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东澜诊病见启良
邓家的马车徐徐驶进了大门,早有丫鬟婆子跑去后院告知了邓夫人,沈秋草请来了薛名医。
只见邓夫人扶着大丫鬟红绣的手,踮着小脚儿急急地从后院儿往自家大门口赶来。
她早就听说从胶东那边儿来了个薛名医,此人在本地最大的“齐济堂”里看病诊治,那可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这位薛名医治病救人的事情,早已被当地人传得神乎其神。
只是,这位薛名医并不是总在“齐济堂”里坐班,自己家曾多次派人去请他,却总是没有请到。
也是良儿这些日子病得重了,今天一大早,秋草就跑到自己这里来请示,说是要带着翠萍坐马车去“齐济堂”请薛名医。
寻思再三,做为婆婆,尽管自己十分不待见秋草,但考虑到儿子病情的严重性,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秋草的请求。
自己也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薛名医还真被这丫头给请了回来。看来,还是自家儿子有福气,没准儿这病就真能让这位名医给治好了。
想到这里,邓夫人一贯尖酸刻薄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恭敬之色,迈着急切的小碎步,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赶去。
秋草下了马车,陪着薛东澜站在邓家大门口。见邓夫人从里面走出,忙上前给邓夫人施礼,介绍道:“夫人,这位便是‘齐济堂’的薛名医,薛东澜。”
邓夫人一眼便看到秋草头上缠着的纱布,略感诧异,有心想直接询问,但考虑到眼前还有外人在,就不满地撇了撇嘴,没搭理秋草,而是直接看向薛东澜。
此时,邓夫人的脸上发生着戏剧性的变化。从最先的恭敬,再到诧异,最后是怀疑。邓夫人站在那里,面色迟疑,竟迟迟不肯上前与薛东澜搭话。
因为,在邓夫人的眼中,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年轻了!
此人大约二十多岁,长得自是一表人才,往那里一站,自有一份雍雅,一份高贵,一份淡然,风光霁月般的人物。可是,却与邓夫人心中能治好儿子这沉疴旧疾的老中医形象大相径庭,相去甚远。
邓夫人一直认为,薛名医就应当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中医。眼前这位年轻人,怕是连看病把脉还没学会吧。
秋草这死丫头怕是被眼前这年轻男人的俊美长相给骗了!有眼无珠的东西!邓夫人在心中暗自骂道,脸色随之愈发难看起来。
邓夫人乜斜着眼睛瞧了瞧秋草,眼神儿里尽是对秋草的不满。然后,邓夫人也不搭理站在大门口的薛东澜,只是抬手吩咐,让人去里面请邓老爷。
秋草一看这情形,便知道邓夫人是觉得自己请错了人。
别说,秋草这一路上,还真是生怕自己请错了人!她放下矜持追着薛东澜刨根问底地问,早已把这位薛名医的底细打探了个清清楚楚。
而薛东澜也有心迁就和逗弄秋草,对秋草的各种提问,那是有问必答。
薛东澜的各种回答让人无懈可击,秋草相信薛东澜不会欺骗自己,所以,也料定自己没有请错人。
只是,邓夫人整出这样一出儿,让邓家大门口的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
可是,薛东澜却不以为然。他也不着急,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站在邓家大门口,和他的随从吴浪自然安静地一起等候。
好一会儿,邓老爷才喘息着匆匆赶到。
当邓老爷见到薛东澜主仆二人时,两只眼睛不由得立时放出了两道欣喜的光。
他忙上前打招呼,道:“哎呀!不知薛名医驾到,贵客,贵客呀!邓某有失远迎,贱内多有怠慢,还请您大人大量,多多谅解!”
“无妨。”薛东澜微微一笑,冲邓老爷双手一拱,道:“是我们的马儿冲撞了尊府沈姑娘,让姑娘受了伤,我们是特意来尊府登门赔罪的。”
“姑娘!哦?噢!……”,邓老爷这才看见自己身后立着的秋草,头上缠着白纱布,吞吞吐吐地不知应该怎样回答薛东澜。
薛东澜又道:“听沈姑娘说,尊府少爷身子不爽,要去‘齐济堂’请我来诊治。此次机缘巧合,恰巧在路上遇到了沈姑娘,就应沈姑娘之邀,随同她一起前来看望邓少爷。”
“太好了!太好了!您请。”邓老爷乐得合不拢嘴,做出“请”的姿势,热情地接待薛东澜,几人一同往邓启良的院子走去。
跟在邓老爷身后的邓夫人一脸茫然,丈夫也没有见过这位名医,他怎么就知道这位就一定是薛名医?万一搞错了,把儿子的身体治坏了可怎么办?
转念又一想,丈夫经常出去参加什么诗友会、书画会,想必没见过此人也一定听说过。看丈夫这个态度,应该不会弄错。
于是,邓夫人也不再持怀疑态度,踮着小脚儿紧紧跟在邓老爷身后,毕竟儿子的身体重于一切。
邓启良这次病得确实厉害。他咳喘颇重,尤其到了下半夜,常常夜不能寐,偶尔还会咳血,只是这种情况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自打那次吐血惹得全家人都十分惊慌之后,邓启良便决定隐瞒自己的病情。
他怕染了血的手帕让秋草看到,每每必将手帕藏起,或者悄悄用草纸把咳出的血迹拭去,然后偷偷地趁如厕时自己处理掉。
从秋草进门,他便竭尽全力护着秋草疼着秋草,那是因为秋草二姐的死让他感到十分愧疚。
那是一个他只见过一面儿的女孩儿,听说她叫沈秋叶,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漂亮。只因为那天自己多看了她几眼,父亲便托人去沈家提亲。
后来,听说她不愿意嫁给自己而选择跳井自杀了,年轻的生命就那么早早儿地凋零了,而这一切,全是因为自己。
秋草是沈秋叶的亲妹妹,从秋草走进邓家门的那一刻,邓启良便发誓要保护她,给她最好的照顾。
这次秋草因为他爹爹和大姐的过世,还有小弟福贵无人照料的事情而大病一场,邓启良从心里心疼这个女孩子。怀着对姐妹二人的深深愧疚,邓启良尽其所能的照顾秋草。
秋草病好之后,邓启良发觉秋草的眼神中对他开始有了一丝好感,或者说是一种淡淡的喜爱之情,这让邓启良非常苦恼,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痛苦。
追其根源便是他的这副病体,他这个破败的身子无法给任何女孩子幸福,无论是记忆中她那个美丽的二姐,还是眼前的秋草。
每每想到这一点,邓启良便有了杀死自己的冲动!
心中苦不堪言,邓启良不堪一击的身体,就这样再次被自己的心魔击倒了。
邓启良揉着太阳穴,瞪着发青的双眼望着帐顶,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起床边的一本书,倚着床低头开始看书。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驱走自己心中那股烦闷和无奈。
这时,邓老爷和邓夫人带着一位俊雅的年轻男子走进了邓启良的房间,后面还跟着秋草和大丫鬟翠萍。
邓启良放下书,看向这位年轻男子,年轻男子也同时望向了他。二人的目光交错。电光石火间,邓启良的心中掠过不安,也掠过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这时,邓启良看到了跟在后面的秋草,她的头上缠着白纱布,邓启良的心里就是一惊。但是,他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追问秋草,甚至更没有多看秋草一眼。
因为邓启良知道,如果他现在询问了秋草,他怕自己的关心会让母亲变本加厉地迁怒秋草,进而严苛地处罚秋草。
邓启良轻轻垂下了眼帘,想起身给父母施礼,邓夫人却急忙上前抬手摁住了儿子瘦削的肩膀。
经过父亲的介绍,邓启良知道了眼前这位,就是秋草给自己请来的“齐济堂”的薛名医,薛东澜。
邓启良的心里充满了对秋草的感激,遂忍不住抬头深深地看了秋草一眼,发现头包纱布的秋草面色苍白。邓启良的心里更加难受,手也随之轻轻一颤。
而这一幕都被立在旁边的薛东澜全部尽收了眼底。薛东澜没有说话,他坐下给邓启良诊了脉,左右手都诊了很长时间,最后又看了邓启良的舌苔,然后才去给他开方子。
邓启良看到薛东澜递给秋草方子的时候,那眼神里有欣赏,有一丝倾慕,甚至好像还有些许欢喜,邓启良的心里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然后,他就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猛烈地咳嗽起来,连眼睛和面色都咳得涨红。
邓夫人手忙脚乱地为儿子抚着背,坐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心疼不已。
邓老爷也很是着急,叹口气说道:“唉!良儿这身子……”邓老爷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邓老爷接着说道:“感谢薛名医,您远道而来,进门儿没休息,就前来给我家良儿看病,连口茶水也没喝上。”说完,示意翠萍赶紧上茶。
薛东澜客气地回道:“邓老爷太客气了!在下只是‘齐济堂’一名普通大夫,邓老爷称我为薛大夫即可。我看,少爷这病还需要少思少虑,多多静养才好。”
邓老爷接着问:“那请问薛大夫,良儿的病什么时候能彻底康复?”
薛东澜略一沉思,说道:“这个……,只要少爷好好静养,不久便会康复。”
邓夫人在旁边一听这话,立刻面露欣喜之色,忙着让翠萍去给薛东澜拿诊金。
薛东澜拦住了翠萍,对邓老爷和邓夫人说道:“东澜此次本想去邻镇朋友那里小聚,着急赶路,因此马速较快,结果就冲撞了沈姑娘,伤到了沈姑娘头,这是东澜的错。所以,此次前来尊府,万万不敢收下诊金。对伤到沈姑娘一事,邓老爷如需赔偿,东澜改日一定奉上。”
邓老爷和邓夫人相互看了一眼,听薛东澜这样说,便也不好再强求。
薛东澜同邓老爷、邓夫人客套一番后告辞,随着送行的邓老爷一同往邓家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回廊拐角处,薛东澜见后面没人跟上,主动停住了脚步。邓老爷一惊,知道薛东澜这一举动是有话要说。
于是,神色凝重地问道:“薛大夫,我知道您是远近闻名的大名医,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还能承受得起。”说完,邓老爷盯着薛东澜,表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薛东澜开口道:“邓老爷,不瞒您说,尊府少爷的病情实在堪忧。为了安慰夫人和少爷,恕在下刚才没有直言。”
邓老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没有了一丝血色。他膝下没有别的孩子,邓启良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