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搭救
玉姜虽不耻安氏的懦弱，可她无法对安氏抱怨。她甚至从未有过对旁人如此不加掩饰的情绪，如今劈头盖脸砸在安满仓身上。
虎头杖再次狠狠地砸在石板上，安满仓怒不可遏地挥动手臂，让人将玉姜领下去。
“带走！带走！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玉姜长长叹息，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若是见到安家这位商业奇才定会歌功颂德一番，如今却是这般不堪局面。
他们之间，大概是不会好的。
安满仓打心底不信眼前跋扈少女是自己的外孙。如今途中，虽听了不少传闻，亦对其才能有所称赞，可并不能改变其对血脉传承的坚守。
加上今日，玉姜毫不相让处处咄咄逼人，甚至不惜揭开陈年伤疤，安满仓断不能容她。
在安满仓印象中，幼时玉姜那孩子敏静聪慧，像极了安玉瑶。
玉姜终是没进柴房，因九阿哥骑着马登门要人。
安满仓听闻是皇九子登门，急忙领着一行人往府门外迎接，顺着人群玉姜瞧见安盼儿，被一众仆妇簇拥着护在人群中，脚步轻盈身量欣长。
安盼儿似是察觉到什么，扭头朝她看了一眼，便连忙避开眼神，似她如瘟神般。
玉庭柏拉住玉姜，低声问：“姜儿，你怎么开罪了九爷？”
玉姜并未回答，随着众人朝府门外走去。
等玉姜赶至时，安满仓领着安家众人跪拜在地，九阿哥胤禟立身黑色骏马之上，直到瞧见她才翻身下马，越过众人直视玉姜道：“过来。”
玉姜依言，行至他身后。
胤禟这才俯瞰众人：“人，爷带走了。”
安满仓还未回神，玉庭柏弓身道：“天色不早，敢问九爷要带姜儿去何处？”
胤禟冷眼横扫他一眼，伸长臂膀将玉姜拦腰托起，扶至马背之上，不等众人反应，纵身打马远去。
玉庭柏还想追去，被安满仓紧紧拉住衣袖，死活不松手。
“你去干什么！那是皇九子，宜妃娘娘的宝贝阿哥！快来，你与我说着，那个谁怎么攀附上九阿哥的，九阿哥这般将人掳走，是不是瞧上这丫头！”
安满仓心惊胆战，生怕自己方才所为得罪了贵人惹了晦气，如今他正想着举家迁回京城，万不可在此时生了事端。
“当初是九爷救下小妹，并无其他。”
安满仓显然对这个答复不满意，差人将玉姜跟前伺候的丫头叫来问话，细问之下已是满头大汗，原来方才跋扈满面讥讽的丫头，不仅面见圣颜，与诸位皇子亦是交情不浅。
安满仓猛拍大腿，指着一众人骂了数声糊涂，再也不敢造次只寻了处院子住下。倒是随他一并入京的盼儿姑娘，等了半晌也不见玉庭柏给自己安置院落，便主动寻去临渊阁。
“玉二爷，祖父已经安置下。”
盼儿生得容貌婉转，声如莺啼，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立在玉庭柏的书案前。
江南山水养成她软若无骨，却独独生就执拗品性，不择手段也要达成心愿。
玉庭柏并未抬头，而是起身手执书卷走进身后的书墙，吩咐看守临渊阁的小厮，闲杂人等一律不予放行。小厮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请安盼儿离开。
安盼儿越过小厮，完全不顾及身份地朝里面唤道：“表哥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阿爷的安排？”
她直言不讳，毫不羞涩，与方才人前见的判若两人。
里面没有回答。
小厮低声道：“表小姐，您就行行好，二爷如今真是要紧时候，等二爷高中在与您细说不迟。”
安盼儿心道，那需等多久。远在江南的堂哥连着考了六年，年年苦读年年落榜，若是玉庭柏亦是如此，她允下这桩婚事岂不是将自己给套牢。
她此番进京，一来是顺应祖父的心思与玉庭柏联姻，好让安氏与玉府亲上加亲。若是换做从前断然不可，旁人不知就里，她安盼儿可是养在安满仓跟前的，原先祖母在世时倒是有些书信往来，玉府的姑娘少爷也没少登门游玩的。
只这些年，除了年岁里分些福气外，安家与京城玉府几乎鲜少往来。
在祖父心中，玉懋堂终究是个不成器的。
眼下却是不同，玉嫣然进宫至今，听说颇得万岁爷赏识，时常传其伺候笔墨的，一众秀女之中无人能及。玉庭柏是其亲弟，将来何愁荣华富贵。
二来，她亦有些小心思，她自恃奇高未必甘愿家中婚配，也想由着性子活出几分生气，倘若得了逍遥挑人择婿也未尝不可。京中富贵，她若想攀了高枝，玉家三人定是她的登云梯。
只是，阿爷来得晚了些，否则她定能与玉家大阿姐一见如故，将来若是能进宫作伴，也未尝不可。
“表哥。”
安盼儿踮起脚尖，娇声唤道。在江南，从未有人从她手下逃脱。
“出去。”
“表哥何故如此。若是表哥不愿这桩亲事，回绝了阿爷便是，难不成我们连兄妹的情分也没了？”
“我与你本就无甚情分！”
玉庭柏终于从书墙后走出，他望着安盼儿的眼神寒若冰锋。
“可阿爷说，表哥小时候最喜欢与我逗趣。”
“年少不懂事，谁还没干过蠢事！”玉庭柏打断她的话，上下打量她两眼，似是要看穿她的心思道：“安盼儿，你若是想住在府中，我劝你安生些，若是不愿，明日我便让人去收拾老宅，你与外爷趁早搬出府去。”
安盼儿瞠目结舌。
她自然听出玉庭柏口中的厌弃，却完全不知因何而来。她何等骄傲，又何时受过如此羞辱，当下掩面哭啼出了临渊阁。
玉庭柏看都没看一眼，吩咐小厮若是再放她进阁子，便收拾包袱一并滚出府去。
可怜那小厮伺候二爷这些年，从未见他如此动怒，惶恐不安直呼再也不敢。
安盼儿出了临渊阁不久便擦干眼泪，吩咐身边婢女将今日之辱言辞凿凿传扬出去。
她不信祖父不为他主持公道。
之后便去了安氏院中，请康嬷嬷代为安置住处。康嬷嬷不敢造次，只将人安置在安氏院子旁的厢房内暂住，言语间大约是要等玉姜回府做主。
安盼儿有些好奇，忍不住多问几句。
府中皆是安氏老人，为何对她一个丢了又捡回来的野丫头言听计从。
康嬷嬷笑着道：“姑娘说待我们如家人，也果真做到待奴婢如家人。”
安盼儿一脸不屑，道：“笑话，奴才就是奴才，若是奴才与主子平起平坐，这天下还不大乱，简直是痴人说梦。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倒没什么，可别叫阿爷听见，定会赏你板子吃。”
康嬷嬷一愣，脸上神情瞬间僵住，心道跟二姑娘久了，只当天下主子都是如姑娘这般。
原先玉嫣然在府中，为彰显尊卑，称呼玉嫣然为大阿姐，称呼玉姜为二姑娘。自打大阿姐入宫后，也不知是谁开的头，一水叫起了姑娘，仿佛玉府从来只得这么一位姑娘。
康嬷嬷偷偷打量安盼儿，想起今日说的亲事，只怕二爷断不会答应，还是想法子赶紧将人请走，她们府里才能安生。
此处不表，但说九爷将人拐带出门，一路直奔明月朝。
玉姜见状忍不住问道：“十四爷还在么？”
“哼。”胤禟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跑得时候怎么不掂量着一身几两肉够剐的。”
“适才是府中人送信，说安家来人，我才走得匆忙，本想着处理完便再去向十四爷请罪的，哪知耽搁下了。这样，明日我做东，劳烦九爷请十四爷赏光，算我赔罪如何？”
胤禟忽然拉住缰绳，半倾着身子，将人牢牢至于胸前，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啊，就是个小骗子！”
玉姜来不及反应，身后之人已然翻身下马，胤禟将缰绳丢给她，自己踱步离开。
玉姜这才明白，人家并非是要兴师问罪，只是暂时助她脱离安满仓的控制。
“多谢。”
玉姜赶到庆宜居时，春禾跟秋实已候在门口。瞧见她下马，急忙迎了上来。
“二爷说您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便让我们在此候着，楼上已收拾妥当，姑娘当真要住这边？”
秋实接过缰绳，关切地问道。
“嗯，今夜先歇在此处吧。”
玉姜会心一笑，心想还是二哥靠谱。
春禾接过她身上的披风，犹豫着还是张口道：“姑娘，咱们这都攒了九爷两件披风呢。”
“怕什么，瞧瞧这灰鼠领子，想必值不少钱呢。如今府里怕是暂时不方便回了，万一咱们落魄了，将它卖了换钱，也够几日开支。”
玉姜一本正经地说道。
春禾瞪大眼睛，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姑娘，您说凭啥要咱们住出来，那宅子可是您租下的。如今倒是给大老爷挪地儿了，您别说，当初您说挂安宅的匾额，二爷阻止了，要不咱们府上真成了安府也不一定。”
秋实噼里啪啦一通编排，外面传来人打门声，春禾心想只怕是素竹，方才说要去明月朝取东西，这会儿定是她。
春禾拉开门，与门边人小声低语几分，神色慌张地直奔玉姜道：“姑娘，是大爷跟前的小厮，说是，说是老爷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