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醒来
呼出一口气，维诺觉得自己有些脱力。
御琳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原本因为窒息而瘪紫的脸色已经开始慢慢好转，之前僵直的四肢也崩得没那么硬了。看来草药的的确确是能解毒的，并且已经在她的体内很好地发挥着效果。
这一瞬间，一种巨大喜悦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将之前梗在他心间的那些惶恐、不安、绝望统统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感觉到腿上女生的脉搏越来越归于正常，过热的体温也降了下来，他心中一直吊着的那块石头这才终于落了地。
维诺·克莱茵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也有这样大起大落的一天。不，甚至都没满一天。这一夜加一个上午，他所经历的似乎比之前十八年经历得都要惊险刺|激。从狼群的利齿和爪牙间逃生、玩偶的失而复得、他发烧昏迷、她又被花粉毒得差点死掉……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什么冒险电影里的桥段似的不可思议。
阳光已经升至了天空的最高处，金色的光线垂直照射下来，给被它所抚摸过的万物都镶上一圈金色的辉光。这样的景象多么的美丽而充满着神秘，可讽刺的是，这片森林却像是魔鬼的巢穴一般四处都充斥着致命的危机。
还好，危机已经告一段落，他们都还活着。
维诺的手指还搭在御琳的颈动脉上，感受着那里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
他以前学毒、制药，面对的总是各式各样的仪器设备，却从不曾把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护在指间。那些或有机、或无机的药液、试剂，那些或庞大复杂、或小巧精致的器械、器械，无一不是冷冰冰的死物。它们只是存在在那里，既不能说话也没有表情，只等着时间的侵袭慢慢老化，让他觉得枯燥、烦闷、索然无味，绝对不会像此刻手指下的脉动如此鲜活有生气。
原来这就是生命，脆弱得似乎不堪一击，一点点毒就能让如此灵动的人失去了全部生机，让灵动的双眸没了神采，让粉红的唇瓣褪尽了颜色。可生命又是顽强的，只需一口气、一剂药、一个希望，它就能焕发生机、再次收获活着的喜悦，能让关心着她、爱护着她、珍惜着她的人也从地狱里重回人间。
他本以为药剂上的天赋对自己来说只是鸡肋，分化成omega更是对他的一次致命打击。可要是没有这天赋，要是没有分化成omega、没有超高的观察力，眼前的女孩很可能会就此死去。
她的身体会变得更加麻木、僵直，然后变得冰冷。他除了惊慌以外无能为力。她的生命会像流沙般从他的指间滑落。他会懊悔吗？他想他一定会的，因为现在只是设想一下下那种可能性，他就忍不住心中颤抖，眼眶酸涩。
然而还好，她还活着，他把她救回来了！
此时此刻，在他的指尖跳跃着的，是一个生命蓬勃的脉动，是他用自己的力量从死亡的领域拽回来的再再真实不过的灵魂。
这就是医者的能力吗？
这一刻维诺·克莱茵忽地悟出了医药系课本上第一页的那段誓言的意思——“我等誓要成为患者之明灯，拯救生命、去除病痛，阻挡悲伤与绝望……”
是啊，他做到了。挽救生命、去除病痛，阻挡悲伤与绝望，他都做到了，虽然自己不想承认，但这感觉真的很好呢！心中涌出的是将死神拒之门外的后怕与庆幸，是救下生命后的激动与喜悦，更是对于自己能力的自豪与傲娇。
无论哪一种情感，都是欢喜而雀跃的。
泪水沿着脸颊落下，在维诺·克莱茵满是污渍的脸颊上拖曳出两条泪痕。他感觉到了，低下头笑了笑，有些赧然地用衣袖擦了擦。
还好这宣龙的妖女没看到，不然肯定要被她嘲笑。
他可不是什么情感脆弱而丰富的人，这些都只是omega的荷尔蒙作祟罢了，都怪他分化成了omega。唉……真是麻烦得要死。
御琳在迷迷糊糊中醒来，感觉自己一觉睡得黑沉，还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睁开眼睛，日光已经葳蕤，斜斜地从灌木间照射过来，形成了一片片的橘色光晕。再一转头，一张精致漂亮到无以复加的脸就近在咫尺。
御琳屏息凝神，生怕打破了这幅美好又宁静的画面。
小皇子的这张脸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哪怕已经被汗水和污渍染得不成样子，还是美得惊人。甚至因着这一分狼狈，更添了一种落难公子的脆弱感，愈发地惹人心生怜爱。
不得了不得了。她都有些嫉妒男主了。
能抱得这么个大美人归了自己的后宫，那还要什么三宫六院，谁还能比小皇子更美？话说上次在宴会厅边上的消防通道里标记未遂，男主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不知道之后有没有再找机会动手动脚。但那天之后，小皇子走到哪都是随侍跟在左右，想来男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哈哈，活该！
感觉到搁在腿上的脑袋在微微转动，维诺·克莱茵很快清醒。他之前因为发着烧本来就没什力气，又为了救人忙活了很久，在御琳生命体征平稳后便撑不住睡着了。
但他睡得比较浅，察觉动静他就转醒了。睁开眼，就见女生也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两双眼睛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醒了就起来，重死了。”小皇子伸出一根手指，有些嫌弃地戳了戳那妖女的脑门，他的腿都被她给枕麻了。
御琳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头居然是搁在对方的大腿上。！这、这、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膝枕吗？她还真是大胆，居然躺到了这位殿下的大腿上。
“哎，我刚才昏过去了吗？”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御琳忙撑着身体支棱起来，然后又假装才注意到自己躺的位置讪笑道，“看来那花还挺厉害，该不会是花的香气能催眠吧？”
维诺·克莱茵正打算告诉对方那些花的花粉有毒性，她差点就死翘翘了，可又听对方絮絮叨叨继续道，话题转得十分生硬。
“对了，我刚才做了个梦，特别可怕。”御琳拍着胸脯回忆，一副受到巨大惊吓的样子。
小皇子也有些好奇，“什么梦？”
御琳凛了凛神色，有些后怕地低声道：“我梦到我掉进了大海里，可大海里不是海水而是岩浆。我感觉我既不能呼吸又浮不上去，浑身被岩浆里的火灼烧着，痛苦得简直快要死了。”
维诺·克莱茵听了，心道你可不就是差点死了，做的梦多半是花粉的毒性造成的幻觉，把身体的感受折射进了梦境中。她当时中毒后体温极速升高、呼吸困难，在梦里就变成了掉进岩浆里被火炙烤。
“这还没完。”只听御琳又继续说，“然后我就看到一只章鱼朝我游了过来。”
“章鱼？”小皇子疑惑，哪里来的章鱼？
御琳严肃而郑重地点了点头，“那只章鱼完全不怕岩浆，它用触手把我从岩浆里捞了出去。”
触手？维诺·克莱茵看了看自己的手，看来在她的梦里他成了一只章鱼。他把她从花海里拉出来，在梦里就变成了章鱼把她从岩浆里捞出来。
“那它还真是一只厉害又好心的章鱼。”小皇子点点头评价道。
御琳却把头摇出了残影，“我也以为它是只好心的章鱼，我还想跟它道谢来着。可是你猜发生了什么，你肯定猜不到，太可怕了！我刚一张嘴就被它塞了一坨屎。一坨屎！”
“什么？”维诺·克莱茵懵了懵，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扭过头看向御琳，只见女生一脸作呕的表情信誓旦旦道：“就是屎！还不止一坨！它每只触手都拿着一坨屎，拼了命往我嘴里塞，塞完一坨又塞一坨。天啦！呕！呕！呕！太恐怖！太恶心了！”
维诺：……
御琳越想越可怕，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嘴，“奇怪，我怎么觉得嘴里真的有些怪味？该不会真的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用手指一划拉，居然还从嘴巴里拽出好几片苦涩的叶子。不禁惊讶地喊出声：“这是什么？我嘴里怎么会有这玩意？”
维诺·克莱茵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为了让她不再有被“喂屎”的被害妄想，便顺势把实情和盘托出。
“那些花的花粉有毒，而且毒性很强。”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向花海的位置点了点，“从你中毒的反应看应该是某种血液循环毒，明显症状是四肢僵直战栗、心速过快、呼吸困难、淋巴肿大。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很快就会心力衰竭或者休克而死。”
御琳听完，着实被吓了一跳，感觉自己身上干了不止多少遍的汗又冒了出来。
她也知道未知的森林里一定会有各式各样的植物，自己研究草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能治愈疾病、强身健体的植物，就有对人体有害甚至能夺去生命的植物。可那都是在实验室里的安全环境下。两辈子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植物带来的如此严重的威胁，甚至严重到可以说是命在旦夕了。
“然后呢？”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抖了。
维诺·克莱茵瞥了她一眼，他感受到了她的后怕。她是该后怕，他自己也该。在这片陌生星球的陌生森林里，他们两个还都只是莽莽撞撞的菜鸟，应该更慎重小心些才是。
“然后我找到了解毒草，给你吃了后你就没事了。”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并没有提及自己曾尝试嘴对嘴喂过她草药的事，那实在太尴尬了。
御琳听了眼睛都亮了。“你也太牛了吧！”
“牛？”小皇子听不太懂她的夸赞。
“就是‘厉害’。”她满脸都是佩服，“不愧是在制药上有绝世的天赋，果然不一样。要不是有你，我肯定就要交代在这了。”
维诺·克莱茵被这么一捧，原本就隐隐约约涨上来的自豪感更强烈了。
御琳完全不吝啬赞美之词，她上辈子就是做材料研究的，对天赋高的学者和研究员都有着本能地羡慕和向往。彩虹屁不要钱似的花样百出，夸得小皇子飘飘欲仙，差点以为自己是全宇宙最伟大、最杰出的药学家了。
在她的吹捧下，他带她又在周边找到了些解毒草。
“我明白了，这就和毒蛇所在的区域必然会有解蛇毒的草药一个道理。”御琳眼睛闪着光，之前差点死掉的后怕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冷静了下来，她又望向了小皇子，站直身子九十度鞠躬道谢。这次是她自发地、诚心诚意地想谢谢他，却着实让对方没有料到。
“殿下救了我的命，真是万分感谢。”御琳自己没想到，她也有被这傲慢又坏脾气的小皇子救命的一天，更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不仅会在演习里相依为命，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对话甚至讨论草药和毒物。
维诺·克莱茵听她这么郑重地致谢，不禁愣了愣，接着他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没、没什么。那个……我发烧的时候你不是也背着我爬树，还给我退烧药吃了么。”当然，狼群是她惹来的，没有她在他也不会被狼群追就是了。
御琳望着他结结巴巴又别扭地样子，忍不住笑了。
什么啊！这个小皇子怎么回事？他果然就是个嘴巴比较坏的小傲娇吧？
“你、你笑什么？”维诺·克莱茵听到笑声，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羞赧地瞪了过来。
“没笑什么，我只是开心而已。”御琳还是忍不住弯了眉眼，“我很开心我能活下来。”
是啊，要不是没有这位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讨厌的小皇子，她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乐呵呵地以新的眼光重新认识眼前的人。
不久前，她只是隐隐觉得他可能不是那么坏。
而现在，她则是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维诺·克莱茵绝对不是原文里那样平板的纸片人。他虽然确实在某些地方有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傲慢和坏心眼，但只要再深入了解下去，就会发现他也会不计回报地救助他人、会为了不拖累别人而不顾生死、会为了拯救他人的生命而用尽一切方法。
这家伙，真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