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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两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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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贺洵相识十八年,如今算来并不长,不过是一个孩子长成少年。

    八岁那年冬,这人毫不客气,招呼也不打就搬进了我隔壁。我们成为最好的玩伴、最亲的兄弟和最仗义的同窗,也吵过闹过甚至差点决裂过,而如今走过十八年,现在,他是我最爱的人。

    我常觉得那十八年并不长,我们忽地一下长大,可细细回忆起来,又很长,十八年的每一天,这个人都不曾缺席我身边,我的每一天,事大事小,都和他相关,件件往事,是怎么也叙述不完的。

    现在回忆曾经,我不知如何下笔,因为无论何时的我们,都是我万分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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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秒针转了有半圈,窗外的蝉不知叫了几声,这个我没数,因为一心不能二用。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得下楼,悄无声息地越过客厅,从冰箱里顺出一根冰激凌,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房间。

    这件事情,要放平日,压根不算什么难事。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周日,老妈休息的日子。

    上周六,老爸带回了一箱冰激凌,估计有四五十根,这周六见底了,我干的。

    老妈昨晚终于想起了这一箱压冰柜底的冰激凌的存在。她拿出一根,合上门后才发现不对劲。

    而我刚好下楼,她一把揪住我的衣服问:“冰激凌呢?”

    我惶惶道:“你手上的不就是吗……”

    “别跟我装糊涂!四十多根剩不到十根,一星期!臭小子!你把冰激凌当饭吃是不是?”老妈捏着我耳朵,气势汹汹:“你的胃还要不要了?”

    自此,老妈再也不让我碰冰箱了。

    我有点冤屈。又不全是我自个吃的,隔壁的那个“冰块”我也给他分了点呢。

    虽然贺洵都是放在桌上,放得快化了,我看的心急,麻溜爬过窗帮他吃了。

    他这人怪得很,明明不爱吃,我给他却又不拒绝。我给过他很多东西,他都没有拒绝。

    八岁那年冬,贺洵搬进了我家隔壁那栋房子。那房子和我家挨得极近,结构也几乎一模一样。二楼房间的窗户是相对的,间隔不超四十厘米。

    我从小就对那两扇窗跃跃欲试,我总认为,只要对面那扇窗户能打开,我一定能从这里爬过去。

    终于有一日,那扇窗户对我敞开了,但我却不敢爬。

    贺洵这家伙,那时候真真是个冰块。

    现在也是!

    对面窗户里的窗帘第一次拉开时,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闹鬼了,慢半拍才想起吃午饭的时候,老妈说隔壁搬来了一对母子,小的和我差不多年纪。

    那时候的贺洵多可爱,小小个,擦窗户都够不着顶,踩在椅子上,踮着脚,手里举着抹布,很是努力。

    我太好奇这个新邻居了,把脸贴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房间里的灯没开,光线昏暗,贺洵一开始没注意到我,窗户擦到一半了,他才忽然意识到对面的窗上浮着个人脸。

    他木着脸看我,分明没什么表情,要不是他手上的抹布掉在地上,我都不确定他是被我吓到了。

    我推开窗,哈哈大笑,伸手去敲他的窗户:“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他没搭理我,自顾捡起抹布,拿去洗了。

    我等啊等,等来了贺洵的妈妈,一个年轻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

    我指天发誓,这么多夸奖的形容词,我对老妈都没用过,所以这是我发自肺腑的赞美。

    她立刻就注意到了我,推开窗,笑得很温柔:“小朋友,你是我们的邻居呀?”

    这可比我那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语气相差太多了,我一下就羞红了脸,话都憋不出来,愣愣地点头。

    “你就住小洵对面呢,你们要不要当好朋友呀?”

    我那时的理解是,我们当了好朋友,我就能爬他的窗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啊!”

    我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我叫奚行,小溪没有水的奚,行不行的行,爸爸妈妈都叫我星星!”

    我现在真庆幸,还好这一通蠢到家的自我介绍是跟阿姨说的,要是对着贺洵那小子,指不定他现在还会在心里笑话我。

    她捂着嘴笑:“小洵叫贺洵,祝贺的贺,洵是有水的洵哦。”

    我不在乎有水没水,我只在乎他让不让我爬他的窗。

    我惦念了老久的窗,在贺洵搬来快半年了,也没能爬过去,这家伙、实在是太!闷!了!若不是对窗的执着,我才不贴这块冰。

    搬来第二日,贺洵就在窗前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垒了一叠叠书,几乎要遮住一半窗,我爬过去的难度加大,希望渺茫。

    一个人向你竖起了围墙,往往就意味着拒绝。可我那时候就是个孩子王,野得没边,这人越不想搭理我,我就越想去骚扰。

    我给他扔我喜欢的小零食,这是一种试探,也是分享。小孩子的感情很纯粹,我给你小零食,你收了,咱们就是朋友了。

    第一次,我朝他扔了糖果,还是颗球形的硬糖。有书挡着,我拿准不角度,力度也没把握好,啪的一下,砸在他脑门上。

    “……”

    看着他渐渐泛红的额角,我立马做贼心虚地蹲下,唰的把窗户关上,好几分钟没敢探头看对面。

    出师不利,还是下楼看动画片吧。

    后来几天,我时不时朝对面扔东西。我的准头和力度拿捏的越来越好,几乎每次都能恰好落在他手边。

    我敲他窗户,给他扔糖果,扔小饼干,扔很多有用的、没用的小物件,我甚至连我最喜欢的那辆小汽车玩具都扔了过去,可贺洵这人就是不识好歹,他总是皱着眉头,恼我。

    我扔给他的东西没见他吃掉或者用了,却也不见他扔回来。

    我逐渐觉得不对劲,他是不是当我傻子,白送他东西呢?!

    过了一个月,他把窗前的桌子移到另一面墙边。

    我心想,他果然是烦我了。

    可他收了我的东西呀!怎么能收了我的东西还不跟我玩呢?不管怎么样,得让他吐回来。

    给他扔零食玩具?想的美,我给他扔废纸团,橘子皮!

    我肆意浪费纸张,在纸上胡乱的画,团成球扔过去。后来觉得这样威慑力太小,我又打算写点东西。

    我写“冰块”、“臭小孩”(老妈就是这么骂我的)、我还写“闷葫芦”,当然,我“闷”字不会写,拼音代替,葫芦是画上去的,可我尚未激发我的绘画天赋,一个葫芦画成了某种不可言喻的东西。就这样,扔了过去。

    不管他看不看,反正我泄愤的目的达到了。

    如此又扔了一个月,我终于感到疲惫了。

    贺洵搬过来的第三个月,奚家大少爷——也就是本人,九岁生日到啦!

    这日是喜日,我大人大量,决定“大赦天下”,与隔壁那小子的那点矛盾别扭,我既往不咎了。

    晚上在楼下客厅,老妈为我举行了生日派对,其实也就意思意思一下。舅舅一家和姑姑姑父都来了,老爸还写了篇演讲稿。

    “感谢诸位忙里抽闲,参加犬子九岁生日庆典……”

    其实也就八个人,那通演讲也真是不忍听。

    老妈做了一桌子菜,我吃得满足。生日蛋糕订的尺寸刚好,但还多出一小块,谁也吃不下了。

    我收了不少礼物,高兴得像个猴儿,迫不及待要爬上楼拆礼物。

    老妈收拾着桌子,说:“蛋糕直接扔掉会不会有点浪费?”

    我爬楼的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

    “给我给我!我等会吃!”

    老妈说:“不行,晚上吃太多甜的会蛀牙。”

    我又说:“我刚刚没吃,这块是我的!”

    老妈想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给我了。

    “吃的时候小心别掉地上招蚂蚁,知道吗?”

    我点头,捧着蛋糕飞奔上楼。

    “跑慢点!当心摔了!你这臭小孩!”

    我跑回房间,一眼就看见对面窗户后亮着的台灯。贺洵坐在桌前,一如往常一样,他在看书,灯把他那小小的身子照出了一个大大的影子。

    我那时还没学“孤寂”这个词,也不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只是看着他,有种莫名的悲伤。

    我走过去,敲了敲他的窗。

    他从书里抬起头,转身看我。

    我一手端着蛋糕,一手笨拙地朝他比划:把窗打开!把窗打开!

    他漠然看了我几秒,应该是看懂了,朝我走过来。

    窗户打开后,我突然又不自在起来:“那……那什么,今天我生日,额……请你吃蛋糕!”

    我举着蛋糕半天,手都软了,他都没动作。

    我心道,还不如跟之前送的东西一样,直接扔过去,砸他脸上!

    一想到他糊满奶油的脸,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我不耐烦道:“我都手酸了,你到底拿不拿?别不识好歹啊!”

    他终于屈尊降贵地伸手接过,说了一句我以为是幻听了的“谢谢”。

    “不用……嗯?!”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不对,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也不对,这是第一次他对我送的东西表示感谢……

    总之,他那一句“谢谢”,代表了很多个第一次,而那一晚他为我推开的那一次窗,更是我们很多个第一次的开始。

    有一次想起这件后来改变我们关系的大事,我纠结诱因,跟他说:“不对!真正原因不是你推了开窗,是我敲了你的窗,所以你才会推开窗,所以我们关系才会改变,对不对?”

    我得意不已,感觉自己是这段感情的大功臣。

    当时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贺洵坐在我旁边,在用笔记本办公,闻言他忽然凑过来,像说情话一样在我耳边说:“都不是。不是谁做了什么事,只是因为你。因为是你,我才会开窗,因为是你,我愿意做很多事。”

    妈的……这该死的男人,他就是在说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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