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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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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后,众人便早早下山,换乘马车各自回家,直至此时,玉嫣然一直端着的神情才稍稍松懈,强撑着与八福晋道别后,扶额倚在车内,玉姜移过身子,拍拍瘦削的肩头,笑着道:“阿姊,给你靠。”

    玉嫣然噗嗤笑出声,侧身靠在玉姜肩头,低声道:“阿姊也算没有白疼你一场。”

    “阿姊眯会儿,到家我唤你。”

    “好。”

    玉嫣然握住她的手掌,在自己掌心比划,低声道:“母亲请了师傅,这几日登门教你女红,琴棋书画也该学些,不必精通,到底知道些不至于露怯。”

    “好。”

    “楚萧肯为你开宅建府,移出楚王旧宅,想必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可你且年幼,过几年议亲不迟。明年大选,我亦不知身在何处。母亲身子弱,玉泰和庭柏也不经事,你得帮衬着些母亲。我瞧着你回府至今,行事自有规矩,与你我是放心。”

    “阿姊。”

    “府中账目一直是我在打点,年前慢慢教你。母亲明年的庄子和田产,有空领你去瞧瞧。玉府,并不如你瞧着的富庶。父亲这几年并无进项,母亲的嫁妆也贴补不少。你才回来,将这一大家子托付与你,阿姊心中有亏。”

    “阿姊放心,我会学好的。阿姊慢慢教,我勤勉些定会帮着母亲些。我回府至今,阿姊处处照佛。我不想阿姊进宫选秀,万一选上,岂不是轻易见不着阿姊了。”

    “选上也好,入宫伺候也好,都是不易,你还小,不必知道。”

    说话间,马车停下。

    玉嫣然身边的嬷嬷掀开帘子扶她下车,素竹亦紧随其后。

    “怎么了?”

    “是四贝勒爷挡在车前。”

    素竹低声道。

    玉姜跟在玉嫣然身后向四阿哥胤禛请安。

    胤禛背手而立,目光落在玉姜身上片刻后,低沉着嗓音道:“二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四爷有何事?”

    “我有一事需求证,还请二位移步。”

    玉嫣然领着玉姜,示意嬷嬷先行回府,却被胤禛阻拦。

    “片刻功夫,不必麻烦。”

    眼见他这般强势,玉嫣然挡在玉姜身前,沉声道:“若四阿哥不便直言,我等恐怕不便前往。”

    胤禛似乎早知她这般说,挥退众人后,负手而立,压低声音道:“我请了个嬷嬷,需察验玉二姑娘的后背。”

    “四阿哥何必如此!玉姜是玉姜,南瑛姑娘是南瑛姑娘。难不成四阿哥也听信鬼神之说!”

    玉嫣然动了火气,不免提高声音。

    “因此,自然要察验一番,难不成你当真相信,世间有如此相像之人!”

    “阿姊,让他查吧。”玉姜低声道:“请四阿哥的嬷嬷随我来。”

    玉姜自从知晓是胤禛亲手杀了南瑛姑娘后,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如今他要验证便让他验证,总不至于自己当真是南瑛姑娘二世重生。

    从四阿哥身后走出位老妇,神色惶恐不断打量玉姜,又惊又怕,颤着身道:“老身曾近身伺候过南瑛姑娘,叨扰了。”

    玉姜转身走向马车,老妇亦随行在侧。

    素竹将脱下的大氅罩在车帘上暂避风寒,解开对襟短袄,脱去长褂后,掀起腰后衣裳。

    “可是这里?”

    玉姜扭头问道,只见洁白如雪的背后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红印似宝石般镶嵌在皮肤之上。

    老妇几欲晕厥,勉强膝行数步,探至跟前细细打量,连上头的纹路亦不放过。

    她泪如雨下,望着玉姜青涩又熟悉的面孔,颤抖嘴唇呢喃道:“姑娘,真是你吗?”

    玉姜见状心中惊诧,扣好衣衫后问:“怎么,你家姑娘也有这块胎记?”

    老妇以头抢地道:“真真是一模一样。若姑娘在世,今年该有二十有三。天爷啊,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你家姑娘口味如何?”

    “喜咸辣鲜香。爱吃野味。”

    素竹张口道:“我家姑娘饮食清淡,少有荤腥。别说野味,姑娘连香煎兔肉都不肯用。”

    “南瑛姑娘喜艳色,好做男子扮相。”

    “这个我家姑娘就更没有了。嬷嬷瞧瞧我家姑娘模样,出门连只蚂蚁都捏不死。再说南瑛姑娘当年被流放后,一直未有消息传回京中,咱家姑娘这胎记都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兴许当年街头巷尾,咱姑娘襁褓之中,尚且跟南瑛姑娘擦身而过呢。”

    老妇如何不知,却又不信世间竟有如此惊奇之事。

    “四阿哥问起,你当如何回答?您深知我并非南瑛姑娘,定也不想我以此霸占南瑛姑娘的身份自居。”玉姜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家姑娘不该如此没落。若是过一阵南瑛姑娘寻得回京,又该如何自处。嬷嬷,世间只有一位南瑛姑娘,我是玉府二丫头,名唤玉姜。”

    玉姜言辞恳切,望着老嬷嬷语重心长。

    “奴婢知道。”

    老妇如何不知,今日若是应下玉姜,她日南瑛倘若真能寻回,又该如何。况且,四阿哥念及旧情才善待自己,若是眼前这位姑娘取而代之,又与她何干。

    老妇擦干眼泪,磕三个头后转身下车。玉姜披好大氅准备下车时,玉嫣然掀开车帘,吩咐马车回府。

    “走了?”

    “你后腰当真有块胎记?”

    “那人怎么说?”

    “嬷嬷说你后腰处确实有枚朱红胎记,只是形状大小不同。又说瞧见你的模样心中悲戚万分,自要往宁古塔去寻南瑛姑娘下落。”

    “阿姊也觉得南瑛姑娘还活着?”

    玉嫣然摇头不知,当年南瑛父亲殿前失仪后,接二连三查处贪腐和私吞良田,举家流放宁古塔,途中重病离世后,便于京中失去联系,五年后康熙爷大赦天下,四阿哥胤禛曾前去寻人,可惜并无音信,说是因躲鼠疫,往北逃生去了。

    这些年竟无一丝消息。

    没人知道南瑛的生死。

    除了四阿哥,也无人在乎。

    玉姜听着玉嫣然说起这些陈年往事,仿佛犹如亲身经历一般,在眼前流转。

    以四阿哥胤禛的手笔,要想寻一个人,未必就是难事。

    他明知南瑛早已不在人世,这些年依旧大费周章动用财力物力不间断寻找。

    这样的人,实在可怕。

    不知怎的,玉姜又想起始终清冷矜贵的四福晋。

    大约,四福晋应是知晓这些。

    玉姜回府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楚萧倒是隔三差五出入玉府,言语兴奋描述八阿哥的旧宅,院落如何之大,庭院如何之深,加以修缮说不定年前能入住进去。

    他邀玉泰前去赏园,又问了玉笙院的规矩。

    这日,玉姜正在翻阅引嫣居送来的账簿,玉泰一句接一句形容楚萧新宅如何富丽堂皇。

    “你不知,那处哪里是荒废,只怕前阵子还有奴才守着园子。也不知我何时遇着贵人,也能得个宅子。”

    “那你如何不想想,八阿哥为何增他宅子?”

    “四喜说了,宅子住人养气,否则荒废了可惜。”

    “那你怎么不要一处荒宅?”

    玉姜发现送来的账簿赤字严重,偌大玉府尽然毫无进项,闲置的几处商铺打前年开始便无资金流通,连同屋舍像是从帐面上消失了一般。若非地契尚在,安氏这几处嫁妆便似蒸发了般。

    “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想要,那八爷也要给不是。”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八爷这宅子肯给楚萧,不肯给你?”

    帐面上膳房每日开支颇大,可又有庄子供菜,却仍然日日采办新鲜蔬菜,仅蔬菜瓜果每日便需八两。

    而玉泰一日薪资才五百文。

    玉懋堂月薪不过十四两。

    难怪安氏贴补嫁妆也入不敷出。

    玉姜合上账簿,打算明日先去几间商铺瞧瞧再说。

    “八阿哥需要拉拢楚萧。你俩同为御前侍卫,楚萧虽是楚王府的庶子,这些年也跟楚王府不亲近。你想想,为何八阿哥不赠你宅第?”

    因为不需要。

    因为玉府有玉嫣然,他不必再费心机。

    “姜儿,虽说你说得不假,可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总觉得你对八爷颇有敌意。我在宫中做事,素来也颇受良妃娘娘关照。八爷光明磊落,人人称颂根本无需拉拢旁人。”

    玉姜叹了口气道:“大哥在御前谋生,须知紫禁城中只有一位主子,那便是万岁爷!你受的是万岁爷的恩赐,万岁爷才是大清的主子!你明白吗?”

    “这我自是明白,可是……”

    “大哥记着,若有人自你这探查圣心,你当口哑眼瞎心盲。”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

    “昨个你当值,万岁爷见了哪位娘娘?”

    “昨个儿见了宜妃娘娘,娘娘为九阿哥与九福晋很是苦恼。”

    玉泰还欲继续往下说,瞧着玉姜慢慢冷下来的脸色,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问:“不能说?”

    “大哥还是去军中谋份差事吧。御前你掉脑袋不说,恐怕会连累一家老小。”

    “有这么严重?”

    “确实如此。”

    推门而入的玉嫣然和玉庭柏相视一眼。

    玉嫣然佯怒道:“早跟你说了,你这人空有一副皮囊不说,嘴巴不把门,留你在御前当真福祸相依。你这一身蛮力去军中最好,趁着父亲旧日同僚仍在军中,你明日去求父亲吧。”

    “我倒是有位旧友,可为你推荐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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