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狡兔
谢年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每一次跳动都将血液送至僵硬冰冷的四肢。
她确实是被吓狠了,一张脸惨白无比,深呼吸了好一次。直到熟悉的皂角香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圈住,身后也没了动静,这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之后她才发现,此刻自己与迟倾的举止有多亲密,手搭在迟倾的肩上,脸就埋在颈边,呼吸间能瞧见她光滑细腻的皮肤。偏偏迟倾还轻轻地搂着她的腰,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大概还是她在迟倾家睡着了,然后被抱上了床。可是上次她睡着了,无知无觉,这次谢年年可清醒,甚至能感觉到迟倾胸口的起伏。
小毛驴在身后踹了踹地,像是在疑惑为什么这俩人不进门。
谢年年也不敢继续呆在迟倾怀里,一下子后撤了好几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烫的。谢年年心道不好,肯定红了。
“迟倾,好像有人在跟踪我。”谢年年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声音如蚊子一般又细又小。
说完回头,但身后并没有人。远处的夕阳已经没入地平线,驴车上的小灯还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独独没有人。
谢年年皱了眉,难道是自己杯弓蛇影,误把其他什么东西当成了人?
她有些尴尬的偷偷去瞄迟倾的表情。
却没想迟倾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你没有看错,刚才确实有个陌生人在你身后。我出来之后,他就跑走了。”走之前还冲自己咧嘴笑了一下。
才瞄一眼,就被迟倾识破了意图,她低沉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让谢年年重新紧张起来。
那么这个人是何意?如果想与自己结交,就不该故意跟踪自己。如果与自己有仇,是刺史府,还是其他什么势力?
谢年年兀自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迟倾上前,拉过小毛驴的缰绳,然后另一只手自然的去牵谢年年。
有些冰凉的手骤然被握住,谢年年的沉思被打断,看向迟倾的眼神还有些迷茫。
迟倾就像牵小朋友一样,带着谢年年和小毛驴慢慢进了院子。等她把小毛驴拴好,一回头发现谢年年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
“别担心。”迟倾还以为谢年年仍旧惊魂稳定,轻声安慰:“我会去解决的。”
却不知谢年年满脑子想的,其实都是迟倾牵自己手了!被跟踪的时候确实很吓人,但见到迟倾后已经没有那么慌张了,甚至还能镇静的分析形势。比起已经过去了事情,眼前迟倾主动去牵自己的手,更让谢年年欣喜。
谢年年看得出来,迟倾大概不喜欢与人接触,无论是做什么都把自己摘出人群,哪怕被误解被排斥,她也一样不在乎。
除却几次意外,迟倾也一直与自己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如今她主动去牵自己的手,是否表示自己在她心中有那么点不同?
谢年年心中的小鹿再次准备起跳,然而这次还没跳起来,就被自己亲手拍灭了——太不对了,明明都住一块儿了,抱也抱过了,为什么自己还会因为牵一次手而高兴?
意识到自己的想得越来越偏,谢年年赶紧悬崖勒马,着眼于当下,准备先把跟踪这件事解决了。
于是她顺着迟倾的话问:“你想如何解决?”
却不想迟倾沉默了一下,半响才缓缓开口:“想办法把他们抓起来,送进官府?”
谢年年听出了迟倾语气中的迟疑,还以为迟倾是在担心抓不住人,于是赶紧安慰:“一时抓不住也没事,前几天官府的人来看过了,也没有找出他们的踪迹。大不了我接下来几天找人陪我出门就是。”
迟倾看着谢年年一脸认真的表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说话,谢年年就当她默认了。想起现在时候不早了,就赶紧催促迟倾去吃晚饭。
傍晚的一切都发生得突然,谢年年也没了心思去做些复杂的吃食,随便煮了清粥就着咸菜解决。连白天遇到白厌的事情都忘了和迟倾说。
晚上睡觉前,谢年年还拉住迟倾,告诉她不要太有压力,总有办法解决。全然忘了自己傍晚被一个人影吓得不轻,而今反而安慰起别人来了。
她说完也没管迟倾,许是累极了,沾上床不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确认谢年年睡着了,迟倾熄了所有屋子的灯,却没有去睡觉,反而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像是在等人。
她极有耐心,站了半个时辰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好在,人等到了。
一身黑衣的窃贼王武爬上谢年年家的墙头时,还以为今天依旧一帆风顺。直到在墙上,不经意间对上一双沉沉如夜的眼睛。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平添了三分冷意。分明是春日,王武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不过是个女子,还是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子。
色心一起,就像吃了熊心虎胆,王武还想像白天那样冲她笑一个,嘴角还未扯开,脸上的刺痛就先一步扭曲了他的神色。
伸手去摸,一手的血。
而迟倾还是原来的姿势,连脚步都没有动过分毫,仿佛出手的并不是她。
王武一惊,心想怕不是被埋伏了。就说这个女人怎么胆子这么大!
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王武可不想葬送在此,赶紧一个翻身下了墙,直接往山里跑去。
他自信自己的身手,下山这么久还没被抓住过。
中途还特意往身后瞧,视线所及之地什么人影都没有,王武总算松了口气,没有人跟上来。
嘿,都是些废物。刚想笑,就扯动了伤口,他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啧!下次我定要让她们好看!”放了一句狠话,王武捂着脸穿过一片河滩,水流冲刷掉了身后的脚印。他走到一片郁郁葱葱的倒挂藤蔓前,还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没有人。
这才安心地撩起藤蔓,摸索着走入后面的山洞中。往来的人绝对想不到,这这山洞看着又黑又深,却不过十几步就能走出去。
其后竟然是一处四面石壁,中间平坦的空地!四周还生长着茂密的树木,遮蔽了空地上方。
此刻,空地上搭着简易的帐篷,燃着篝火。三个同样黑衣打扮的人正在篝火前喝酒。
见了王武,其中一个还调笑道:“怎么,找姑娘不成还被挠花了脸?”
“呸!”王武朝他唾了一口:“我这是被埋伏了。”
“被埋伏了?”另一个刀疤脸皱了眉:“你没被跟踪吧?”
“我怎么会被人跟踪,我偷了这么多家的东西,哪次被人发现过?”王武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嘲讽地看向另一个瘦小的人:“不像某些人,被人追了好远。”
“嗤,上次那个姑娘被你玩死了吧?逃命还想着美色,我看你迟早栽在这!”那人也不甘示弱。
“都别吵了!说正事,你去梨花村那家,就无半点收获?我亲自踩点过,那户就一个女人,前几日还得来了一车金银。若能得来,我们逃出宣州的几率就更大些。”
“知道了大哥,搞到钱和身份,然后离开宣州,继续找个地去做我们的山匪。”王武扯了一截布捂住了伤口:“下次,我们多带点人去。老三,去给我也拿一壶酒!”说完踢了踢最开始和他开玩笑的人。
那人也没说什么,起身就去空地后边的山洞里拿酒。
“要我说,那姑娘长得可真不错。不过我今天看到个更不错的。”王武嘿嘿笑了一声,果不其然又扯到了伤口。
他有些不耐烦了,声音不禁大了很多:“老三!我的酒呢?”
无人应答。
在场的几个都皱了眉,刚想过去看看,却听到了沉闷的脚步声。
“咚!”刚才的人突然从洞穴里冲出来,双手紧紧的捂住脖子,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涌!
“嗬嗬”他跌倒在地,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人!”刀疤脸反应过来,刚想掏出刀来一抹银光就刺穿了他的手心。
黑暗中,迟倾背着弓箭,闲庭信步般的走出来,神色还有些漫不经心:“好地方,怪不得我找不到。”
事情的发展出乎王武的意料,他原本只觉得迟倾好看,然而现在全身每一处肌肉都在警告她的危险!
刀疤脸已经果断换了一只手拿刀,照样朝迟倾劈砍过去。
“砰!”的一声,却没劈中,被迟倾一脚踢中了手,手中的刀也飞了出去。
这一脚过后迟倾并没有停顿,反而欺身而上,袖中一抹寒光闪过,直逼呆站在后面的瘦小男人。
“老四!”王武大喊,但迟倾的刀刃更快,先一步割破了男人的喉咙。
又是沉闷的倒地声,男人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是对手。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衣衫,王武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军中也只算个中等。而眼前人却快到让他看不清动作。
刀疤脸也意识到这一点,喊了一声:“快跑!”说着就要往洞穴外跑。
身后迟倾毫不迟疑的拉弓,箭从弦上出,直接没入了刀疤脸的身体,随后又是第二支、第三支。
“扑通。”又是一人倒地。
趁着迟倾拉弓,王武毫不犹豫的捡起地上的刀向迟倾砍去。
她却只是轻轻一侧身,这一刀就被轻描淡写的让了过去。
明明她还没对王武做什么,但王武已经觉得自己握不住刀了。现如今整个空地上就他和迟倾站着,而他的身体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问你一个问题。”迟倾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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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擦白的时候,迟倾慢悠悠的下了山。她在溪边随意的洗干净了手,散去了一身血腥味,这才开门进了谢年年家的厨房。
听到动静的谢年年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趿拉着鞋一步三晃的推开厨房门,看见的就是提着一只灰毛兔子,正往灶台上放的迟倾。
她身上似乎还带着晨间的寒雾,整个人连眼神都是凉的。
谢年年一愣,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但还是走上前去,她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暖得像只小太阳。在迟倾周围转了一圈,谢年年迷茫的眼神盯上了灶台上的兔子。
“今天吃兔子吗?”迟倾有些无奈的开口,伸出一只手摁住了晃来晃去的谢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