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英杰离开后，秋霜回到后院叫来了影儿和小东子。二人来到秋霜面前，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那里。
自打程作昌把这两人和秋霜一起从雅院赎回，这两人便死心塌地地侍候起秋霜，把秋霜当成了自己的主人看。
秋霜说：“影儿，小东子，我感激你俩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地照顾我，尤其是小东子还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一直无以报答。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想跟随王英杰一起去天津寻找三妹。
“是程师长把你们从雅院赎回来的，虽然程师长安排你们在我身边侍候，一切听从我的安排。但我想，你们是自由身，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并不限制你们的去留。所以，是去，还是留，由你们自己决定。
“如果你们决定离开，我也不会责怪你们，临走时还有一些银钱送给你们作为日后的生活用度。如果你们继续跟随我想留下，我当然高兴！一切都随你们的意愿。”说完，秋霜伸手取来两个小荷包放到了桌子上。
“霜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东子接过话茬道，“没有你，程师长也不能赎我们出雅院。现在你到哪，我们就跟你到哪。
“你唱戏，影儿就帮你化妆，其他的重活累活都由我来干！我给你和影儿做好吃的，咱也不会别的，就跟干爹学了这么个手艺。
“再说，我们两个都是没爹没娘也没家的人，我和影儿也商量好了，如果霜姑娘不嫌弃，以后我们就随霜姑娘生活在一起。
“赶明儿个，霜姑娘要是成了家，我和影儿就帮你带小老虎。影儿，你说是不是？”小东子说完，用手捅了捅身旁的影儿。
影儿侍候秋霜这么长时间，秋霜非常了解她，这个小姑娘虽然平时话很少，但心思剔透，什么事搁在心里头像明镜似的。
听完小东子的一番话，影儿连忙点头，一边点头还不忘瞧一眼床上咿咿呀呀玩着玩具的小老虎，大眼睛里满是真诚。
秋霜非常感激这两人的一路相随，站起来拍了下小东子的肩膀，笑道：“就你能说会道，你看看影儿，每天就知道干活，从来不会花言巧语。”
“她呀，她就是个锯嘴葫芦，不会说话！”小东子调侃道，说完笑眯眯地望向影儿。
“你才是锯嘴葫芦！”影儿忍无可忍回嘴道，羞恼地举起手要打小东子。影儿自打离开雅院，性格明显开朗了好多。
二人这么一闹，秋霜的心情更加明朗了，于是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既然这样说定了，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影儿，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小东子，你去把瑞五给我请来。”
影儿应了声“是”，高兴地下去收拾东西去了。
而小东子听说要去请瑞五，担心地对秋霜说道：“霜姑娘，你说瑞五他们能答应吗？刚刚他们还在院子里拿枪比划着王家大少爷呢！”
秋霜道：“没关系，我自有打算，你把他请来就是！”
“好！”小东子答应了一声，不免有些担忧地离开，去请瑞五了。
瑞五沉着脸进了秋霜的房间，自打秋霜那天夜里放走了王英杰，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加之这些天，秋霜频繁地出入于家，又都是王英杰派人，车接车送，瑞五的心里对秋霜是一万个不满意。
所以，此刻，他不仅沉了脸，见到秋霜后，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周身上下是一种军人杀伐果断的威压。
秋霜见瑞五一进门就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微微一笑，说道：“瑞五，请坐吧！”
瑞五也不坐下，不客气地大着嗓门儿说道：“霜姑娘，既然你让人喊瑞五来，瑞五有些话就直说了。师长临走时，安排瑞五带人守护你的安全。这些日子，你的一些做法着实让人气恼！瑞五劝霜姑娘，以后就请你安心地住在这个宅子里，还是大门不要出，二门不要迈的为好！”
瑞五这样说，秋霜并不生气，反倒轻声笑了。秋霜说道：“瑞五，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我细细地讲与你听。
“程师长对我有恩，他临上战场前，不放心我呆在雅院那种地方，让我住进了他的这座宅子，并帮我赎了身。这份恩情，我沈秋霜这一生都难以报答。
“我明白师长的良苦用心。但是，我虽然答应了师长会住在这里，却并未承诺他会以身相许。现在，我终于有了三妹秋草的确切消息，所以，我一定会离开这里去天津寻找三妹。”
秋霜说到这里，瑞五果断地打断她道：“你要去天津寻找三妹也可以，瑞五带着弟兄们随你一同去，也绝不会让王家那只狐狸带你去！”
瑞五的话里明显压抑着气愤和羞恼，秋霜觉得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遂笑道：“瑞五，我知道你对王英杰有成见，但有些事是在我认识程师长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只是你不了解罢了。恕秋霜无法向你过多解释！
“瑞五，你是军人，你们的师长还在前线，那里更需要你们，你就带领这些弟兄们随师长去前线抗敌吧！不要把时间白白地浪费在我这里。”
秋霜的这些话说的很直白。其实不用秋霜说明，瑞五的心中也很清楚。尤其是秋霜说到最后，让他上前线的这些话，更是说到了瑞五的心坎儿里。
瑞五不满地说道：“我，我早就想上前线了！天天守在这座宅子里，做这些个磨磨唧唧娘们干的事情，闷都快闷死我了！”
听瑞五这样说，秋霜转身拿过一个信封和一个小盒子交给瑞五，对他说道：“我明日一早带着小东子和影儿离开这座宅子。你告诉师长，我要去天津寻找三妹，小东子和影儿也自愿随我一同前往。
“你们放心，师长见到这封信后绝不会责怪你们。就说秋霜此时离开，有愧于师长！欠他的情，今生无以为报，来生衔草相还。”
瑞五冷冷地看向秋霜，说道：“霜姑娘，如果瑞五还是不同意你离开这个宅子呢？”
秋霜也严肃地望向瑞五，道：“秋霜去意已决，死而无悔！如果真把我逼到那一步，看你们如何向程师长交待！”
瑞五看秋霜心意已决，连死的决心也下了，意识到只凭他个人的力量，是根本无法说服秋霜的。
所以，他不再多加劝解，说道：“那明日一早，我也带着弟兄们离开这里去前线，还请霜姑娘自己多珍重！”
说完，瑞五接过秋霜手里的信封和小盒子，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一夜清风，院子里飘满了落叶，叶片上沾满了晨间的露水。大片大片的，黄绿相间，铺满了院中的甬道，煞是好看。
王英杰带来的几辆车，早早地就等在了程作昌的宅子外面。小东子和影儿把昨夜收拾好的几个包裹装到了王英杰的车上。
瑞五等人也收拾好了行囊，站在院子里等候，他们准备送走秋霜，就去前线找程作昌。
秋霜抱着儿子小老虎上了车子，坐到了王英杰的旁边。车子很快启动，瑞五等人眼巴巴地目送着秋霜和王英杰一行人离开，锁好宅子，转身离去。
秋霜看了一眼王英杰，开玩笑地问道：“下一步，参谋长大人准备怎么安排？”
见秋霜的语气第一次如此轻松，一副完全依赖自己的样子，王英杰感觉幸福满满，他第一次如此感谢上苍，把秋霜送到了他的身边。
看到小老虎在秋霜的怀里哼哼唧唧地不老实，王英杰拍了拍小老虎的屁股，接过来自己抱着，说道：“我们先去于家，把小老虎交给二夫人，再赶去别院。这两日收拾一下行囊，立刻出发去天津。”
听说马上要送走儿子，秋霜心里很是不舍。
王英杰见状，安慰道：“霜儿，到了天津之后，先找到你三妹，确认之后，我们一起赶去北平看望小老虎。想必，那个时候，寅木也应该把二夫人和小老虎送到北平了。”
见王英杰给自己的行程安排得如此周密，考虑得那么周全，秋霜感激地主动依偎在王英杰的肩头。
沉吟了一会儿，秋霜说道：“修寞，我原本打算和师兄蓝月，带着‘蓝月班’一起去天津，这样一来，行程发生了变化，我们还是告知一下师兄为好。”
王英杰说道：“好，霜儿，我们送完小老虎之后，就去‘蓝月班’告知你师兄一声。”
秋霜默默地点头应下，车子很快驶到了于家。
当王英杰带着秋霜，后面跟着董世斌、小东子、影儿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在于家大门口下车时，所有人全都呆愣在那里。
从于家的大门到残破的主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站满了穿着统一黑色中山装的年轻男人。这些年轻男人们一看就是经过特殊训练，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一批人。
这些人个个彪悍，站在那里让这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怪异，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王英杰一见到这些人，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他让秋霜把小老虎交给影儿，紧紧地握住秋霜的手，大步向主院里走去。
于家灵堂中，一个穿着讲究仪表堂堂，保养得当颇具绅士风度的中年男人，拄着一根金丝楠木拐杖，正在于老爷的灵位前痛哭流涕。
“兄弟，我的好兄弟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离开了，我连夜从天津往回赶，却连你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简直痛杀我也，痛杀我也！”
于寅木长跪在父亲灵柩前，见中年男子已是极度悲伤，连忙起身搀扶，相劝道：“王伯伯，您请节哀！请多保重身体。”
话音刚落，就见王英杰握着秋霜的手走进了灵堂。
王英杰见到中年男人，轻声喊道：“爹！”
秋霜也一眼认出了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他就是王英杰的父亲王太炎，天津边业银行的行长，金融界的大佬。因为秋霜自小便被卖进王家，自然非常熟悉王家这些人。
王太炎见到自己的大儿子和秋霜双手紧握，并肩站在一起，简直怒不可遏，他大声道：“混账！你给我在你叔和婶的灵前跪下！”
王英杰没有违背父亲的意思，拉着秋霜就要在于老爷和大夫人张氏的灵前跪下。
哪知，王太炎用拐杖一指秋霜，盛气凌人地说道：“这个女人，我们王家不会容纳她，让她立刻从这里出去！”
王英杰挡在父亲的面前，用身体护住了秋霜。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众人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极度的隐忍。
二夫人李氏连忙上前接过影儿怀里的小老虎，劝解王太炎道：“他大伯，都是一家人，孩子们都大了，有话好好说！”
王太炎根本不买二夫人李氏的帐，转而怒视着自己的儿子，道：“有些话，我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儿说。有些事，不要以为我远在天津就不清楚，就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个戏子，根本不守妇道，还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让她赶紧离开这里！不要逼我在外人面前，把话说得太难听！”
王英杰的脸色有些涨红，但又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儿顶撞自己的父亲。
他压抑着自己，放低声音说道：“爹，在于叔临终前，有些事情我已经向他解释清楚了，并取得了他的谅解。请你一定要相信儿子！另外，我已经和黄美琪解除了婚姻，秋霜是我喜欢的女人，我一定会把她带回王公馆见母亲。”
王太炎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儿子道：“你还好意思和我讲你和黄美琪解除婚姻！谁同意你和黄家解除婚姻的？这两年，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越来越不把你爹放在眼里了！”
父子俩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放大，引来了一位体态丰腴的年轻少妇。
年轻少妇领着一位年纪大约七八岁左右，胖嘟嘟的小男孩儿。两人好似刚刚参观完于家被火烧的宅子，正轻声交谈不停地唏嘘着。听到灵堂这面的吵嚷声，好奇地向灵堂走来。
这位丰腴少妇便是王太炎的二姨太孙瑾花，而这位胖嘟嘟地小男孩儿，就是他们的小儿子王英俊。
自从王太炎的大姨太死后，这位二姨太孙瑾花便带着儿子一直追随着王太炎生活在天津，很少返回东北。
见王太炎正在冲自己的大儿子发怒，孙瑾花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形势。她故意走上前，对秋霜说道：“哎呀，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月霜吧！啧啧，多年不见，还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怪不得我们家大少爷这么念念不忘呢。”
秋霜看着孙瑾花涂得鲜红欲滴的嘴唇一张一翕，没来由地就打心底反感。
“你少说两句！”王太炎在一旁呵斥道。
“妈咪，你不是说，她是咱们家的佣人吗？”王英俊闪着好奇的大眼睛抬头问孙瑾花道。
“小孩子不要乱插话！”孙瑾花假装严肃地呵斥儿子。
“妈咪，我说的是实话！”王英俊苦着一张胖胖的小脸儿，摇着孙瑾花的手道。
王太炎沉着脸对孙瑾花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俩都给我出去！”
孙瑾花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拉过王英俊的手，一脸不悦地转身离开。
小儿子王英俊则转过身，不情愿地对王太炎说：“爹地，我想和大哥在一起。”
儿子不懂事，要和大哥王英杰在一起，孙瑾花一听这话，显然有些不自在，还未等王太炎发话，她直接哄道：“俊儿，你大哥和你爹地正忙着呢，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王英俊从小被娇养长大，哪里懂得成人之间这些弯弯绕，被孙瑾花连哄带拽，不情愿地离开了于家的灵堂。
此时，秋霜的眼中含泪，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继续在这里再呆下去。秋霜松开王英杰的手，转身向于家大门的方向跑去。小东子和影儿见状，立马跟在了秋霜的后面。
王英杰哪能让秋霜这样离去，他转身就要去追秋霜。
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壮硕男人大步一跨，挡在了王英杰的前面，此人就是王太炎手下最得力最强悍的保镖，名叫高亮。
高亮道：“大少爷，对不住了！老爷没发话，你不能离开这里。”
王英杰眼神阴鸷地望着高亮，厉声道：“让开！”
高亮依旧挡在王英杰的面前，纹丝不动。
王英杰“唰”地一下掏出了手枪，指着高亮的头，冷冷地道：“我让你让开！”
这时，王太炎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起：“高亮，你让他走，即便他把那个女人追回来，我王家也不会承认的！”
高亮听到王太炎的命令，迅速移开了身体。王英杰立即带着手下的人，去追赶离去的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