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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百般呵护终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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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东澜表情凝重地对邓老爷说道:“邓少爷的病很严重,是肺阴亏耗痨虫蚀肺,也就俗话所说的肺痨。

    “只因少爷先天不足,又自小多病,这久病咳喘,气血亏耗,肺阴就不足,阴不足则虚热内生,干咳少痰。邓少爷没说,但在下猜想,邓少爷近期所咳痰中一定带血。”

    稍一停顿,薛东澜接着说:“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主出气,肾主纳气,阴阳相交,呼吸乃和。少爷的肾先天不足,肾功能失调,吸入之气不能纳于肾,就会出现呼多吸少,哮喘等症,少爷这肺痨之病便由此而来,很难治愈。

    “恕在下直言,少爷目前的病情,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多则半年,少则三、五月,请邓老爷劝说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薛东澜说完,看到邓老爷面色由红而青,青而白,嘴唇紧闭下拉,剧烈地哆嗦着,眼圈儿也微微泛红。

    邓老爷倚着栏杆,颤声说道:“多谢薛大夫了,小儿生下来就先天不足,自小多病,请了多少大夫来医治,喝了多少汤药也未见好转。唉,是我们邓家福薄呀!终归还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邓老爷表情悲戚,薛东澜知道他此时心中难过,便站在一旁安静地陪着邓老爷。

    良久,邓老爷继续问道:“不知薛大夫住在哪里,良儿有突发情况时,也好派人去请您。”

    薛东澜答道:“近一年我都会在‘齐济堂’,如我不在,请告诉堂中伙计小宝,就说您找我,我定会准时赶来。”

    邓老爷又再三向薛东澜表示感谢,才送薛东澜主仆二人出了自家大门儿。

    薛东澜带着随从吴浪,二人径直打马离去。

    马上的薛东澜面色冷凝,紧随在其后的吴浪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着问道:“少爷,我弄不懂这沈秋草沈姑娘在邓家的身份。您说,她究竟是邓家小姐呢?还是那位聋哑少爷的媳妇呢?”

    “多嘴!”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吴浪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这是脑子不好使了吗,少爷表情不好,证明他此时正是气儿不顺的时候,自己还上前凑什么热闹。这不是一头撞到了马蹄子上,没事儿自己找踢呢!

    薛东澜一边纵马,一边回想起刚才秋草晕倒时的情形。

    少女静静地躺在车厢里,清秀轻盈,眉目如画。她醒来后,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如黑葡萄一般,一汪盈盈秋水,涤荡着人的灵魂,薛东澜感觉自己的心从未这样悸动过。

    当沈秋草知道自己就是她要找的那位名医时,那种急切的表情,对自己刨根问底的逼问,恳切的言语,无不带着一股灵动的少女气息,向自己扑面而来。

    看她的发式,俨然是一位小姑娘。但是,看仆人和主人对她说话的态度,她在邓家的身份并不高。

    尤其是走进邓家之后,从邓夫人对她说话的态度和邓少爷望向她的眼神,更让自己敏锐地察觉出,她很可能是邓少爷的童养媳,且一定是邓家花了重金买来的童养媳。这种结论让薛东澜的心里很是不爽!

    邓少爷的身子自己诊断过,肾功能失调,且先天不足,根本不可能行人事。

    从年龄上看,邓启良应该算是一个青年人。但他经年久病,就使得他更像是一位羸弱的少年人。

    此人病情如此沉重,又是多年沉疴痼疾,这邓家无疑是买来这样一个女孩子,想让她陪着这久病的邓少爷一起走进坟墓。

    想到这里,薛东澜的心里深深地为这个鲜活而美丽的女孩子感到痛惜和难过。

    薛东澜心情不好,在前驾马飞奔。吴浪自知刚刚已经说错了话,现在也不敢多言,只能紧随其后。二人驾马疾驰,很快便远离了邓家。

    邓家主屋儿客厅中,邓老爷老泪纵横,面色凝重。

    邓夫人听完自己丈夫对儿子病情的诉说,坐在一旁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几度晕倒。

    他们已从翠萍那里了解到了沈秋草请来这位薛名医的全部过程。只是没有想到,这位名医诊断之后的结果仍然如此,也是说良儿所剩时日不多,这可让他们怎么能够接受!

    邓夫人一边儿擦着眼泪,一边儿又开始埋怨邓老爷,道:“老爷,你可确定他就是咱们要找的名医?你又没见过他!他那么年轻,哪里像个老中医!你敢保证他的诊断就一定准确?说不好他一时误诊,就耽误了良儿的病。”

    “无知!”邓老爷气道,“夫人怎么知道我就没有见过他!别看他年纪轻轻,他可是宫里一等一的御医国手亲手调教出来的。

    “你不了解这位御医国手,他就是这位薛东澜的大伯父,名叫薛况山。据我所知,当年,这位薛况山也是北京城里叫得响的人物。只因他治病治得好,才遭到同僚的嫉妒。

    “此人在治病时敢于说实话,敢于和同僚叫板,用药手段又奇特。后来,就因为这种性格得罪了贵人,就被人诬陷打折了腿,这才隐居在民间,发誓只卖药不行医。

    “这可是他的亲侄子,打小儿就跟着他学医。这人年纪不大就开始走南闯北,也算是少年才俊,博闻强识,小小的年纪早已在胶东一带出了名儿。

    “这位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到的人物!你以为咱们能请得动他?我也是在朋友聚会时,有缘远远地见了他一面。秋草这丫头可算是咱们良儿的福星,撞破了头请来了这位名医。

    “唉!也许咱们良儿就是这个命数,多少个大夫都没治好他的病,这薛大夫的诊断怕也是八九不离十。夫人还是做好心里准备,准备好后事,照顾好良儿吧。”

    邓夫人一听自己丈夫说,要为儿子准备好后事,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骂道:“什么福星!我看这沈秋草,她就是个扫把星。我好好的良儿呀,不是为了照顾她,陪她回娘家,去给她那死鬼老爹料理后事,能病成这样?”

    说着,邓夫人又开始数落起邓老爷,“老爷,你当初说要娶个儿媳妇回来冲喜,这喜没冲成,倒是把我良儿整成了这个样子,你可害苦了我的良儿啦!”

    邓老爷本来也很伤心难过,心疼儿子将不久于人世,也很心疼自己的夫人,毕竟她是嫁给自己多年的至亲表妹。

    只是邓夫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不是数落就是抱怨,这让邓老爷非常反感和恼火。

    当邓老爷听到邓夫人旧话重提,实在不想为此再和她纠缠下去,反感地一甩袖子,沉着脸气恼地离开了主屋。

    邓老爷的离开让邓夫人倍加难过,一个人坐在主屋里大声嚎啕起来。

    而此时的秋草,还不知薛东澜后来对邓老爷说的诊断结果,正兴奋地用手比划着对邓启良说:“少爷,你看,薛名医都说了,你要少思少虑,多多静养,就一定会好起来的。所以,你一定要听大夫的话呀!”

    看着秋草微笑的脸庞,还有黑黑的瞳仁里迸出的一颗颗兴奋的小星星,邓启良腼腆地笑了,他不禁为这个女孩子的天真和善良而感动。

    秋草高兴地看着邓启良把薛东澜开的汤药喝下,然后满意地趴在少爷的床边儿,絮絮叨叨讲着今天偶遇薛名医的经过,然后便安然地睡去了。

    一天的奔波和惊吓让秋草非常疲乏,当听到薛东澜说让少爷好好静养,便会早日康复后,秋草便全然放下心来。而人一旦松懈下来,困意就袭上了心头。

    看着趴在床边睡熟了的女孩儿,眉目舒展,眼角眉梢还透着一股俏皮和天真,邓启良的内心就悲伤不已,乌青的眼角有一滴热泪滑落。

    他恨自己年纪轻轻身子却不争气,恨自己不能和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相守一生,恨自己不能带给她幸福。

    拭掉自己眼角的泪,邓启良慢慢起身,拿起自己的衣服轻轻地盖到了秋草的身上。可只是这样轻轻挪动一下身体,他又要开始激烈地咳嗽。

    邓启良怕自己的咳嗽声吵醒刚刚睡着的秋草,于是极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咳出声来。

    好半天,邓启良的脸憋得通红才缓过来这口气儿。安静之后,斜靠在床上的邓启良用手轻抚着秋草头上的白纱布,眼神里满是疼爱。

    邓启良了解自己的病情,他这副身子已经光景无多了。但只要自己在邓家还有一口气儿,他便会百般呵护秋草。

    因为自己多病,打小自己的性格就很孤僻。除了父母,自己甚至不愿意去见任何外人。

    父亲心疼自己,亲自给自己启蒙,又请了夫子来家中教授自己。最终,好几个夫子都因为自己孤僻的性格而选择了离开。

    父亲为了让自己接触外面的世界,有好几次逼着自己去参加亲朋好友的聚会。后来,也因为自己的强烈反对而作罢。

    直到秋草的到来,才温暖和照亮了自己整个世界。

    邓启良开始努力改变自己的性格,努力医治自己的身体,但是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很徒劳,都是无济于事。

    他了解自己母亲的偏执。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这人世间,母亲一定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怪罪责罚秋草。还有家族中种种严苛的旧俗,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秋草。

    人生苦短终须别,但秋草若有个三长两短,这让自己情何以堪?哪怕自己长眠于地下!

    邓启良的心里泛上酸酸的苦涩,他总要为秋草安排好后路,自己才能够放心地离开这人世间。

    今天来给自己诊病的这位薛名医倒算得人中龙凤。邓启良能看出这位薛东澜对秋草是有一定的好感的,那种眼神,只有一个男人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倾慕时才会有。对于这种事情,只有男人们之间才会懂。

    秋草是自己手把手,倾尽所有教授的。她冰雪聪明,一身傲骨。论长相,可谓天生丽质,清艳脱俗;论才华,这几年下来,不管是古书诗词,还是书法绘画,秋草都能信手拈来。

    虽然在女子中,秋草算不上博学多才,但也可以下笔成文,润笔丹青。以自己的眼光,绝不会看错这个女孩子。

    可以说,秋草现在就是自己掌心里的宝!

    此时,邓启良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内,尽其可能地观察和试探这位薛名医,看看他的人品能否配得上秋草,配得上他心中的这块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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