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挨刀

    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下体传来的剧痛，提醒着汪直，自己还活着，这里还是人世间。

    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努力扭头张望。

    “醒的还真快。”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汪直扭头望去，灰暗的房间角落里，一个身影看不清面目。说话的人缓缓走近，双手掀开汪直身上盖着的棉布，看了看，又盖好，道：“躺着别动，别去碰伤口，能尿出来，你就能活，尿不出来，就等着死。”

    话说完，那人又缩回角落。

    汪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路从广西到了京城，在大明门献俘仪式结束后，他就被送进了皇宫，像杀猪一般捆在木床上，一刀，就被割了子孙根。作为大藤峡造反的瑶族后裔，能活着，能作为奴隶活着，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在恐惧和疼痛中，汪直不知昏昏沉沉过了多久。突然一股尿意袭来，他忍不住低声道：“我想撒尿。”

    角落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想尿就尿吧。”

    汪直直接尿在了木床上，当双腿也接触到冰冷的尿液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角落里的人看到尿液滴落在地上，“嘿嘿”一笑，却向门口走去，打开门，不知道在门外跟何人低声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却有另一人走进房内，来到木床前低声唤他：“香麟儿。”

    “是李姐姐。”能喊出汪直瑶族乳名的人，只有在进京路上一路照顾他的、同为战俘的李唐妹。

    李唐妹轻轻叹了口气，掀开汪直身上湿漉漉的棉布，用随身带来的干爽棉布和温水为他擦拭身体。

    “这里是大明的皇宫，我们以后都是伺候宫中贵人的奴仆，你能活下来，是你的造化，跟你一起的孩子，有两个没有熬过去，唉。。。”

    擦干净汪直的身体，李唐妹又捧出一套干净衣服，小心的帮汪直换上，轻轻的把他拥进怀里。

    在李姐姐的怀抱里，汪直终于哭出了声。李唐妹轻轻拍打着汪直的后背，嘴里轻哼着瑶族不知名的歌谣，在低沉婉转的歌声里，汪直渐渐停止了哭泣。

    李唐妹轻声说道：“以后再没有什么李姐姐，在这里，我姓纪。而你，也不再是香麟儿，你姓汪，叫汪直。随的是直殿监一位汪公公的姓，他是姐姐千求万求为你求的干爹，为的就是能照拂你一二，不至于让你在这宫里过的那么苦。”

    “他就是刚刚一直守着我的人么？”汪直小声问道。

    “就是他，他是好人，大抵他也是获罪入宫的人，对你也生起了怜悯之心吧。”

    “纪姑娘，你也该回去了。”原来那汪公公并未离开，一直守在门外。

    李唐妹—现在的纪姑娘答应一声，对汪直道：“姐姐身上还有职司，不敢耽搁太久，你安心将养身体，要听你干爹的吩咐，以后有机会，我常来看你。”

    说罢便起身离去，在门口免不了又说了几句拜托老太监多多照顾的话，便回自己的值守处去了。

    老太监送走了纪姑娘，回到屋内，手上却端着一副木盘，轻轻放在桌上，伸手扶起汪直，道：“孩儿，先吃些东西，多走动走动，忍着点痛，你刚刚去势，多走动可免伤口粘连，徒增痛楚。”

    汪直乖巧的道了谢，听话的挪动到桌旁，端起盘中的稀饭吃起来。

    那老太监坐在一旁，又道：“你下体尚有一枚细竹棍，要等伤口愈合后方能取出，这几日却不可乱去动。有我照拂你大可放心，这宫中自有些秘药，可助你早日痊愈，也就是这纪姑娘苦苦哀求咱家，别的孩童却没你这般好命，这几日已抬出去好几个了。”

    汪直放下碗筷，躬身道：“多谢爹爹救命之恩，孩儿日后必尽心竭力，为爹爹分忧，以报今日恩情，全我父子名分。”

    汪太监嘿嘿一笑，道：“瞧不出你这孩子嘴巴倒是甜，模样又甚是乖巧，也罢，咱家后半生平安富贵，倒免不了落在你的身上。”

    余下的十几日，汪太监一边照顾汪直，一边将这皇宫中的规矩制度讲给汪直听，按理说一个六岁的孩童哪能懂得了这么多，只是他不知道，汪直六岁的皮囊下，隐藏着的却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灵魂。真正的汪直，早已随着那胯下一刀魂飞魄散，而这个灵魂，却是来自五百年后的现代，一场惨烈车祸之后，不知何故，却占据了这五百年前的幼童身体。

    汪直一边恢复着身体，一边从汪太监口中接收着这个时代的信息，另一方面，也在思考着如何在这五百年前能重活这一世。

    纪姑娘也来瞧过他两次，每次来去匆匆，也许纪姑娘视他为世上唯一的亲近之人吧，那份溢于言表的关切也着实令汪直感动。

    夜深人静时，汪直也免不了摇头苦笑，这一世物是人非，刚刚穿越过来已是残缺之躯，能活着，已经是万幸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