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地
雨天,早晨,鹤州,废弃工厂,尸体,警察。
“死者名叫郑德英,是市国土资源局区分局局长,死亡时间是今早凌晨两点,死亡原因:急性脑梗,死者生前已经停职。由于牵扯到贪污受贿、滥用职权,正在接受纪委和检察院的联合调查。”
一道闪电划过,接着巨大的雷声在天边响起,如同怒狮的一声咆哮。雨下得更大了,淅淅沥沥地打在工厂的铁皮房顶上,声音就像是有人把一把又一把的绿豆疯狂地扔在上面,厂房里一些老旧的设备和结构也被从窗户和屋顶破洞里灌进来的风吹得吱呀乱响,再加上工厂里警察们的呼吸声、说话声,工厂外雨打地面枝叶乱摇的沙沙声,所有的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有了一种诡异的和谐感,就像是一支由阿诺尔德勋伯格谱写的交响乐。
萧韫站在人群之中,眼神里杂糅着一层又一层的复杂感情,但脸上却并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就像台风中的台风眼一样。
丁言一蹲下身子,看着以诡异姿势趴在地上的尸体,死者的衣摆拖在地上,已经被积水浸湿了。丁言一伸出手,装着检查尸体的样子,手指悄悄地按了按神庭和百会两个穴位,然后又顺着往下走——风府、神道、日月、命门,然后转头看了看萧韫,发出询问的神情。萧韫微微点了下头,接着丁言一直接将尸体翻了个身,引得周围一片骚乱。
“喂!”正在给从湘临过来的胡局长汇报数据的法医发出一声惊叫,“你干什么呢?!”
“检……检查尸体。”丁言一没有理会法医,直接拉开了尸体的衣服。
“喂,你这家伙……”法医准备上前阻止,可刚抬头就对上了萧韫的目光。
“让他查吧。”
萧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甚至连看向法医的目光也没有集中,都是散神的。
“啊?这不……”
“所以接下来呢?死亡原因之后呢?”
法医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局长的询问打断了,于是便回头继续汇报。
看着尸体的丹田处有一处凹陷,丁言一皱了一下眉,但暂时没管,只是接着用手又按了其他几个穴位,最后停在膻中的位置——正是那处凹陷的中间位置。丁言一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接着悄悄地用另一只手结了一个印,然后一道真气通过膻中上的手指进入到尸体内。
“胸口有按压的痕迹?”胡厅长也走过来,蹲下看着尸体,“什么原因?”
“是,痕迹呈规则的四边形,目前的推测是死者在死去时刚好身下有一块手掌大的方砖,然后是通过按压的方式形成的。”
胡局长刚想伸手,此时天边一道炸雷响起,尸体这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嘴也瞬间张开,一滩黑色的质感如同石油的浓稠液体直接就喷在了胡厅长的脸上。
“靠!这是什么!”
“糟了!”
丁言一张青两人的心瞬间抽搐了一下,直接如同反射一般朝胡厅长冲去。
“别别别别……”丁言一快速从挎包里抽出一张黄纸,“别……别张嘴!”
丁言一手指飞动,单手撑开黄纸,一巴掌直接按在胡厅长的正脸上。张青也在到达胡厅长身边的同时,飞快地伸出手指在气舍和神藏两处穴位点了一下,然后三指并拢聚气,按压在天突穴上。
“胡厅长!”
两人的动作太快了,直到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跟着围上来。萧韫也是,她站在丁言一身后半曲着,看着两人的动作。
“你们两个在干嘛!?”那个汇报的法医正欲上前阻止。
“救……救……救……”
“当然在救人!”张青回头横了一眼那个喊话的法医,“拿个玻璃瓶子过来!”
“啊?”
“给你。”
那个法医没有反应,反而是旁边的那个女助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递给张青。
“好了吗?”张青接过瓶子,单手打开盖子,抬头问丁言一。
“好……好了。”
丁言一五指一收,将黄纸捻起,然后整个拍进玻璃瓶里,并快速盖上盖子,并顺手用指甲在瓶盖上刻了个印。张青见丁言一完成了操作,也舒了一口气,压在胡厅长脖子上的手指也松开了。两人站起来向后退去,让众人上前。
“胡厅长!你没事吧!”
“胡厅长!感觉怎么样?”
……
“胡厅长,”萧韫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安静,“你怎么样了?”
“刚才……”胡厅长缓缓回过神来,“什么东西?”
萧韫抬眼看了一眼两人,没有回答胡厅长的话,只是转头对身后的警员说:“把车开过来,送胡厅长去医院检查。”
“啊?这……”
“去。”
“是。”
警车的笛鸣声渐远,慢慢的被雨声盖过,人也少了一些。
“这是什么?”萧韫看着玻璃瓶里黄纸所吸附的粘稠状液体,问两人。
“尸……尸油,”丁言一手指结印,按在尸体眉间的印堂穴上,“炼……炼过灵……灵的尸油。”
“估计是那个日本人知道我们在追他,”张青在屋顶破洞处漏下的雨水中洗了洗手,“故意留下的回击陷阱。”
萧韫没说话,只是把玻璃瓶交给那个法医的女助手,刚才法医跟着去医院了,现在这里只有助手一个人。
“妹子,你反应很快啊,”张青擦着手,“很专业。”
“哈哈,”女助手轻笑了一下,“师父教的好。”
张青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眼睛半眯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
“好……好了,”丁言一站起身,“检……检查完了。”
两个警员在萧韫示意后走上前,将尸体装进装尸袋里,带着和女助理一起回车上去了。
“你刚才在周围观察环境,有没有发现什么?”萧韫问张青。
“没有,”张青微微摇头,“跟之前那个巷子又是不一样。”
见萧韫没说话,张青接着说。
“之前那个巷子里的生气全通过被害人的身体被吸走,而尸体所处的位置甚至出现了死气,这代表这块地方的已经完全‘枯萎’了,而这里则不是,这里的生气还在。”
“是……是,”丁言一走了过来,“刚……刚才通过按……按他的穴,我我至少……少确定了他……他在死……死之前一切正常,甚……甚至酒……酒都没有喝,经……经脉是突……突然停住的,是那个阴阳师没错。”
“那他是自己到这里来到的吗?”随着一个问题的提出,萧韫摸出烟盒,抽了根烟在嘴里点燃,接着开始仔细地思考起来:
“如果真的是他自己来到这里的,车呢?这个仓库距离城区大概十五公里,开车大概都要一个小时左右。据资料显示死者生前并没有运动的习惯,所以大概率不会走路或者骑车来到这里,更何况还是下雨。”
“来到这里了以后的目的呢?废弃的厂房,如果不是找有什么东西的话,就是见人,那又会是谁?”
“时间也是晚上,雨也是从那时下到现在……”
“雨夜,驾车一个小时来到一个废弃的厂房,为了见一个人……”
“等等,那他见的那人的车呢?如果他是见一个一直待在这里或者是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人呢……”
“如果是见山背的话……不对,他有可能知道山背是谁吗?”
手上的香烟已经快燃尽了,即将烫到萧韫的手指:
“不对……现在能确定被害的三人中,除了都是干部身份,钱甲和郑德英已确定违反了纪律和法律,那孙柄呢?”
萧韫蹲下,在地上把烟头按灭,然后又点了一支叼在嘴里,再捡起地上的那支沾点水,开始涂写些什么。
在萧韫蹲下开始思考时,张青走到丁言一身边:“你觉得那团尸油真的是山背布下的陷阱吗?”
“当……当然,”丁言一点点头,“你你想……想问什么?”
“我在想,就算是炼过灵的尸油,对活人的伤害有那么大吗?”张青说出来了自己的问题,“那东西如果他用于自身的恢复,是不是会比用来埋伏我们更划算?”
“嗯……”丁言一陷入了思考。
“而且,炼过灵的尸油,为什么他之前不用?”张青继续说,“从他杀的第一个女孩开始,或者说在被萧韫烧伤后第一时间用来疗伤,反而是到了现在才拿出来。”
“你……你怎么知……知道他没用呢?”
“如果他当时就用了,那为什么地上的血迹会延伸至蜡烛中间而不是其他的地方?”
“……”
“而且如果他当时就有的话,”张青看着丁言一,“那他为什么要跑那么远而不是就地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直接拿出来用于恢复呢?他受伤不轻,对他的追捕程度他心里一定也有数的,但他还是费劲心思到处乱逃,选择面对更大的风险,这合理吗?”
丁言一耳朵动了动,没有说话,仔细咀嚼着张青说的话。
“之前说到他手里有坟头土,”张青看了一眼萧韫,“这会和这有关系吗?”
“对……对,有多……多少?”丁言一转头看张青,“他……他手里有多……多少坟头土?“据覃遊的说法,十二两左右。”
“十……十二两,”丁言一思索了一会儿,“刚……刚好一……一个印的量。”
“是,”张青回头,“所以你说尸体上胸前那一块,有可能吗?”
“日……日本的……的印不了解,你……你要……要问覃遊。”
“覃遊要是知道那么多阴阳师的事,我还用回去问师爷师伯吗?”
“聊什么呢?”
“萧韫。”“韫……韫姐。”
“什么印?”萧韫看着两人,“覃遊知道什么?”
“没什么,”张青拍了拍丁言一,“丁言一推测那个日本人可能有了个新法宝。”
“新法宝?”萧韫偏头看丁言一,“什么法宝?”
“可……可能是……是个印章,”丁言一看了张青一眼,回答,“大……大概那么大。”
丁言一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萧韫只是扫了一眼,接着说道:
“你们在这里还需要看什么吗?”
“不用了。”
“那我们就回去了,”萧韫转身走向仓库大门,“还有些信息需要确认。”
“萧韫,”张青摸出手机看了一下,叫住萧韫,“雷御说覃遊回家了。”
“回家了?”
“是,说是有急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