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春桃
见王平家几个儿子开始收拾院子、安抚牲畜了，二人摆摆手，打算再出去看看别家。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村里的年轻孩子都跑出来上树捉蝗虫，年纪小，并不知道蝗灾意味着什么，刚才那阵铺天盖地恐惧过后，都已经忘了，还有大声说说笑笑的，被身边的爷奶一巴掌打哭了：“你个丧良心的小兔崽子，什么时候了还能笑出来，我打死你！”
孙氏立马上前将孩子搂住，嗔怪道：“孩子还小，怪他做什么？”
“唉，我就是心里气得慌。”三大爷抽了口旱烟，脸上尽是愁出来的褶子：“老二啊，多亏了你，这要是没听你的，我这一大家子就只能上吊了……”
夫妻俩差不多把全村转了个遍，除了有一个为了保护菜地不小心摔崴了脚的，还有几个脸上被蝗虫叮了几个包的，人都没什么大碍。
倒是有几家养的鸡、猪、牛等牲口受到了惊吓，个个蔫头耷脑的，没有精神。
二人快到家的时候，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果然是儿子们回来了，老三王乐正在院子里的梨树上捉蝗虫，老大王安和老二王群正扛着锄头修整菜园子，见爹娘回来了，皆一脸担忧地围了过来。
厨房里盯着姑姑给他们拿麦芽糖的几个孩子听到院子里的响动，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一头扎进爷爷奶奶怀里，唧唧喳喳的，很是热闹。
孙氏一口一个乖孙，领着他们回了堂屋，一看就是给他们拿好吃的去了。
王家的三个儿子都在城里有活计，大儿子开了一家木炭铺子，娶了隔壁小巷村的曹氏，二儿子在酒楼做掌柜的，娶的是城里张员外家的千金，家境最好，三儿子比王兰还小一岁，未娶亲，正跟着一位木匠师傅学手艺。
婆媳三个以及女儿王兰一起和和气气地洗菜、摘菜、和面，做了一顿丰盛的饭食。
但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只出现在家有余财或家有余粮的人家，其余大部分家境贫寒、尤其是庄稼还在地里没收回来的，发疯似的跑到自家田里，看着光秃秃的秸秆失声痛哭。
顾炎带着门客张冉以及手下的几名衙役走访了几个村子，所见之处尽是一片荒凉之色，此时众人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心里五味陈杂。
回去得立刻给皇上递个折子，再过不久就是给官府纳粮的日子了，照现在这情形，莫说征粮，应该要开仓放粮才是。
……
天色逐渐暗下来。
程芷汐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夜晚之前赶到了槐县。
虽说一路上都坐着马车、骡车，但毕竟舒适度远远不及现代的汽车，大都被颠簸得面容憔悴。
就连体格健壮的李昌，下马的时候感觉两腿僵硬了 。
因为可能要常住，二人商量了下，选了一家条件较好的客栈。
这一路行来，街上的人皆是面容愁苦，粮油店门口都排起了长队，怕再过些时候粮价飞涨，买都买不起了。
以往他们住的驿站或是客栈，都处于城郊地区，所以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这次选了位于城中的一家，名叫引凤楼。
&34;怎么这么多官差保护，是什么人啊？&34;
“保护？你瞎了？这些人衣服虽然衣着整洁，但大都是最便宜的粗布麻衣，怎么可能是贵人，是犯人吧？”
“唉，管他贵人犯人的，赶紧排队去吧，今年这日子可难捱了……”
……
掌柜的看到这么多人准备住宿，原本愁云惨淡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十分殷勤地吩咐小二给客人安排房间。
一脸菜色的众人只随便跟厨房要了点食物，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姜安然借了厨房的一个灶台，像往常一样准备给程芷汐准备小灶。
中午只啃了一个馒头，想必胃里不是很舒服，给她做一碗容易克化的鸡丝面，再配上薄薄的几片牛肉，暖身又暖胃。
程芷汐正趴在桌上写信，当然了，她不会写毛笔字，用的是从商城里兑换的“假毛笔”，就是那种笔尖带点软度，但握笔姿势是现代那种。
虽说没法跟她那便宜爹比，但是一手整整齐齐的楷书看起来也是令人赏心悦目。
卫桢、方掌柜、顾炎那里都需要去封信问问情况。
“唉，古代通信也太不方便了，送信速度都赶不上事情的变化速度。”程芷汐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撇嘴抱怨道。
不知道青州府具体情况如何，她现在暂时不能回去，只能寄希望于方掌柜、王村长以及顾炎能积极配合她了。
……
春桃怀里抱着哭睡过去的一岁小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娘家走，不知过了多久，额头上流下的汗水模糊了眼睛，她停下重重地喘了口气。
“妞妞，坚持住，马上到姥姥家了。”
上午刚发生蝗灾，下午她们娘俩就被嫌弃浪费家里的粮食，连推带搡地被婆婆从家里赶出来。
要么回娘家吃饭去，要么带粮食回去。
她嫁过去三年，上悉心侍奉公婆、下体恤小姑小叔，每日将饭食给他们准备得妥妥帖帖，没想到一旦有难，她还是那个第一个被抛弃的外人。
她自己被苛待也就算了，可怜她的妞妞，生下来就没吃过几口好东西，头发枯黄稀少，两岁了还不会说话。
如今更是跟着她一起被赶出家门，米汤都没喝上一口，天知道她刚才饿得直哭的时候，当娘的心里像刀割似的！
“妞妞，娘看见大槐树了，马上到姥姥家了……”
待到终于看到牛家脑村口的大槐树，春桃终于露出一个笑脸来，却不成想眼前突然一阵眩晕，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远处那棵似乎遥不可及的槐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