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登门
大年三十。
难得没有落雪。
白日里，宝亲王颤巍巍这身子来给自己外孙送压岁钱，玉姜沾光，伺候时候，老爷子也顺手给她塞了一个，是两间宅子的出售信息。
“这么好的宅子，真舍得要卖？”
“老了。留给后人有何用，还不如自己敞开手耍个痛快。别看如今王府潇洒，等老子死后，有他们哭的。还是你们玉府清净些。就是那三个榆木疙瘩，半天不得吱一声的。”
老爷子指着旁边陪坐的玉氏三兄妹。
玉泰身上缠着绷带，正欲张嘴被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
老爷子语重心长地道：“明年就没法凑齐喽。”
明年玉嫣然一进宫，再见面不知是何时。
玉姜哄着道：“您来府上一日，我便招待您一日，定不叫您空着肚子回去。”
“哼！”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道：“当本王就惦记着你那点吃食！不过，你这丫头有这等手艺，为啥不弄个饭馆，岂不是比你如今的行当稳妥些。”
玉姜叹了口气，望着宝亲王面前那一碟麻辣鸡块和半勺番茄酱。她倒是想开小食店，可这菜式在四福晋的酒楼里有，要价还高，她并无胜算。
老王爷听明白，噗嗤一笑道：“这是人都要吃饭，达官贵人用得，寻常百姓就用不得了。老四家里那个是个讲究人，本王虽然吃过，味道未必有你这口正宗。她自有门客，未必人人都吃得起。好东西嘛，应该叫人人都尝尝。”
“可以么？”
玉姜似是听懂，两眼冒起精光。
老爷子捋着胡须张着嘴巴等待投喂，待玉姜塞进去根薯条才继续道：“当然可以。旁人嘛，我瞧着倒是未必，但你这丫头，有几分精气神，本王向来看人不准，不过你这丫头，赌得是几分运气。要是不成也没事，大不了重头再来！”
玉姜闻言，心里刚升起的火气灭了一半，耷拉着脑袋趴在案上没说话。
“唉？”老王爷敲着她的脑袋骂道：“今儿是个好日子，可别耷拉着脸，否则财神见着也不待见！”
玉姜闻言，立刻抖擞精神，端坐起身子。
她一心求财，万不可得罪自己的祖宗。
见她这般，老王爷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不断笑说，不愧是老安家的传人。玉泰傻乎乎地附和着笑，稍微动作些便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玉嫣然与庭柏相视一笑，心里清楚明了。宝亲王如此行径，往大的说是给玉府指路，毕竟玉嫣然今非昔比大可不必为旁人铺路，往小的是让玉嫣然安心，便是往后宝亲王府仍旧会照应玉府这个次女。
一如当初，照应玉嫣然。
有了这一层，旁人再想动玉姜，也需掂量几分。
果然，宝亲王终于开口道：“听说，你为了铺子，跟九阿哥闹了些不愉快，可要我从中牵头，替你说和说和？”
玉姜尴尬地摇摇头道：“多谢王爷，都是些小事，不必挂心。”
见状老爷子亦是笑得十分和乐，坐到半晌午，王府差人来请了两回着急伺候去宫中赴宴，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玉府。
玉姜送走老王爷，见阿姊身边难得没跟着方嬷嬷，便蹦跶过去挽着玉嫣然的手，两人并肩穿过长廊。
“阿姊是不是要问，我为何不肯让老王爷从中斡旋是吧？”
“你有你的想法。阿姊不会多问。”
“从今个儿起，阿姊在府中也就不足六十来天，阿姊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趁着方嬷嬷歇息，我替你弄来！”
“不必张罗。”玉嫣然扣住她的腕子，将人拉至眼前低声道：“我倒是真有一事求你，你听着可千万不要生气！”
“阿姊，你说。我不予阿姊置气。”
玉嫣然低声道：“那个，你给我的册子，我确实日日拜读，可昨夜实在困顿，落在枕边，今晨方嬷嬷进屋时实在来不及收拾，如今方嬷嬷拿了册子进宫了。”
玉姜闻言，瞪圆了眼睛，一时间头大如斗，她摇摇头，许是冻得糊涂听岔了意思。
“什么？方嬷嬷带了什么进宫？”
“后宫生存法则！你连夜赶制给我的册子！”
玉嫣然咬着嘴唇直哆嗦。
玉姜只怕是再听不到比这更爆炸的消息，也就是说康老爷子如今坐在大清帝国大年三十晚宴的休息室内，正在仔细专心心无旁骛地拜读自己写来忽悠他推崇他让他爱而不得抱憾终身的爱情宝典？！
玉姜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今日三十，应该不至于连夜被摘了脑袋。听说满人有忌讳，通常这种年节里都会大赦天下。
也许是牵连旁人，说不定连远在寿山的玉懋堂也不得善终。
玉姜心跳如雷，几乎站立不稳，她手撑着柱子，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方嬷嬷走了有多久？”
“半个时辰了，不过嬷嬷说了，今日三十她需回宫守岁，不便留府。”
是了。
这是要满门抄斩的大逆不道！
玉姜拉着玉嫣然的手道：“阿姊，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玉泰和庭柏，赶去宝亲王府，今夜先去王府暂避。替我求求老王爷，若是万一，救救母亲。”
“姜儿！不致于此吧。你虽是写了，可并未点名道姓，咱们就说是寻常闺中禁书便是。再说，方嬷嬷叫我不必惊忧，甚至劝我先不要告诉你。”
玉姜无力望天，以她对历史上老康同志的了解，那人腹黑程度聚绝对不亚于其任何一个子孙！
何况那本册子最后，她数次劝诫阿姊亲近四皇子及四福晋，便是今日诏书未定，假以时日老康动了心思，第一个要砍脑袋的定是她玉姜！
单凭这一条，揣度圣意，便是死罪一条。
玉姜见玉嫣然呆立不动，立时吩咐人收拾细软马上动身能逃多远逃多远。
“吩咐下去，只带房契和银子，素竹，通知秦东来我们要出城。”
素竹也被吓到。
她虽不知册子中是什么，可见自家姑娘如此，连忙稳住心神下去安排妥当。不过一盏茶功夫，玉府上下都立在正厅之中，安氏白着张脸满脸全是灰白的死气。
玉姜并未说何事，只是遣散了奴仆，一时间怨声载道各种说辞扑面而来，纷纷谴责玉姜这是要过河拆桥。
“姜儿，到底是为了何事？”
安氏颤声追问。
玉姜沉思片刻道：“因为我藏匿某件东西，被方嬷嬷寻到，如今已送入宫中，只怕万岁爷已经下旨派人前来捉拿……”
她尚未说完，厅内一半仆役一哄而散，不乏其中有人顺手牵羊，将厅中摆件抱起便走。
有做鸟兽散的，亦有忠仆数人，以康嬷嬷为首的七八位年长的，围拢过来道：“二姑娘，我们是夫人的家生子，生是安氏的人，死是安家的鬼。我们就不逃了，陪着您跟夫人和小公子。”
玉嫣然亦是不肯走，玉姜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敲晕后递到庭柏怀中。
“此事皆因我而起，理应由我独自面对。二哥如此聪慧，应当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今日，我将阿姊和大哥就交给庭柏二哥了。”
玉庭柏见她一脸慎重，并未多言，只说将人送至便回府陪她。
遣散众人后，已是午后三刻。
方嬷嬷未归。
该来的官兵也未过来。
玉姜亲自下厨，煮了碗热汤面又淋了些新腌制小菜，不分尊卑一人一碗，吃得暖和和地，换了干净衣裳候在府门后。
门是被轻声叩响的。
众人屏息凝神眼巴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
无人上前。
只得玉姜拖着沉重的步子，拉开门扉，只是门外并未见剑拔弩张的侍卫，反倒是位阴沉着脸的大叔，大冷天手上拿着把折扇，身后还跟这位满面笑容的白面公公，连素来端着的方嬷嬷也远在三尺之外候着。
玉姜脑袋飞速旋转，扑通一声跪下道：“奴婢玉姜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来不及思量，打电视剧里看来的台词一股脑儿全倒出来。身后玉府众人闻声而动纷纷跪地叩拜，一时间反倒叫见惯了大场面的康大叔吓得一惊。
“怎么都在这？”
老康沉声问道，有些古怪地望着她。
“奴婢昨日夜观星象，今日又闻喜鹊压枝，定是有贵人登门，便告知母亲自午后便候在此处。”
玉姜见康熙所带并非御林军而是内庭侍卫，加上之前方嬷嬷让玉嫣然不必惊扰，心想这事怕是还有余地，自然半哄半托着，就差打着欠儿弓身搀扶康大叔进门了。
康熙见她一派做低伏小的模样，心里越发瞧不上，可又忍不住阵阵好奇，想着能写出那玩意儿的到底是何方妖怪。
哪知见了是个瘦皮猴似的姑娘。
再瞧着仔细，当真如内侍所言，这张脸果真如乌拉那拉氏那个庶女一般无二，只是稍显稚嫩，眉宇间又多了些许沉稳。
只是匆匆一眼，康熙便已然断定，此女与乌拉那拉氏南瑛毫无干系。
南瑛是个好姑娘，一把胡琴石破惊天。可惜，老子无德儿女遭殃，才致使满门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