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温情
“大哥可否将匕首交我处理?”
“你拿去便是。只是我心里过意不去,明日一早,定要父亲登门退亲。这李乐瑶谁要娶便娶去,我玉泰福薄,实在纵容不起!”
“若她只是绑走马夫,恐怕并未真心想置我于死地。大哥不必因为我与李家起了争执。我听母亲的意思,父亲一直很钟意这门亲事。”
“我不管!大不了叫父亲自己她进门!”
玉泰说着,端起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
“大哥,此事就当真与九爷无关?”
“自然有关。”玉泰连声道:“若非九爷及时报信,我未必恰好赶到。姜儿明日随我登门去拜谢九爷,感激救命之恩!”
“那是自然,只是……”
玉姜有些含糊,她心里终究有些怀疑。
只是,李乐瑶既已承认是她绑走马夫,那后来驾车又是何人,这枚匕首又是何人所有。
那自车边匆匆而过的身影,却是九爷不错。
便是他打马经过后,马匹受惊才直直撞入巷内。
玉姜自不认种种皆是巧合。
“我知你心中疑虑,只是既有九爷出面,我们如何也要在情面上过得去。再说,八爷九爷平素待我们玉府不薄,于情于理也该当面道谢。”
“大哥,姜儿心里知道。”
玉姜点头应允。只是心中疑窦丛生,却又不便方向。
玉泰见状道了句明早接你,便潇潇洒洒地走了,将惊马及匕首一事痛快抛之脑后。玉姜摇头叹息,虽知玉泰品性忠厚,如此心境如何在宫中伺候,只怕哪日脑袋落地也不知缘由。
“姑娘,这李姑娘也是奇怪,你是大爷的亲妹子,何必寻你不痛快。”
素竹不明就里。
玉姜还未开口,瞧见康嬷嬷晃着健硕的身量,一步步朝八角亭走来,便起身迎接。
“见过康嬷嬷。”
素竹起身行礼。
康嬷嬷受着礼,笑得花枝乱颤,一对肥硕的胸脯颠颠儿直晃。康嬷嬷曾说自己可谓是天下粮仓,安氏吃她奶水长大的,连玉府两位少爷幼时亦饮过她的奶水。
“请二姑娘安。”
“天还落雪,康嬷嬷可是有事?”
“奴婢瞧着这天一时半会儿晴不了,便来问问二姑娘炭火可够使的。”
“回康嬷嬷,够了够了,院里足足的,够用到来年开春了。”
素竹福身道。
“那便好。二姑娘新回府,万事都需预备周全,不敢有所懈怠。今日膳房新得了数条鲫鱼,二姑娘是要喝汤呢,还是奴婢吩咐人烤上两条给您换换口味?”
玉姜打量康嬷嬷一眼,低声问:“康嬷嬷有事不妨直说。”
康嬷嬷一愣,瞬间将脸上笑容收起,福福身子缓缓道:“二姑娘是个明白人,勿怪奴婢冲撞,到底两条人命。”
于是,将素桃与素杏二人如何哭闹又如何回后院身死说了个大概。
“夫人说昨个姑娘见过二人,想问问可是有何事?”
素竹心中一惊,口气又急又快地道:“她俩决计不会自戕,我们姑娘昨个不过问了几句簪子的事。还允了二人回头伺候一事。好端端的怎会服毒自杀!”
待素竹话说完,玉姜反倒冷静下来,仔细盯着康嬷嬷瞧,瞧得她心里一阵发虚,垂首不敢抬头。
“夫人说了,既然簪子给了九阿哥,理应由大人出面讨要,万望二姑娘不要行危险之事,恐伤及自身。昨日不过死了两名女婢,若是伤及姑娘闺中清誉,又该如何是好。”
康嬷嬷垂首,言语飘忽,却字字严苛。
“是。”
玉姜脸色沉了几分,用眼神拦住素竹的争辩。
康嬷嬷本料想她定会发作些,哪知竟然默默承受下来,不免心中惊讶,难不成这二人之死当真跟二姑娘有关?
“康嬷嬷,母亲可知李乐瑶李姑娘?”
“回二姑娘,自是知道,那是大爷未来迎娶的姑娘,李家家世显赫,若非是酒后定下的亲事,终究是咱们玉府高攀了呢。”
玉姜深吸一口气,望着康嬷嬷道:“烦请嬷嬷代传一声,就说大哥有退婚之意,明日便张罗去李家,还望母亲知晓。”
康嬷嬷呆住,猛然抬起头,不料落入一双漆黑犹如星夜般深邃的眼眸。她心中诧异,急忙垂下脸来,允诺称是垂首出了八角亭。
“姑娘,你如何不肯奴婢分辨几句。那两个丫头自尽跟咱们一点关系,姑娘您也说了要思量几日,并未一口回绝。”
素竹瞧着康嬷嬷的背影,心里又惊又气。
惊得是好端端两个人,说没了便没了。
气得是康嬷嬷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直言跟玉笙院有关,传出去府中人不知要作何感想。
“只怕早已收拾干净,寻不到什么证据。”
“素桃和素杏原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在府中十分得力,又受夫人疼爱,寻常年节哪一回夫人不给她们添置衣裳首饰的。若非这次挨罚,过几日庙会恐怕夫人还给她们做新衣裳。”
素桃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八角亭,拐个弯儿便是玉笙院。
谁料便碰见玉嫣然跟前伺候的丫头,急哄哄地寻过来,说大阿姐要见她。
来不及收拾湿透的鞋袜,便匆匆去了引嫣居。
好在屋内碳火足,也不觉得冷。
昨个儿玉嫣然回来得迟,又是吃了酒,如今还是昏头昏脑地倚在枕头上。
“小姜,来,给我瞧瞧,可有受伤的?李乐瑶那丫头,我明日定要与她分辨几句。”
玉嫣然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仔细打量一番,听说她只是些擦伤才安心道:“方才醒来才知你出事了,还是玉泰机灵,怕你自己个儿回府不周全赶去送你。是阿姊糊涂,未曾想过你也是初初回府,只怕连着回府的路都记不周全。”
她说着,竟落下几滴眼泪。
“明日随我去九阿哥府上一趟,虽说九福晋是个难相与的,可昨个儿若非九爷指路,定会耽搁些时候。姜儿,阿姊只要一想你被歹人所困,阿姊这颗心就扑通通地受不住。”
玉嫣然说得情真意切,连玉姜也有些许动容,终于说了玉泰明日领她去九爷府中登门道谢。
玉嫣然闻言才长舒一口气道:“姜儿,你莫要看着平日府中和外头高看我一眼,若非仰仗宝亲王府和跟八福晋私交,阿姊在这京中亦是浮萍飘零。这也是阿姊愿意带你出府去结交旁人的道理。咱们玉府,说得好听也算是富户,可父亲不上进,连带我们这些做孩儿的也身不由己。”
“如今只盼着玉泰在殿前仔细当差,庭柏明年能高中,咱们才能无须仰人鼻息。可京中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玉石俱焚。你在外行事定要小心谨慎。给八福晋的贺礼,昨个儿我亦给你换下,那对镯子是母亲与你的,你好生收着吧。”
最后一句,玉嫣然压低着声音,约莫只有两人能听见。
“瞧着衣裳也湿透了,我便不留你久坐,快回去换了衣裳喝点姜汤暖着,别受了凉气,过几日十五庙会,少不得带你去热闹。”
玉嫣然说完,差人取了荷包交给玉姜,她捏在手中,知道里面是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替换下来的一对镯子。
脸上一热,玉姜低声道:“那回头我让素竹将匣子送还大阿姐。”
“不必了。你瞧着喜欢便给你,是我思量不周,哪有姑娘家不爱首饰匣子的,我命人定了两副头面,等做好了送你。”
“阿姊。”
玉姜有些呜咽。
“这些事本该由母亲操心的,可母亲这些年身子越发差了些,难免思虑不周患得患失,你莫要往心里计较。说起来,当年若非母亲照料我,也不会叫你走失。小妹,往后万事有阿姊照应着,嗯?”
玉姜点点头,红着眼睛离开引嫣居。
“姑娘,大阿姐是真心疼你。”
玉姜点点头,攥着手中的荷包,迎着风雪疾步朝玉笙院走去。
用过午膳后,风雪才稍缓了些,春禾稍稍推开半扇窗户换换屋内炭火味,眼瞅着天寒地冻里,院子外站着个人,便唤来素竹仔细瞧。
“姑娘,是二爷。”
玉姜本已歇下,只得罩着外袍裹紧大氅出了室内,被寒气激得一哆嗦。
玉庭柏已走进院内,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廊下问:“你可还好?”
“回二哥,只是些擦伤,上了药膏没事的。”
玉庭柏见她窝在大氅毛领中,红扑扑的面庞透着些许惊慌,知道自己此番怕是有些吓到她。
“二哥要不进来坐坐,外头冷。”
“不坐了,过来瞧瞧你,你若无事,我还需回去看书。”
说完,玉庭柏转身便要走。
“庭柏二哥!”玉姜忽然叫住他,福福身子道:“二哥来年高中游街时,小妹能否陪同,沾沾喜气?”
她声音似屋檐下的冰凝,清脆犹如石缶声声入耳。
玉庭柏并未应她,只是笑着摆摆手,出了玉笙院。
只是这一夜,瀚海楼的灯火彻夜通明。
玉姜很快便将玉庭柏风雪探园一事抛之而后,因为安氏差人送来件木匣子,里头放着枚兰花簪子,说是玉懋堂开口后九阿哥令人送来的。
她将簪子握在手中,细细打量并未觉得不妥,只是心里并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让素竹将木簪子收好,未用晚膳便早早窝在床褥间。
木簪子到手了。
也许睡一觉便能回家。
可不知怎的,她内心居然有所犹豫。如果她回去,这里的玉姜是不是真的就死了。
可是在自己原来那个世界,除了朋友,亦没有亲人挂念,大约过段时间后,朋友亦会有新的朋友。
可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