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单纯的干旱并不是导致那么多人饿死，还有天灾后的人祸。
本来这件事硬要说肯定是与他们黑虎寨是无关的，但黑虎寨大部分人都并非天生土匪，蔺县有许多他们曾经的乡邻，听到他们因饥荒饿死，他们便觉得手里的土豆都不香了。但限于身份，他们黑虎寨又能做什么呢？
钟齐越提出蔺县县令周允光是好官，为人正直，从不欺压百姓，三个月前还得罪过南州太守，因太守打算再次私吞了南州的赈灾款，周允光去太守府讨要说法，言语之间得罪了太守。
私吞赈灾款以及后续的处理问题对太守来说是轻车就熟，再加上，这南州太守的表姐是京城大官的爱妾，有权有势，在南州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所以，南州百姓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时，京城中还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
南州百姓，尤其是因干旱导致饥荒的蔺县百姓，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周允光是想为百姓做什么的，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已经得罪了南州太守，连续上书到京城的多封奏折也没有音信，就算再远也早就有消息了吧？要么是被截留了，要么是京城不想管南州，他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周允光一筹莫展之时，收到了蔺县五十里外栗山黑虎寨的来信，称黑虎寨愿意无条件提供二百石名为土豆的吃食，可以让蔺县百姓暂时渡过难关。
官匪向来是水火不容的，周允光下意识地觉得黑虎寨来信是想戏弄自己，何况，土豆又是何物？二百石土豆……黑虎寨究竟从哪里来的这些东西？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蔺县百姓就有救了，哪怕不能解决长远问题，也能暂时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希望的。
黑虎寨的来信对周允光来说，就像是照进黑暗中的一缕光，让他永生难忘。
周允光亲笔写了回信，感谢黑虎寨的慷慨相助，双方又协商好了由周允光派人到洪山附近取货。周允光不知道洪山也是黑虎寨的地盘，免不了担心在瓦窑寨的地盘交货被抢的风险，于是便多派了些人手。
等到了洪山附近，官差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然后终于走到了约定地点，只见那里停着足足八两辆板车，板车上满满当当全是麻袋，板车跟前还守着二十几个彪形大汉，他们拿着兵器威严地守卫在那里，看起来比官差们还满脸正义。
看起来就像官差与土匪的身份对调了一般。
“诸位好汉，垂死病中惊坐起。”为首的官差上前对土匪们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
“笑问客从何处来。”土匪们第一次受到官差们的客气对待，猛一下还有些受不了，终于绷不住笑了，“官差兄弟，你们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你们很久了，你们咋这么慢呢。”
官差歉疚地说道，“这里毕竟是洪山的地盘，我们在这里交货还是要谨慎些。”
“哦，没事，洪山的人我们都熟……那啥，要不吃个午饭再走？”土匪们总不好说洪山上的瓦窑寨土匪也是他们黑虎寨的，低调一些。
“不必了……”官差刚说完，肚子就咕咕叫了，就蔺县这情况，就算是官差每天也只有一顿饭，他们饿啊，但因为还要回去复命，不敢久留，只能拒绝了。
“那好吧，下一次再请你们吃我们黑虎寨的土豆炖豆腐，呲溜……我都饿了。这二百石土豆我们便交给你们了，你放心往蔺县城里走，这附近没有不长眼的敢抢你们。”
官差们并没有放心太多，知道他们平安回到蔺县城，才后知后觉，这黑虎寨竟然可以号令蔺县八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黑虎寨了。
他们多多少少是知道黑虎寨要帮助蔺县这件事的，总不好恩将仇报，放下碗就骂娘，认真说来，黑虎寨的土匪看起来怎么一身正气的样子。
有个年纪小些的官差忍不住想，“土豆炖豆腐”是什么美食，虽然没吃过土豆，也不知道豆腐是什么，但总觉得很好吃。
土豆运回蔺县城里，得到风声的百姓都跑来围观，阻塞了城里主路，只得周允光亲自来维持秩序，但看着每个人目光灼灼充满希冀地望着自己，问自己是不是朝廷的赈灾粮到了，他开不了口说这不是朝廷送来的。
朝廷的赈灾款已经被太守给私吞了，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但至少现在他不害怕看到百姓们的目光了，他尽力安抚百姓，然后告知大家县衙得先清点粮食，然后再按人头给大家分配粮食。
百姓们勉强还能撑一撑，但周允光已经迫不及待要清点粮食了。
说是二百石土豆，他让人称了，实际有二百二十多石，这样的恩情，周允光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周允光的儿子抱着周允光的腿，喊道，“爹，我饿。”
周允光摸摸他的头，没有像从前一般告诉他忍一忍，而是说，“等一会儿土豆便烤好了，就可以填饱肚子了。”
周允光的儿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允光，“真的吗，爹爹？”
“是真的。”“好耶，我要告诉娘和奶奶去。”
当日下午，周允光便在城外空地堆了火堆烤土豆，然后另一边安排百姓挨家挨户来领，每次只能领一天的，因为天气热，隔夜会坏掉。虽然柏漫她们给周允光提供了土豆的多种烹饪方法，但周允光选择火烤还是因为缺水。
但这是三个月来，百姓们的第一顿饱饭，一连吃了三天，虽然只有两顿，却也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又担心这种吃法会不会粮食很快就耗尽了。
周允光恨不得一天只吃一顿，但夏日土豆不易保存，据黑虎寨说，土豆发芽就不能吃了，会中毒，所以要尽快吃掉。这土疙瘩真的很奇妙，长得像土疙瘩，吃起来非常绵软，还带着一股清香，一个土豆很大，成年男子一个便能填饱肚子。
蔺县所有人都觉得很惊奇，一时间对这名为“土豆”的东西赞叹连连，还有人一边吃一边在流泪，甚至很多人跑过来给周允光磕头。
周允光连忙扶起他们，愧疚又耐心地解释道，“这并非是我的功劳，而是善人的馈赠，应该感谢的是善人。”
善人的馈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善人？城中的富户都不会施粥做善事的，一来是受困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二来是在干旱三年的蔺县施粥行善，根本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用蔺县早就逃出南州的某富户的话来说，傻子才会真的行善。
这显然也不是朝廷的赈灾粮，三年未到赈灾粮怎么可能突然就到了，百姓心中如同明镜，他们度日如年，每日又期盼着，又绝望着。
“周大人，是哪位善人，姓甚名谁？我若侥幸不死，定为这位大善人立长生牌，日日感念他的恩德。”有一老人双眼含泪地说道。
“是啊周大人。”“是哪位善人？”“我们一定要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号。”“周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我们绝不会贪得无厌去打扰这位大善人。”“是啊。给我们几天的土豆让我们多活些时日已经是大恩了，我们怎么敢要求更多？”
“对，周大人，你放心吧。”
周大人叹息一声，“这土豆是黑虎寨赠予蔺县百姓的。”
空气中一片宁静，直到有一人问，“栗山黑虎寨？那群土匪？”
身旁人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什么土匪，那叫好汉，会不会说话？”
“就是就是，人家黑虎寨的好汉们救了咱们的命，咱就不能恩将仇报，你说对吧老李？”
“嗯，说起来，黑虎寨的土匪，额不是，好汉们从来不抢我们穷苦百姓。你看，他们有了吃的还给我们送，真的是大善人。”
“以前我们竟然对黑虎寨有这么多误解，真的太不应该。”“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拽什么文啊，什么意思啊？”这人问。
“甭管平时说得多么好听，只到关键时刻才能看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没错。多谢黑虎寨的好汉们了。”“他们给了我们这么多也不知道够不够吃。”
听他们这么说，周允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忧虑，这黑虎寨自己够不够吃呢？
周允光他们显然是多虑了，就这栗山、洪山、尊山等山上山下能开垦的土地都被开垦出来了，全都种上了土豆和红薯，第一茬土豆丰收以后，第二茬土豆已经种上了。
山上还挖了地窖，方便储存土豆，还做了石磨用来磨豆子做豆腐和腐竹。
为了做火药、炼铁去崩山采石，制造水泥，又找到了黏土烧砖，用水泥和砖加强了防御工事，之后又是炼铁制造兵器，不仅如此，黑虎寨里还开办了学堂，男女都可上学堂和为黑虎寨工作，另外，黑虎寨的纪律严明，尽量避免出现违法乱纪的事情，一经发现也是会严肃处理，黑虎寨的纪律堪比南州城的守军。这么说，南州城的守军都比不上黑虎寨。
所以，之前蔺县官差来运粮食看到黑虎寨的土匪竟然比官差们还要正义威武，那并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