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晚
“这么晚不睡觉?”覃遊端着两杯热牛奶走到萧韫身边坐下。
“睡不着嘛……”萧韫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放松一下。”
城市的灯光隐去了月亮的光芒,黑色的夜,高低参差的楼房仿佛笼罩在一张薄薄的光幕之下,其间散布着点点迷蒙的灯光,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厌烦了高高在上的天空一般,纷纷跑下来享受人间的烟火。
将夜与人隔开的,是一扇窗户。安静的客厅,萧韫独自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电影。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闪烁着的大屏幕发出的光,她的脸上晃荡,热闹的画面让平静的脸显得有些落寞,也有些迷离。那是一个她自己带的便携式小型投影仪,靠蓝牙连接在笔记本电脑上,没有音响功能,所以声音只能由电脑发出。覃遊起夜走出房间,看了一眼客厅的场景,从洗手间出来了以后回房间套了件衣服,然后就走进了厨房。
“明天不上班吗?”
“怎么可能,”萧韫接过覃遊递来的牛奶,轻轻吮一口,倚着沙发,把脚抬起来放在覃遊的腿上,“这种案子一旦接下来,不到破案是不会停下来的,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所有抓住真凶或是所有线索全部中断,成为悬案。”
“你为什么老是喜欢把脚放在我腿上?”看着大腿上萧韫的脚,覃遊笑了一下——那就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一件用张弛有度的线条在温润的梨花瓣上勾勒出的艺术品,弧度刚好脚背,圆润饱满的足跟和脚踝,细腻的皮肤,每根脚趾也似乎都是精心雕琢过一般,带着灵动和精巧。
“怎么,”萧韫挑了挑眉,“不好看……啊!”
萧韫小声地叫了出来,手中的牛奶也差点撒在身上。
“你……”
“你不是睡不着嘛,”覃遊一手抓着萧韫的脚踝,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她的脚底按着,“按一下,有好处。”
萧韫的脚被覃遊捧在手里时重时轻地揉捻着,就像是一坨温软的白色糯米团子。随着覃遊的动作,萧韫的脚底慢慢地被一阵暖流包裹住。这暖流顺着血管缓缓地蔓延到了身体各处,萧韫感觉此刻的自己正泡在热水里,无比的轻松舒服。
“那你能不能轻点儿,”萧韫抬手打了覃遊一下,虽然脸上带着愠色,但语气里却是夹着点小女孩儿的味道,“痛。”
“呵,”覃遊轻笑了一声,“好。”
难得的放松和休息时间,在紧迫的调查中,在夏天的深夜里,在柔软的沙发上。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电影?”覃遊边按摩,边跟萧韫一起看电影。
“嗯?”萧韫喝着牛奶,“喜欢看呗。”
“嗯……”覃遊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投影,“但你看这片子真的睡的着吗?”
“还好吧,”萧韫歪头,捧着牛奶靠在沙发上,“我已经看过几十遍了。”
“嗯?”
“从我记事起就看这片子,爷爷、爸爸、妈妈……”萧韫的眼里有些许柔和,“和太多人一起看过了。”
“是嘛……”
“你好敷衍啊。”萧韫转头瞪了一眼覃遊,用另一只脚踹了一下他。
“啧!”覃遊挨了一下,然后顺手接过踹来的那只脚,放在腿上,开始捏起来,并故意用了点力。
“嗯!”萧韫吃痛,又一脚朝覃遊的脸踩去,“说了痛啊!”
“哈哈,”覃遊的头稍稍后仰,躲过那一脚,手也放松下来,“你还挺吃力的,我都没怎么用力。”
“哼!还没怎么用力,你想多用力?”萧韫撇了撇嘴,将牛奶放在桌子上,转身仰面躺在沙发里,把刚才捏完的脚放在覃遊的肩膀上。
“那好吧,”这次覃遊没有反抗,任由萧韫对他做些小动作。
“这种片子能看那么多遍,也难怪那个阴阳师的幻术拿你没办法。”覃遊的半边脸被萧韫的脚趾抵着,说话有些模糊。
“呵,”萧韫仰面躺着,眼睛半眯看着天花板,晃了两下头,“喜欢嘛,可能从小到大就被影响着吧。”
“那家庭氛围挺好的。”
“嗨,就那样吧,这电影看了这么多遍,台词我都能背下来了。”
“真的吗?我不信。”
“呵,不信?”
萧韫转头看了一眼屏幕,随即关了声音,闭上眼躺在沙发上,开始背接下来的电影台词:
“菲尼克斯埃德蒙多维奇,在你们那里被捕的那些个粮食投机家们,我们要立刻把他们这批人枪毙掉,并且把这件事广泛通知人民,要说明:以后凡是捉到任何制造饥荒的投机家就像最坏的敌人,立刻就枪毙。”
“对,这是一点,啊啊,还有一点。”
“我们必须要立刻用全部力量来救护我们的儿童,你以为怎么样,菲尼克斯埃德蒙多维奇?要是我们的契卡,能够负起照顾流浪儿童的责任该多好。”
“好,很好,那太好了。”
“我知道你一向是热爱人民的。”
“求……求求你了,不要杀我……”孙科长倒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移动,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杀你是不可能的,”山背从黑暗处走出来,一步步压近孙科长,左眼处挂着的面具碎片下冒着瘆人的幽光,“但是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的话,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点。”
“啊啊啊……”孙科长靠在墙上,已经退无可退了,他的喉咙里开始发出带着恐惧的、颤抖的、绝望的呜咽声,接着裤子就从中间裤裆处开始湿了,散发出一丝臊味。
“嗯?”山背歪了歪头,讪笑了一下,“别怕,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
山背蹲下身子,看着背靠着墙根、浑身打着哆嗦的、被吓尿裤子的孙科长,问道:“你们国家的这些官员,为什么算是被玷污的正义之灵呢?”
“啊?”这个问题问的孙科长有些懵,他没太听明白山背这个问题,“什……什么正义之灵?你……你在说些什么?”
“这个小家伙,”山背摊开手掌,随即在手掌上召唤了一只之前用来追踪的小鬼,“可以嗅到灵魂的变化,从高尚到堕落,从纯洁到肮脏,从正义到邪恶……总之它可以嗅到这个转化过程中所产生的特殊味道,从而找到这些正在转化的人。”
“啊……啊……”孙科长傻傻地点头。
“我三次放出这小家伙,”山背看向孙科长,“寻找被玷污的正义之灵,意思是寻找灵魂正在由正义转化为邪恶的人,但……三次似乎都找的是你们这种政府官员,这种情况……我不理解。”
“为……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山背收了小鬼,再次盯着孙科长,“在我的认识里,正义之灵的拥有者应该是老师、医生、记者这类的人,虽然不排除有一些意外,但几乎最不可能的,就是你们这些官员。”
山背的眼里闪着寒光,在恍惚的路灯下仿佛也冒着森森的鬼气。
“在九州阴阳寮做阴阳助的时候,我经常和那些政客打交道,有时协助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那些政治家族,和战国那些大名没有多大区别,为了各自的权利无所不用其极,更别提底层人的死活,他们压根就不在乎,所以他们的灵魂不可能是正义之灵,那就更别提被玷污了。”
孙科长听着山背说的话,大气都不敢出,眼里的恐惧更是随着眼泪和冷汗一起不停地往外冒。山背把脸贴近孙科长,抬起手指按在他的脑门上,继续说:
“但你们似乎不太一样,就你而言,如果把完整的正义之灵比作一块白布的话,那属于你的这块布起码还有百分之三十左右是干净的,没有被玷污的,之前那个胖子也是,虽然他的那块没剩多少干净的了,但重点是,为什么,都是政府的官员,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啊……”孙科长的声音是颤抖的。
“但那个女警察又不一样,”山背眨了眨眼,“她的……”
欲言又止,山背摇了摇头,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又抬起头看着孙科长:“所以你是没办法告诉我原因咯?”
“啊……!这!不是!我……”
孙科长的话还没说完,一大坨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稀泥就糊在了他的脸上,窒息感瞬间填满了他的大脑,然后便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像是一条滑腻的蛇企图挣脱缚束身躯的铁链。
山背扣住手指,将混合了尸油的坟头土死死扣在孙科长脸上,像是一张黑色的泥巴面膜。不一会儿,孙科长的身体没了动静,原本湿润的坟头土也缩成了一块手机大小的方砖,还浅浅闪着紫色的微光。
“灵柩砖,”山背拿起那块方砖掂量了一下,露出一个浅笑,“太好了。”
接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孙科长的尸体,轻哼了一声,眼神里装的是不屑、鄙夷和戏谑,接着便转身去,头也不回地走进阴影里,离开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