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临摹古画求学堂
薛东澜一心筹资创办医院,而在此期间,秋草便随着薛春水在家里,除了作画,便是和薛春水的两个小娃娃“平儿”、“雪儿”在一起玩耍,偶尔再陪郭老太太唠唠家常。
薛春水有两个孩子,郭平是老大,小小子长得颇似其父郭松,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看就是承袭了郭家的遗传。郭平刚刚上学,在英租界的华光学校读书,薛春水以儿子为重,每天都会亲自去接送儿子上下学。
四岁的小女娃娃郭雪则恰如其名,长得粉嫩白皙,又冰雪聪明,颇像其母薛春水。她每天围着秋草转,缠着秋草,让秋草教她画画儿。秋草也非常喜欢郭雪,乐得去教这孩子。
郭家上下都非常喜欢秋草。
只是秋草自打来到天津住进郭家后,私下里时常感觉有些落寞,心中免不了有些自卑和凄楚。
自己这样一种身份,不清不楚,寄人篱下,吃穿住行全都仰仗依赖郭家,这让秋草感觉十分尴尬。
再看薛东澜每天在外忙碌,早出晚归,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属实又焦虑又着急。
还是过于年轻,尽管秋草想把所有的事情都默默地藏在心里,但还是免不了挂在脸上。而这一切,全被薛春水看在了眼里。
这一日,许久没有回来吃晚饭的薛东澜和郭松两人,终于难得的与全家人共进一次晚餐。
郭家也是大户人家,也很守规矩。因此,整张饭桌上几乎是没有说话的声音,就连两个小娃娃都跟着默默地吃饭。
饭后,薛春水用眼神示意,让郭松把平儿和雪儿领到前厅去玩耍,其他人也都会意地跟着离开。餐厅里只剩下了薛春水和薛东澜姑侄两人坐在那里。
看着薛东澜这段日子因为忙碌而有些消瘦的面庞,薛春水心疼地说:“东澜,这几天你都瘦了。”
“小姑姑放心,我没事,这两天有点儿疲劳,休息一下就好。”薛东澜笑着说,他的笑容让人感到很是温暖。
“你来我这里之前,我就收到了我那两个哥哥的来信。按照信上说的,他们的意思是,只让你在我这儿小住一阵子,就让你赶紧回去。你大伯在信中还说了你救下沈莹儿的事情。”说完这句,薛春水仔细地审视着薛东澜面上的表情。
见薛东澜闭着眼睛,用手指揉着太阳穴,略显疲惫的样子,薛春水继续说:“但是,我觉得,你一身的才华,如果让你回到家里,被你父亲压制着,你的人生按照他的思路走下去,未必是件好事情。
“所以,我和你小姑夫都极力主张你在这里开办一家医院。现在,听你小姑夫说,开办医院的事情也基本上有眉目了。这真是太好了!你能把这么大的一家医院张罗开办起来,我和你小姑夫都为你高兴。
“只是,只是就怕我那两个哥哥,一对儿老古董,他们要是知道了我违备家训,私下鼓倒你开办医院,他俩必定跑来天津向我兴师问罪。哎呀,你小姑姑那时可就真成了咱们家的罪人了!”薛春水说着,用手指捋了捋鬓边的碎发。
年轻的少妇,嫁进买办商人之家多年,已经学会了许多经商和持家之道,思想先进,头脑灵活,也如自己丈夫郭松一样精明。
薛东澜睁开眼睛,说道:“小姑姑说哪里话,他们问罪也是向我问呀,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一人担着,和小姑姑没有任何关系。”
薛东澜握住薛春水的手,又继续说:“小姑姑,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没出嫁的时候,咱俩就最是亲近,你也最了解我,知道我最喜欢做什么事情,你才这样支持我的,对吧?
“现在,我做的就是我最喜欢的事业呀。我在心里非常感谢你和小姑夫对我的帮助。等过几天,医院开业后,我再写封信向他们二老说明一下,并且诚恳道歉。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
薛春水说:“唉,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医院开起来,他们还能来给砸了不成,最多骂骂我们不守家训,不知天高地厚云云,我们脸皮厚一点儿也就过去了。
“关键是还有个问题,你那个沈莹儿可怎么办?她可是嫁过人了呀,而且,听说你爹早就给你定下了亲事,那女孩儿叫秦,秦什么?”薛春水抚了下额头问道。
“她叫秦素兰,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薛东澜平静地说。
“哦!对,对,我记起来了,秦素兰!记得我没出嫁前见过她两面,小的时候她可是个乖乖女呢,整天‘东澜哥哥’、‘东澜哥哥’地叫着,围着你转。长得像个布娃娃。哈哈哈……”
“小姑姑,我一直把素兰当成妹妹看,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和她成婚。此事,我已经写信和父亲说明了。”薛东澜沉了脸,认真地说。
薛春水觑着薛东澜的脸色,似是十分认真,也就不再开玩笑,问道:“那沈莹儿呢?”
“小姑姑,私下里你叫她秋草就好,秋草是我今生认定的人。”薛东澜语气恳切,说完脸色不禁略微有些发红。
薛春水一看自己侄儿这表情和语气,心下什么都明白了,连忙说道:“好,那小姑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管你怎样做,小姑姑都会支持你。沈莹儿,不,秋草在我这儿住着,你尽管放心,小姑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说完,薛春水拍了拍薛东澜的肩膀,示意让薛东澜去看看秋草。
秋草此时正坐在自己房间里临摹郭家珍藏的一幅古画《江雪图》。那是薛春水知道她喜欢画画后,把家里珍藏的宝贝古画拿给她的。
当薛春水展开这幅《江雪图》时,秋草只一眼便爱上这幅画,那种穿越无数光阴的古朴质雅的画面让秋草爱不释手,从此便开始每日临摹。
画面上,群山银装素裹,山势雄伟,显出一片皎洁。远处片帆天际,寥寥几笔便点出了画中远行在旷古中的孤独背影。整个画风凝重质朴,气韵高古,又突兀地让人有冷漠萧瑟之感。
秋草临摹得非常认真,连薛东澜走进屋子也未察觉。
薛东澜知道,只要秋草开始作画,每次都是如此这般如痴如醉。所以,也不打扰她,就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观看。
片刻之后,秋草手里握着笔似乎在迟疑什么,好像不知道下一笔自己应该怎样画下去。
“在这里勾勒一下。”薛东澜在背后突然发话,吓得秋草的手一抖,一滴颜料滴下,晕染了笔下的画面。
薛东澜握了下她的手,把她手中的笔拿下,拉着她在书桌前坐下,说:“凡临旧画,须细阅古人名迹,先看山之气势,次究格法,以用意古雅、笔墨精妙者为尚。”
薛东澜一边指着古画,一边又给她讲解,“你临古画,虽摹古人之丘壑梗概,也要追求其神韵,不可以只求形似。”说着,把两幅画前后比照着对秋草做了一番解释。
秋草知道自己笔法稚嫩,有些羞赧,伸手就想把自己面前的画给揉成一团儿。
薛东澜眼疾手快,把她的画一把抢了过来,笑着说:“我略精通一些作画的技巧,是因为父亲曾从事过这方面的教学,小时候他便教过我一些,有时间我可以教教你。”
“你看,我这样画可好?”说着,薛东澜拿起笔,在秋草的画纸上勾勒起来。几笔下去,一幅《江雪图》便跃然纸上,还真有几分神似。
秋草不知道薛东澜还会画画,仿佛找到了知己,欣喜地看着,忍不住啧啧赞叹。
薛东澜看着秋草因为激动而略显发红的小脸儿,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想要亲近她的冲动。悄悄按下自己的情绪,说道:“这幅古画非常珍贵,小姑姑真是心疼你呀,把她的宝贝都拿给你临摹,你就借此机会好好研究研究这幅古画吧。”
“嗯,这幅古画我非常喜欢,薛大哥的这幅画儿画得也非常好,我也要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秋草的眼睛没有离开眼前的两幅画,滴溜溜地左看右看。
“小画痴!”薛东澜笑着说,“最近我有点忙,你闷不闷,等忙过了这段儿,有时间我带你出去逛逛?”
“嗯?你说什么?”秋草还沉浸在两幅画里没有自拔,没有仔细听清薛东澜说话。
薛东澜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拉过秋草,照着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敲,佯装生气道:“我在和你说话,问你闷不闷,有时间带你出去玩。”
秋草捂着额头如梦初醒,说:“哦,薛大哥,你不是正忙着开办医院的事嘛,我怎能打扰你。何况,我住在这里,已经给你和你小姑姑家里添了很多麻烦。”
说完,秋草好似又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急切地抬眸看着薛东澜问道:“薛大哥,你医院里有什么适合我干的吗?你看,我也不能整天呆在这里,被人侍候着吃白饭,是不是?”
薛东澜看着秋草瞬间苍白的小脸儿,和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已经清楚了她此时心中所想。
薛东澜心疼地拉过秋草的手,抚摸了一下,说:“秋草,我医院里的事情自会有人去做,你住在这里不要想那么多。医院的附近有一所教会学校,我已经联系好了,准备明天送你去那里上学。另外,我还想替你找一个非常好的师傅,单独教你画画儿。”
听到薛东澜这样说,秋草非常惊讶,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我真的能上学?我还能学画画儿?”
见薛东澜肯定地点头认可,秋草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黑葡萄般的眸子晶晶亮亮地望向薛东澜,少女的笑容清纯,还带有丝丝甜蜜。
薛东澜鬼使神差地把秋草拉向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少女的体香扑面而来。
然后,又好似怕惊吓到秋草一般,匆忙地松开了手,在秋草的慌乱和惊愕中,薛东澜笑着说道:“当然啦,明天我就带你去学校。”
秋草的脸火辣辣的,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拥抱,让她手足无措。
秋草跟随薛东澜来天津这一路,早已明了薛大哥对她的心意。可是,薛大哥已经定了亲,不论他是否正在选择逃婚,自己绝不能插足于薛大哥的婚事。
何况,自己和邓少爷成过亲。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在世人眼中,自己就是一个不祥之人!哪能奢求再去接受薛大哥的这份真情。
想到这里,秋草立马站得离薛东澜远一些,低着头恨不能再也不看薛东澜一眼。
薛东澜无奈地叹口气,重新把秋草拉回到自己身边,安慰道:“秋草,早些休息吧!明天我还要带你去学校。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他缓步走出了秋草的房间。
秋草看着薛东澜离去的背影,她不是不明白薛东澜话中的含意,只是秋草始终过不去她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
第二日,薛东澜果真早起,和郭松一起,带着秋草来到了“圣玛丽”教会学校。
在郭松的引荐下,秋草填写了学校出具的一份表格后,顺利地入了教会学校读书。
秋草也因为此事一连高兴了许多天,每天连走路都十分轻快,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时不时地会哼起小曲。这一切,薛东澜看在眼里,心里也十分喜欢。
薛东澜和薛春水想给秋草请的这位教画画儿的师傅,名叫管元和,人称“怪人管爷”。
这管爷出身富贵,早年在宫里头做过一段时间的御用画师,给一些贵人作过画,画技非常好,可以说此人是画中圣手。
只是他的性情有些离经叛道,根本不屑与人为伍,也根本不合群儿。在多重的排挤之下,管爷选择做了闲散之人。从此,一生靠卖画为生。
怪人管爷有三怪:一怪是,不到山穷水尽时不卖画;二怪是,此人一生不娶,任谁给说媒,就是不娶;三怪是,那执拗狂傲的个性。此人时而怒、时而喜,时而冷情,时而热忱,阴晴不定,让人难以琢磨。
好在薛家和管家是世交,薛家大伯薛况山与管元和是打小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二人感情颇为深厚。
后来,薛况山为人诊病,得罪了贵人,腿被打折时,又是管爷及时出手相救,这才让薛况山逃到了东北,在东北开起了药铺。
所以,不论管爷现如今怎样落魄,薛家乃至薛家大伯,都没有断了与管爷的来往。而且,每隔一段时日,薛春水还要亲自主动登门儿,钱帛米面的周济管爷一番。
也由此,薛家姑侄才想到请他管爷出山,教秋草画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