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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人在灯火阑珊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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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一阵响动,姚清早已回房休息,姚泠与游方在荣令蓁的目光下在院子里举着烟花放的正开心,荣瑛去了后厨安排明日的吃食,荣兴与荣聿则独去了书房谈话,前厅就只剩下荣令蓁与两个半大的孩子。二嫂在她昏睡的那段日子里去了,故而今年府上并未大肆准备,若非有几个孩子在院内玩耍,竟是一点热闹都没有。

    谢持静也知晓荣府的情况,特意打马而过,与游方也算熟识,游方一见他来就赶忙跑了进去。

    荣令蓁刚一抬头面前就闪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带来的还有他一身的寒气,晴空晚照忙着为他褪衣倒茶,荣令蓁也起身行了个礼:“见过太子。”

    谢持静的动作顿了顿,面上带着歉意,叫了一声:“蓁姨~我巡城巡到现在,手脚都麻了。”

    “那你应该回东宫,而不是来这里。”荣令蓁虽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默许晴空晚照为他塞了手炉递了热茶。

    “还在生气?”谢持静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

    “我哪敢生太子的气,我嫌命长啊?”荣令蓁瞪他一眼。

    谢持静看了左右一眼,外面的爆竹声轰然炸开来,他喝了口茶,又低声与荣令蓁说起了话:“我与你解释过,当时若是不下手,过后这种事会越加猖獗,而且也确实因为当时见到你那个模样,我一时失了分寸,你就饶我这一回,小时候你也饶过我许多会,那时你不是说你是长辈,什么事都可以饶我吗?如今你要食言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不过这么多年来,要说体谅纵容,那谢持静完全是全然是将他前半生的宽宏大量都悉数给了她。她四岁的时候当时只有七岁的谢持静被接回王府,据说姐姐生产时受了惊,导致早产,静儿自出生便体弱,眼看着活不成了,被姐夫做主送到了景州。是以他从小便在景州长大,与父母都不亲厚,甚至才回来的时候谁都不理,姐姐为这事还哭了不少回,后来却由他去了,所以他们母子一直不算亲厚。

    但荣令蓁从小就喜欢粘着谢持静,谢持静自小性子内敛,不苟言笑,但她总是带着谢挽星在“太岁”头上动土,回回要将他惹得发怒不算完。再后来她却事事都依赖起了不知什么时候愿意和她说笑的静儿。他越长大越温和起来,那种温和却依旧是带着防备的,也只有在她和星儿面前他才能放下些许防备。渐渐的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温和与宽忍,只要她撅撅嘴,还没哭出声来,他准能帮她或者总能一次又一次的宽忍于她。

    小时候她跟在他身后跑的场景还依稀在眼前。

    她总喘着气叉着腰在他身后叫他:“静儿,你等等我呀!”

    小小年纪,小脸一皱,叹了口气,回看她一眼后索性几步路跑到她身前,背起她,嘴上还念叨着:“叫你不要跟来!”

    “万一秦叔他们又欺负你怎么办?我不得保护你吗?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荣令蓁振振有词,她小时候不懂,人家练武自然有时会受伤,但她却以为是有人打了谢持静。

    谢持静也不解释,眼睛一弯里面是春日里第一抹鲜艳的阳光,问她:“蓁姨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会!”荣令蓁扒着他的颈衣斩钉截铁的说完,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显得她不够坚定,于是又说到:“不光是这样,以后你犯了错,我也会饶你几回,谁让你是我外甥!”

    幼时的谢持静与面前的谢持静渐渐融合在一起,荣令蓁的确无法理解谢持静将那些人都杀绝了的做法,但他是为了她。

    “谁让你是我外甥!”荣令蓁泄了气,对于要杀她的人,她自然也是恨得,但是那些人分明不是罪魁祸首。

    谢持静笑起来,温和沉静的面庞上多了丝轻松与温柔,此时正注视着被炭火烤的满脸通红的荣令蓁。

    “此事不提了,我已经安顿好了他们的家人,你也别再为难他们。但是姐姐宫中是否有异动,那日接我的董书究竟受何人指使,此事会否与秦柊有关?”荣令蓁又问到。

    谢持静面上闪过一丝犹疑,而后一笑,浓密的眼睫在灯影的闪动下像是为他的双眼遮了层轻纱一般,掩下了他许多不敢为人知的秘密。听她这样问,谢持静抬起来的眼中又只剩下了明亮与温和,声音也是温润缓慢的:“蓁姨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娘的。”

    他没有回答她。

    荣令蓁脸上的失落没有逃过谢持静的双眼。

    “此事我查清楚了第一个告诉你。”谢持静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她为何不快,只得温声哄她。

    他这样一说,荣令蓁又开怀了起来,向他伸出了手:“我的年礼呢?”

    她还像小时候一样,歪着头,一双明亮带媚的眸子莹润又灵动,有时是带笑的这样问,有时是一边打瞌睡一边问,有时是哭着问……不管怎么样问,少不了的总是理直气壮,料定他会为她备好各样她想要的年礼。

    他到叶州的第一个除夕就是这样,穿得一身粉色新衣的胖娃娃伸出她肉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的问他:“静儿,我的年礼?”

    那时他只是瞥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惹得她哭了半宿。本以为她不再理自己了,但第二日她就又拖着小短腿像是个圆雪球一般挪到了他的院子里,从怀中掏出来一把进金裸子,递给他,他只瞪了她一眼,而后侧身离开。谁想下一刻她却将手中的金裸子悉数向他扔过去,小脸气的通红:“长辈给你的,你必须收!”

    她为何要一直跟着他?才到王府的时候,他烦透了这个自称是他姨母的小娘子。

    到现在,他想的却是——她要如何才能一直跟着他?

    不仅不能让她永远在自己身边,甚至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嫁做他人妇,看着她嫁的如意郎君,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在荣府的年了,以后她身旁就一直要站着那个人了,陆元叹心头万般滋味难以言说,明明是他先遇到的。

    “是不是又没准备!亏我还给你准备了压岁钱!”荣令蓁说话间,晚照已经将一双分别绣着梅兰竹菊与各色花蝶的靛蓝色与淡紫色的荷包送了上来。

    “我哪敢忘记。”说着谢持静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小的樟木盒子,他伸手打开那小盒,里面赫然是三颗圆润晶莹的珠子,尤以中间一颗为巨,他看了眼荣令蓁,对她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夜明珠吗?这是我此次从江淮一带与外商买来的。”

    果然荣令蓁的眼睛一亮,忙从他手中拿过来那小盒子,嘴上连连赞叹:“静儿,你简直无所不能!”

    谢持静眉眼弯弯,看着她喜悦,真比他自己做了什么大事都要喜悦。

    荣令蓁好奇的摸了摸后才想起来自己还要给他发压岁钱的事。

    “挑一个。”她一手拿着那颗最大的夜明珠,一手将两个荷包拿在手中,眉眼上挑,一副长辈模样。

    “蓁姨不是已经为我挑好了吗?”谢持静拿走那个靛蓝色绣着梅兰竹菊的荷包,她女红不好,想来这荷包不是府中绣娘绣的便是她从外面绣庄买的。但她还是记着他喜爱的颜色,以及她认为的他所具备的梅兰竹菊的品性。

    看着他将荷包装入怀中,荣令蓁粲然一笑,又不禁念叨起来:“东宫是缺你的了?怎的这样瘦了?二哥是因为二嫂去了一时心力交瘁,你又为何这般?”

    谢持静默然一笑:“最近忙于公务有些疏忽,不必担忧。”

    “啧啧啧,看来这太子也没什么好当的!”荣令蓁一边摇头一边与他玩笑。

    谢持静笑着附和,眸色随着外间升腾而起的烟花来回变换。

    宫里的除夕宴很早便结束了,皇帝携皇后一同回了坤宁殿后很快又独自一人出了坤宁殿,趁着夜色径直走到了内宫之外的厂狱之中。厂狱是秦柊联和刘显贞共设,专为处理皇家秘事而设,原本就是由几间无人居住的冷宫改设而来,其间萧索可怖,即使是除夕夜也依旧能闻其中人犯不堪皮肉之苦而发出的惨叫声,谢徵的眼中不知为何忽然充盈了些温热晶莹。

    燕王谢循听着皮开肉绽与外面烟火炸裂的声音不由哂笑一声,这一笑又牵动了五脏六腑,他便立时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等不了多久了,半生都在宦官的阴影下,事实上整个大周亦有半数的时间都在宦臣外戚的阴影下,甚至连皇帝的废立都全看那些宦臣的意思。他自小忍辱,大哥本是最有希望肃清吏治的人,却遭外戚连同宦官陷害,以至于身死他乡,东宫付之一炬,他的妻儿悉数化为齑粉。

    六哥被迫离京前往叶州之时他还拉着他的手哭着喊着不想让他离开,那时六哥告诉他若他们无法肃清吏治正本清源,那么他们还有下一代,生生世世,只要人在,一切便有希望,有朝一日,这大周能真真正正的姓谢,他们谢家的天下再也轮不到一群宦臣外戚指手画脚,他们大周的天子无需仰阉人之鼻息而活!所以他自大哥与六哥离开后便事事隐忍,却依旧难逃毒手,等他发觉之时,身上的毒已经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但他得熬下去,三哥四哥所谓他人赐予的权势迷了眼,他不能,他要熬下去,撑到六哥入京的那日,撑到见到静儿的那日,在肃清阉党的路上助他们一把。本想他们来了,这乾坤定能逆转,天朗气清定然转瞬既至,所以他甚至还肖想了自己时日不多的后半生要如何过。回廊转角处还有个不惧他的女子,他想娶的妻子就是那样,生的好看,娇媚又灵动,笑起来那双大眼睛就会弯成一弯新月,露出两个好看的虎牙来,最重要的是她不怕他。

    他的名声不好,京中女子都怕他,早年间发病时失了理智,失手打死过府中的女使,他那时十二岁,整个十二岁他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夜夜噩梦。十二岁后,他就不是他了,就真的做个疯子,假使这般做有些人能放心的话。他不能自弃,他要在京中以他的方式为六哥铺路,所以他接受了刘显贞的好意,与宦臣搅作一团。

    他等了快二十载,从一个无知稚儿到如今而立之年,他想看到的正本清源,却依旧不能实现。即使他与刘显贞冯柊之流同归于尽,也没能撼动冯柊的丝毫。这一辈子,他是看不到那一日了,他也不会娶到自己想娶的姑娘了。他的一生就像是这狱中的一盏烛火,总在阴暗潮湿之中,能照亮的只有方寸之地,还随时有熄灭的危险,渴望见朝阳,却在还未见到时被无情吹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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