她明明是笑着回头看他，可眼底的寒意却让胤禟陡然心惊。
两人前后不过一马距离，却犹如天堑瀚海。
“姜儿。”
胤禟着急了。
人却已经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