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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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高中起,贺洵对我做的某些行为越发大胆。后来他坦白,这是他未雨绸缪,为将来某一天袒露心意时,我不至于吓得魂飞魄散,把他从窗口扔下去,连夜砌墙把窗堵上。
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他的聪明和先见之明。
像跟我同吃一根冰激凌的事贺洵还做过很多,同喝一杯水、吃一块巧克力,我心大的很,压根没在意这些,毕竟我们相识快十年了,感情达到相濡以沫的地步,倒也……正常吧。只是这“相濡以沫”总让我心里有些许别扭,又说不上原因来。
我俩的东西常常都是混着,渐渐地,我也被贺洵带偏了,是谁的都无所谓,只要在我手边,方便拿来的,都一样。
我偶尔会跟同学打几场球,贺洵不喜欢打球。他不喜欢跟人肢体相撞,也不喜欢做他觉得看起来很野蛮的运动。他锻炼,也只会在家里,他在房间里配备了很多健身器材,跑步机、杠铃等等。他锻炼的时候我也会爬过去,跟着练几下,没撑多久我就开始体力不支,坐在一旁看着他练。
自律的人真的是很可怕的。贺洵从初中开始锻炼,到现在,身上的肌肉很匀称,隔着层衣服映出来的轮廓也是好看的,我一个男的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同样是锻炼,贺洵练出了肌肉,而我勉强只能让自己不长赘肉,实在让人眼红。
我去打球,贺洵就在教室里坐着写题等我。打完球,我一身热气腾腾回到教室,抓起贺洵放在桌角的水杯对嘴就喝。
我座位在里,他在外,我的水杯放得靠里些,我于是连伸手的力气都懒得,贺洵的水杯就放在我手边,可不方便么。
同学讶异:“你们关系这么好啊?都能喝一杯水了。”
“嗯?”我咽下水说:“哦,我们从小就认识,铁着呢,不在乎这些。”
回去的路上,贺洵对我那一句话耿耿于怀。
他没头没尾地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啊?”我莫名,“发小?好兄弟?怎么了?”
他黑下脸,一路不再跟我说话。
我榆木脑袋一个,虽说是到了青春期,可我对男女之情根本没什么想法,只要游戏好玩就够了。更别说朝夕跟我相处的贺洵,他给我作业抄,陪我打游戏,会等我一起上下学,这就是我的好兄弟啊,我怎么会对好兄弟有什么想法。
所以这就是贺洵最担心的,我要是一辈子都不开窍,能把他憋死。
为了打破我对他的定义,贺洵真是做了巨大努力。
高二一次,我扁桃体发炎,导致发烧,喉咙火辣辣的疼。床上躺尸一天,肚子饿的不行。老爸老妈工作都挺忙,没人在家,贺洵也在学校上课,我自食其力,顶着头昏脑胀的脑袋,下楼觅食。
楼下走到一半,忽然一下眩晕,我脚下一空,“咚咚”好几下,摔了个屁墩,滚下楼。屁股没怎么样,倒是脚扭伤了。
老妈刚好回来,看到“五体投地”的我,在玄关换鞋时愣了一下:“孩儿何必行此大礼?”
我气若游丝回她:“你儿马上要嗝屁了。”
我是被拖着去医院的,晕过去前说了一句:“只有吃的才能唤醒我”
话罢迷糊晕过去,任人摆布。
再醒来时,我窗前围着四个人,老爸老妈,梁阿姨,还有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的贺洵。
好吧,我知道你是被梁阿姨拉来的,不用那么怨恨地瞪着我。
老爸老妈站在一旁,笑话我。
老妈说:“也不知道咱们儿子像谁,这么蠢。”
我有心反驳,喉咙还在发疼,无力开口,于是把最后的力气用在了:“吃的”呢。
老妈看了我一眼,对老爸说:“他是不是在说话?”
老爸点了点头:“嗯,应该是反驳咱俩。”
我:“”
我又去看贺洵,这小子离我最近,我不停用意念告诉他:给我吃的,给我吃的
贺洵平静地看着我,转头说:“他好像饿了。”
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老妈叫起来:“啊!我都忘了,他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了?!”
感天动地,您总算想起来了。
老妈出于愧疚,立刻去买回了一份粥,并母子情深地喂我:“啊——”
住了一天院,脚伤也不算严重,顶多不宜走动,烧退之后我回家休养。
那几天喉咙疼得厉害,话都不想说,也不能大鱼大肉,只能喝粥,贺洵于是陪我一块喝,我感动得不行,说,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扁桃体发炎好不容易快好了,我的慢性支气管炎又复发了。我已经快两年没发病了,这次来势汹汹,喉咙一痒就咳个不停,邻居家的老狗都叫不过我。
我边咳边扶着墙下楼,老妈看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哑了几天,又变本加厉来吵我耳朵了。”
我被拎去家门口的诊所看医生。
医生拿手电筒一照:“发炎了啊,得打针了。”
一听到打针我屁股一紧,“打、打哪的针?”
“这么大小伙的还怕打针啊?不是扎你屁股,扎你手上,吊几瓶水,连着来打三天啊。”
我坐在诊所挂水,无聊得紧。贺洵在学校上课,我就忍不住给他发信息,反正就是没事找事。
我的微信昵称很特别,叫亮晶晶。我不是什么中二少年,也不要什么霸气的昵称,就想要一个能展现我的不羁,还能体现我身份的昵称,“亮晶晶”,我听着就很顺耳。
估摸着快下课时间,我给贺洵发了信息,我骗他说我打了屁股针。
亮晶晶:这个医生打我屁股
贺:??
亮晶晶:针。
亮晶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
我又问他:你在干嘛?
他应该是被我无语到了,发了个句号后,久久没有回消息。
我后来听同学说,贺洵有一天上课玩手机,被老师抓了,手机收了上去。过了一会,屏幕亮了,那老师表情很怪的看了他一眼,说:“有一个叫‘a亮晶晶’的微信好友给你发了消息,他说他屁股疼,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回?”
我当时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喘不上来气。贺洵就坐在我旁边,很幽怨又无奈地看着我。
本就是伤病交加,支气管炎再复发,我更睡不着,一直咳,咳个不停。贺洵就住我隔壁,也是不得安宁,每天他都爬过来,守着我睡了,他才能睡好觉。
我咳得睡不着,就看着贺洵,我像个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将死之人,吊着一口气对他说:“我把我的财产放在了——”
我伸出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天花板:“找到就是你的了。”
贺洵最大的仁慈是,他会等我这个戏精演完这出戏,再拉过被子将我蒙头盖住,说话的语气里带了点忍无可忍:“赶紧睡。”
我一咳就想喝水,床头柜上备着杯水。水得是温的,凉的不行,太刺激,喝了咳得更厉害。
贺洵坐在我床旁边的书桌前,开着小台灯写题,时刻留意着杯子里的水温,凉了他就添热水进去,喝完了他又倒满。
那几天我都是凌晨一点多快两点才安稳睡着,贺洵就守着我到那么晚。我没关系,我请了假,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但贺洵还要早起去上学。我催他去睡,戴着耳塞就听不到我咳了,可他固执得要命。
“你睡了我再睡,你不睡我也不睡。”
我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大概我请假太久了,同学也忍不住发来消息关心。
经常跟我打球的那男生问我:“你怎么样啊?这么多天没来上学,没事吧?”
我说:“没事,差不多快好了。”
他还说要和几个跟我走得近的同学来看我。
我吓了一跳:“靠!不要搞得我得了绝症好不好。”
“看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哥几个去陪你打游戏。”
我想也不想就说:“不无聊啊,我有人陪有人照顾呢。”
对面立即起哄:“哟~有情况啊你!”
我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我说的是贺洵,我跟他是邻居啊,他放学了就来看我。”
“这么听着怪怪的?你俩关系也太好了吧,你生病他都天天陪你,就算是女朋友也没这么贴心吧。”
我知道那男生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我却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有些事情,如果你从开始就忽视,没有多想,你会觉得是平常、合理。可一旦有什么势头不太对劲了,你转念再看,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其实都不对劲。
也就是那一天,我心中对贺洵“好兄弟”的这个定义忽然有所晃动了。
我一整天心绪不宁,晚上咳得少了,也睡不着,躺床上干瞪着眼。
贺洵见我房间的灯还亮着,爬过来,问我:“不舒服?”
我坐起身,转头去看他。
他被我看得不知所措:“怎么了?”
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我也收到过别人的心意,可我能很坦然地拒绝,没有负担。放到贺洵这,我一切都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是或不是,都会是一个间隙,我们之间的相处,也不能那么坦荡了。
我犹豫着,说:“今天有人跟我说”
贺洵一看我,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
“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太”我想不到好的形容词,斟酌了好一会,索性放弃。
贺洵听明白了,“太亲密了,是不是?”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干笑道:“啊哈哈哈哈也可能就是开玩笑,什么亲密不亲密的。”
“是。”贺洵说,“是亲密了,如果我说我还想跟你更亲密呢?”
我愣了半天说不出话,什么笑也笑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
贺洵破罐子破摔道:“我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做什么朋友兄弟!这么久了你都看不出来吗?!”
我也急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有病吗?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冷笑道:“喜欢一个人也是病么?还是因为我喜欢的是你,喜欢的是一个男生?”
我脑子乱得要炸掉,哪怕这时候我对贺洵也说不出狠话:“你回去吧,让我自己冷静冷静。”
冷静了几天,一直到我病好了,该去上课了,也没冷静下来。
老妈问我:“你是不是跟贺洵吵架了?”
我含糊地说:“没有。”
“这几天都没见他来找你,发生什么了?你别老欺负人家啊。”
我心里喊冤,我哪里敢欺负他,我现在连见他都不敢。
我和贺洵不说话,见了面也不说话。
我和他还是同桌,我坐里他坐外。他埋头做题,我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扭头跟别人聊天。
他突然伸手过来,我吓了一跳:“干嘛?”
贺洵拿走我的杯子,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走去打水了。
我才意识到,贺洵对于我,不单单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那么简单,他早就不知不觉地把他的很多东西渗进我的生命里。像帮我打水这样的小事、还帮我做笔记、身上备着很多我可能会用到的小东西,我或许会突然想吃糖,打球的时候也可能会受伤,很多很多的可能,都在他的考虑之内。像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硬要将他从生命里抽离,一定会空出血淋淋的一大块。
我笑话他整天带着把伞,男生还怕太阳晒,然而雨突然下起来的时候,我还是和他一块撑着那把伞。贺洵不像是那么细心的人,究其原因,也不过是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台上的老师敲了敲黑板,我强打起精神,听了一回课。
“这句诗的意思是:只是因为你的缘故”
也不过是,但为君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