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积雪浮云端1
林翠沉不由分说的攀上她大氅里的胳膊,拉着她就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荣令蓁被她拉的差点一个趔趄滚到雪里面,两人拉拉扯扯的,走了会子才走到后院早已被雪覆盖的花园之中,荣令蓁站在亭子里不由得再次感叹,林府是暴发户这点也果然不假,光是他府上的后花园就异常的大,原本该是碧波微漾的湖水此刻早已冻结成冰,上面还盖了层厚厚的雪,湖边的被冰覆盖的柳条丝丝垂下,像极了垂下来的珠帘。
林翠沉看到空无一人的湖面疑惑了一下,明明叫二哥帮她把陆元叹拉过来的。看来,二哥的确不太靠得住。算了算了,大不了下一次,她再帮荣令蓁接近陆元叹。想到这里林翠沉抓了把雪,捏成了球,对着那个人影砸过去。
“荣令蓁——”身后传来林翠沉的声音。
荣令蓁懒懒的转头,还未细看之时,面门上就被又冷又硬的雪疙瘩盖了个严实,鼻尖隐约有两分酸疼,荣令蓁用手拨开脸上的雪屑,就瞧见那边林翠沉正蹲在雪地里滚雪团呢!
她也不再等待,一手顺着栏杆一路抚过去,手上的冰冷触感让她不由自主的对着正在揉雪球的双手哈了口气,然后对着林翠沉丢了过去。林翠沉也不甘示弱,又一个雪团丢到了荣令蓁藕色大氅上,雪片子四下散开来。
“小时候哥哥还与我打雪仗,自从搬到这大宅子来以后就没有人陪我玩了。今日我要与你一战方休,你就把我当做是方才那两个丫头,不用客气!”林翠沉话音刚落又是一个雪球到那边正嫌大氅碍事的人脑门上。
荣令蓁一边解了大氅一边清理干净了脑门,追在林翠沉身后,看准了就将手中的雪球扔了出去,笑起来说:“以为你们京中的小姐都不会打雪仗呢?”
“我和她们可不一样,你们叶州倒很对我的胃口,虽是个偏僻之地,但人却对我胃口。”这回该林翠沉追荣令蓁了。
荣令蓁真的不知眼前这个姑娘的嘴究竟是是不是白长了,怎么说出来的话都如此的不找人喜欢。
偌大的冰湖上雪花还在簌簌的落着,荣令蓁与林翠沉的嬉笑声以及掺杂在其间的丫头温声劝归的声音,为热闹的林府又添了几分热闹。
荣令蓁想她应该不会再遇到陆元叹了,心头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却又多了点说不出的怅然。荣令蓁与林翠沉玩了会子雪,两个人都乐盈盈的,手挽手的一起向林翠沉的院子去,准备换身衣裳。
“你能不能在京中多住些日子?我一个人着实无聊。”林翠沉双手抱着荣令蓁的胳膊。
荣令蓁看着她的模样,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以前养的猫,想要出口拒绝的话绕了三饶:“你也可以去叶州,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骑马打猎!”
“骑马?打猎?你会骑马?”林翠沉顿时看她的目光都比方才更亮了一些。
“会一些。”荣令蓁从小跟着谢持静与晏文昭一同习武习字的,谢持静与晏文昭天赋高肯下功夫,还未出师便已是文武双全,而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什么都是个半吊子。后来嫁了人,就再也没有碰过那些。
林翠沉眼中充满了崇拜与向往:“那我若是去了叶州,你能不能教我骑马打猎呀?”
“好啊,表哥骑射极好,比静儿还好,到时可让他教你。”荣令蓁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心中一阵暖流悄悄淌过。
林翠沉想了想,明明晏文昭看起来很单薄,性子也温吞和善,与她说话的时候还会脸红,想不到看起来文弱的晏文昭竟精于骑射?不过要是有着他教自己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不会挨骂了?林翠沉弯了弯嘴角:“你说的表哥可是文昭哥哥?他看起来可……?”
任谁看到晏文昭都不会把他与精于骑射四字放在一起,若说他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士子倒还有些沾边。荣令蓁笑道:“人不可貌相,我的表哥可不像他看起来那样。”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到了花园里,荣令蓁似有所感般的抬起头,谁想一抬头就看到在树上攀着的陆元叹,陆元叹那双明亮含情的眼睛忽然也滞了滞。荣令蓁看了看还在下雪的天,松了一口气,上一辈子见面时,没有下雪。
林翠沉压抑着就要弯起的嘴角,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撞了撞荣令蓁,清了清嗓子:“陆二哥,这位是我大嫂的幼妹。”林翠沉停顿了片刻,略作思索声音大了两分的说到:“也就是讨厌您的那个姑娘,您还记得吧?”
她——林翠沉就是要在无形中帮助荣令蓁,让她在陆二哥的心目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荣令蓁一阵心悸,甚至连呼吸都乱了乱,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是将他当作故人还是仇人?
树上的少年点头“嗯”了一句。
荣令蓁知道了他这是不高兴了,一不高兴,连敷衍人的“嗯”声都是轻轻浅浅的,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不屑与高高在上。
“走吧,我冷了。”她甚至都没有给树上的人多余的眼神,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竟然是想多看一眼的。
上一世他站在树上为他的幼弟摇落一树雪时,她正迷了路到西花园,闻得耳边有孩童的笑声,便从月门洞后探出半个身子,入目处是树上素白枝桠间一藏青人影,他一边晃动树枝一边对树下的幼童笑着,清朗的声音不时询问着树下欢喜着四下跑跳的孩童。他脸上的笑容并不大,却是有如在这天寒地冻之中忽然投入的春光般,和煦又明亮,将他原本出尘绝俗的相貌衬得更加生动,荣令蓁一时无法移开双目。
而后那双盛满桃花般的净润双眸蓦地和她对视在一处,那目光虽然冷淡却不曾有一丝责怪之意。荣令蓁顿时有些羞怯,但她没有低下头,仍然看着他,直到他露出来个温和的笑,一手撑着树枝弯了弯腰,当下便理解了她的处境,在树上探头问她:“林家的园子就是如此,你要去哪里?”
他说话的时候好似一个与她相识已久的人,全然无半点陌生,说话时虽然带着一种淡漠,但却并不叫人厌恶。荣令蓁点点头,方才受得气好似也消解了一般,京中有坏人,但也有好人。
荣令蓁坠入树上那双依旧灿然如春光的眼睛,直到林翠沉连连咳嗽着撞了撞她,她才回过神来。林翠沉一面笑着,一边点头对树上的人说:“陆二哥,你记下了,她叫荣令……。”
话未说完,她的嘴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荣令蓁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推着她远离此处。在林翠沉挣扎之际,荣令蓁只听得背后一阵风声后,有人拍了拍手。还未回头只听得陆元叹带了几分雪寒的无奈又不得其解的声音:“我想请教荣四姑娘一个问题,你为何这般厌我?”
荣令蓁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小丫头和一脸好奇又期待的林翠沉,不顾朝她袭来的细碎雪片,回头看了他一眼,容貌声音与那个是她夫君的人别无二致,可是那个人永远不会这么坦诚的问她说为何那般厌他?究竟是什么让这样一个肆意少年变成了那样一个人?荣令蓁沉下眼,只答了句:“我生来如此,并非厌你。”
她厌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当时是她错了。
可错又错在了哪里?错在她不该要嫁给他还是错在她始终没能得到他的心?也许上辈子是她太过于任性,以至于害了几条人命,所以每个好结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么她试着改一改。
“若是前番让二公子误解了,小女向您赔个不是。”荣令蓁压着自己心内的不甘,此刻心忽然静了下来,就远远的躲开。
可她不甘心,凭什么她要记着从前,若是日后他娶得心上人,一世恩爱和美,她又当如何?他凭什么过得比她好?可他就是因为她才与心上人错失良缘。荣令蓁一时之间两头拉扯,不知如何是好。但她逼着自己静下来,无数遍的告诉自己那些不甘其实都是自己得不到后的怨懑。
陆元叹狐疑的在她脸上逡巡一番,他与她之间隔了些距离,雪花缓缓的飘落在他们之间,在这瞬间,陆元叹在她的眼中捕捉到了类似痛苦的东西,但只是片刻,以至于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仿若眼前这个姑娘是真的只是不善与人交往,才显得之前种种是厌恶他一般。
陆元叹笑了笑,大方的原谅了她:“我追问你不是要追究什么,只是想知道你为何厌我,若有不好的地方,我日后也好改之。”
荣令蓁点点头,一幅不欲与他多言的模样。纵使心中有千言,她又有何种身份何种立场来与他说呢?本来就是一笔不清不楚的账。
“二哥,下雪啦,你说能让我看到下雪,果然你让天下雪了,二哥无所不能。”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
陆元叹蹲下身,笑着迎着朝自己跑来的幼弟,温柔的捏了捏他的脸蛋:“你怎么自己睁开眼了?”
白净圆润的小陆诤涨红了脸,浑圆的小手指了指荣令蓁:“眯眼时看到这位姐姐太好看了,便忍不住睁开了眼。”而后他又趴在陆元叹的肩上不知说了什么,闹的陆元叹也红了脸,用了些力气捏了捏他的脸:“不许胡说。”
几人不禁语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