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今宵风月知谁共2
刚走到街道尽头，便听得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整齐的马蹄音。荣令蓁屏息听了片刻，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四下找寻后，钻进了巷道中一堆杂草堆中，只听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此时她的右侧伸出了只小黑手，那手戳了戳她的肩膀，荣令蓁几乎忍不住要叫起来，却又听得一个孩童的声音，软软又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哥哥你也冷吗？”
荣令蓁看不清他的模样，只依稀听的是个小男孩的声音，荣令蓁一只耳朵支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低声说：“嘘，先别说话。”
好在那小男孩听话，二人一道透过斑驳的干草缝隙看清楚了外面的动静，即使是夜间荣令蓁也能认出来那骑马而过的五人小队是锦衣卫，只听他们在不远处下了马，紧接着便是一阵喧闹，继而昏黑的街道上有烛光亮起来，开始还高亢的咒骂声陡然变低。
难道他们在查客栈？这条街一条街都是客栈，她和陆元叹住的那家客栈已经是靠后的了，若是一间一间查，怕是他们得查到天亮。万一查到陆元叹该如何是好？荣令蓁心神紊乱，但忽然想到，两辈子的陆元叹都极是硬气，这不仅得益于他颇得庆元帝圣宠，更来自于英国公手下几十万将士。朝廷虽然被宦官把持，但到底是忌惮边患，且皇帝就是不松口，依旧留兵符于陆家。
所以就算是是查到了陆元叹也不会如何，最多是他得费脑筋解释一番为何出现在津县罢了，他们还不敢擅自动一个手握边疆数十万的公侯之子，想到这里荣令蓁才微微安心。
但安心后，她又为自己的处境紧张起来，她该如何走出这津县呢？毕竟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都大动干戈的连夜搜查了，为何不能在进出口留人守株待兔？
总不能一直藏在这里？
在她百思无解之际，身旁的小男孩轻轻的开口问：“他们是来抓哥哥的？”
荣令蓁转头看向那孩子，虽然依旧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听他的语气，怎么好像对锦衣卫并不陌生一般？
“你以前见过他们？”荣令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男孩点点头，有些艰难的开口说到：“爹和哥哥就是被他们抓走的。”
荣令蓁想到白天吃饭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话，如今看来不是传言。真的有人因为宦争而家破人亡。她喜欢孩子，却由于她时时也像个争强好胜的孩子一样，与孩子相处时很不得法，以至于孩子们见了她都有些怕。上辈子的那场婚姻，却注定她不可能与陆元叹有自己的孩子。
她默然的伸手试探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柔声问：“你几岁了？”
那孩子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头在她手中挣出，带着几分倔强的说：“我已经满七岁了！”
才七岁？她八岁的时候还成日只会抢这夺那，一时不如意就大哭，自有人来哄她。而眼前的小男孩却只能一个人靠这堆杂草取暖，荣令蓁不忍的叹了口气：“你叫什么？”
“游方。”
既然遇上了她就绝对没有不管的想法，她在包袱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些碎银子来递过去：“小游方，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在津县等我，若我还能回来，我就带你走。”
游方犹豫了片刻，但却接过了她手中的银两，好奇的问她：“你要带我去哪里？”
荣令蓁一时间被他的转变吓到，却不知他为何如此，只耐心解释：“带你回我家，教你读书好不好？不过哥哥现在有要事在身，我得先走一步啦，你自己保重，切记银钱不可外露，你年纪小，别被人看了去，再惹些麻烦。”
游方攥紧了手中那并不是的碎银子，看着就要钻出去的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拉住了她的衣角：“我带你出去，我知道有条小路。”
荣令蓁心中感动，又坐了回去，她想知道小路，却不想把他再拉进来，谁知道她一路上还会遇到些什么呢？于是她说到：“你告诉我怎么走？哥哥的路有点危险，不能带上你。”
“后山小路多，我也只走过几回。”游方苦思冥想了一番，实在是说不清楚。思索片刻后，他又开口：“我只带你出去，不跟你走。”
眼前的人看样子是真的在躲避那些抓走爹和哥哥的人，而且他还给了他钱，这让游方很是过意不去。
“好，那就多谢小弟弟了。”荣令蓁像模像样的跟他抱了个拳。
游方点点头。
二人一道钻出草堆，游方先跳出巷子，往光亮那处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后，对荣令蓁招了招手，二人顺着街边墙角在夜色下缓缓前行。这津县不小不大，长条状的布局让它南北之间的距离颇长。县城南北各有出入口，游方却是带她往西边走，二人越走越荒凉，但好在一路上都未曾遇到锦衣卫的人。
等到一大一小走到了山林里已经能听到不远处的鸡鸣声了。天色渐朗，荣令蓁走出了一身汗，倒也不觉得冷。看着走在她前头的游方，天亮了才看清楚这孩子的模样，小脸又瘦又黄，不知哪里的污黑让他看起来多了些可怜，杏眼似珍珠，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与懵懂。他身上的衣服单薄的很，污渍积深，很难想到这数十年间天下究竟有多少像游方这样的孩子。荣令蓁走快了几步，追上一言不发的游方。
问他：“累了吗？”
游方摇摇头，已经累红了的小脸上确实一股子坚决，小手拉上荣令蓁的手，小腿依旧是火轮似的往前走，一边说到：“不累，需走快些，他们才追不上你。”
荣令蓁还从来没有拉过小孩子的手，微微一愣间，游方的脸更红了，以为她是嫌自己，连忙的抽出自己的手。荣令蓁抓住了他没有抽出去的手：“游方，以后你就跟着姐姐。”
游方闻言杏眼一抬，荣令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捂了捂嘴，弯下腰对他说：“我其实是姐姐，但这是我们的秘密，好吗？”
游方眼睛一转点了点头，便明白她的意思。只见荣令蓁又蹲下身，拾了根烧了半截的树干，将那黑炭在自己手中抹匀，而后狠了狠心，双手在脸上一通抹，抹完后又那衣袖轻轻的揩了两遍。
游方指了指她的鼻尖：“姐姐，这里再擦一擦。”
荣令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然后在他的鼻尖点了点，二人相视一笑。
山林间只有他们二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穿梭在草林间，不时间还能遇到一些在山间打柴打猎的农人，荣令蓁也不敢节外生枝，一路上与游方低头快走。到中午日头当空时，他们总算出了津县的地界。
她带着游方星夜兼程的，连着赶了两天半的路才终于到达秦州府，秦州原是前朝国都所在，秦州府更是皇都之所在。游方已经跟着她到了秦州，若是和上辈子一样的话，她应该能在四五日后在宁州见到带兵入城的宁王。
若是这一路都能如此平静就好了，那么她便可以将游方带在身边，因为这孩子实在比她机敏，总能第一时间发现锦衣卫的踪迹而后带着她左钻右钻，两个人这一路上倒也算是平顺。
本打算直接从秦州西北上到甘州，谁想从昨日到秦州府时便下起了大雨，她只好带着游方一同投宿城北郊外的小庙清水寺。今早放晴，但从他们住的寺庙出去还未走远，原本不好的天色便无声无息的落起雨来，荣令蓁欲带游方回清水寺时正巧看到外披蓑衣的里面穿着锦衣卫青绿常服身影。
她这一路上连客栈都不再住了，怎么住个庙也被锦衣卫的人猜到了？
荣令蓁的头发被雨水沾染，有几缕紧紧的贴在她的鬓边，但她浑然未觉一般，勾着腰护着怀里的圣旨。
雨中而人无处可去，此处乃郊野，人家本就稀少，原以为无人发觉，再往城中去的话，说不定他们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荣令蓁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游方拉了拉她的手：“哥哥，我们去那里躲一躲吧？”
荣令蓁抹了把眼前的雨水，不远处赫然有几座连着的破屋，看样子像是废弃许久的道观一样，她点点头，二人便跑到了那处。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其中看起来还有门窗不算是破败不堪的正殿之中，进去后两个人却是傻了眼，正中坐着的不正是三个锦衣卫！其中两人正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她与游方，游方下意识的往她身后躲了躲。
荣令蓁强自镇定缓缓垂下头的拉着游方在他们的打量下坐到了靠最里面墙角的位置。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炭黑’被雨水冲去了多少。到了角落里，荣令蓁连忙将袖中用手帕包起来的几块炭头在手中摩挲，而后双手在已经擦干了的脸上几个来回，二人靠在墙上吃了些干粮而后都睡了会儿。
待到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外面的雨却是更大了些。荣令蓁正欲抬头与游方说话时，却看到了游方陡然惊惧的眼神，同时她的肩上被一只手拍了拍，荣令蓁猛地一惊，转头看去，正是方才从进门起就一直看着他们的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