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李昌与身边的几个官差此时都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准备随时拔刀。
这几匹马看起来像是官马，但马背上的这几人却一脸匪气，不像是官府中人，倒像是李昌的亲兄弟。
李昌：你礼貌吗？
人是最会趋利避害的生物，众流犯见几人来者不善的样子，都已经远远退到了几辆马车后面。
于是程芷汐反而一脸无畏往跟前凑的样子显得格外扎眼。
经过乌家马车的时候，她娘竟然罕见地扯住了她，脸上尽是不赞同，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爹说那些人可能是土匪，你可不许过去，土匪会杀人的。”
站在一旁的程老爷子看了眼似乎觉得自己十分聪明的傻儿子，不由与孙女对视一眼，眸中是同样的一言难尽。
土匪会只送四个人进来抢劫吗？就算真的有这么一波比较专业的土匪，还知道先找人踩点，那就更要趁这个机会上前探探虚实了。
程芷汐向老爷子投去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顺便将这对不省心的爹妈托付给他。
程二叔见状，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此时那几人已经下了马，领头那人看起来有一米九，跟李大人站在一起就仿佛两座铁塔似的，令周围身材矮小的人感觉由衷的窒息。
程芷汐就是其中之一，她恨恨地比了比自己的小个头，暗自下定决心一会儿再兑箱纯牛奶出来，每天睡前喝一袋，不管怎样总得赶上前世的一米六五吧？
“这位大人。”领头那人一拱拳，嗓门极大：“我是汝安县行远镖局的镖头，前日在走镖时遭了劫匪，有位兄弟被歹人砍伤掉进了河里，至今下落不明。”
李昌眉头狠狠一跳，麻烦比他想的来得还要快。
“不知大人是否在见到过一位身上有刀伤的兄弟？”那人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李昌的神情，显然不像外表那样毫无城府。
李昌虽然只是个衙役中的小头目，但毕竟勉强也算在官场中浸淫多年，演戏自然不在话下。
他神情肃然地抱拳回道：“这位镖头，我们是朝廷派去岭南押送犯人的，皇命如山，我们一路风尘仆仆，实在是没有精力注意这些流犯以外的人，我看几位不如去别处打听打听吧！”
程芷汐在心里暗暗点了一个赞。
那人闻言，眉头一拧，竟毫不客气地打量起队伍中的犯人。
李昌冷笑一声：“诸位，虽然我们只是不入流的衙役，但是朝廷法度不容蔑视，还请速速离去，不然我们手中的刀可不答应！”
说罢，身边几个官差都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刀。
那领头之人身后冒出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手里提着一把斧头：“奶奶的，吓唬谁呢？有本事你砍一下试试？”
程芷汐眨眨眼，看了一眼那斧头，便嫌弃地瞥过眼去。
跟她存在空间仓库里的剔骨刀简直没法比。
领头之人轻喝一声：“退下！”
那人才不情不愿地骂骂咧咧转身，一屁股坐在程芷汐蹲着的大石边。
她假意受到惊吓般扑进她二叔怀里瑟瑟发抖：“二叔，他长得好丑，吓死我了！”
程二叔：……胆子小还敢这么大声说人家丑，我差点就信了。
络腮胡大汉闻言先是一愣，接着脸上呈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伸手指向她：“你……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再说一遍？”
程芷汐可怜兮兮地扯住程二叔的衣角，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惧意：“我……我什么都没说，呜呜呜，不是我……”
李昌和那领头之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皆扭头看了过来。
反应却截然不同，一个满脸无语，一个眼前一亮。
那人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作出一副十分和蔼的表情：“小姑娘，我们不是坏人，你别怕。”
程芷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抽抽嗒嗒地点点头：“我没说你们是坏人，是他长得太丑了。”
“咳咳。”李大人伸手握拳抵在嘴边，怕自己破功。
那人神色僵了僵，伸手按住气急败坏的络腮胡：“小姑娘，你可见过一个身上有伤的小伙子，大概二十岁的样子。”
程芷汐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回道：“有啊。”
李昌眸色一深，见那人压抑着兴奋继续问她：“在哪里？”
程芷汐伸手指了指猫腰躲在官差马车背后的李席、李宇和李湛：“他们啊，三个呢。”
刘家纨绔三人组：……
李昌清了清嗓子，派身边的官差将三人提溜出来排成一排，手里的鞭子一点一点的：“这三个都是原吏部掌印郎中刘慎的家眷，与诸位要找的人可没关系。”
男人沉着脸将三人仔细打量了个遍，轮到刘湛的时候，还毫不客气地收到一个白眼。
那人不以为忤，眯着眼隐晦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最后只得强笑着向李昌拱拱手：“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程芷汐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神色凝重。
李昌将鞭子缠回腰间，对一旁的手下吩咐道：“通知下去，一炷香之后出发。”
“是，大人。”那名官差应声离去。
李昌转身看向程芷汐，她正站在一块石头上交代刘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很明显我刚才救的那人身上可能有麻烦，刚才大家都做得很好，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负责通知下去，今晚休息的时候每人领两个肉包子，来帮安然包包子的每人多拿一个。”
刘湛闻言，乐得嘴巴都咧开了。
肉包子！以前觉得太油腻不爱吃的肉包子，现在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刘席也忍不住期待了一下，轻咳一声问道：“我们……是不是也能拿三个包子？”
程芷汐双臂环胸，矜贵地点了点下巴：“没错，好好听我的话，有的是肉吃。”
三人与李昌打过招呼后分头去通知了，李昌皱眉看着程芷汐，欲言又止。
她撩起裙子从石头上跳下来，笑眯眯地仰头：“李叔，怎么这个表情？您有话直说？”
李昌叹了一口气道：“这真是我带过最离谱的一届，以往就是为一块黑硬的死面饼都有人打起来，你们居然还能人人吃上肉包子！”
程芷汐闻言，十分夸张地瞪大眼：“李叔！您对自己有什么误解？犯人过得好可完全取决于您啊，可不是我们自己的本事。”
她是真的庆幸这次带队的人是李昌。
爱财但不贪婪，手段狠但却不滥用权力，对老人和孩子有起码的同情心，更重要的是，没有那种以施虐为乐的变态心理。
流放之路遥远且艰难，出了什么状况死在路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死了便死了。
只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死亡人数不是太夸张，官差都能够交代过去。
想到这里，程芷汐朝李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李叔，不是我油嘴滑舌抬举您，你想想，若是换一人带队，不说别的，就说您最不待见的那位姓郑的官爷……”
说着，隐晦地瞥了眼不远处那个身材矮小、脸色黝黑的官差，此时正甩着鞭子赶人上路，若非有人扶了一把，刘家那位老太太就要被他抽到脸上了。
李昌见状脸色一沉，听程芷汐继续说道：“要是他那样的当领队，我手里有钱的时候还能好过点，等到被他搜刮完，就是跟别人一起啃窝头、挨鞭子的命了。”
程芷汐伸了个懒腰，将最后一颗牛奶糖放进李昌蒲扇般的大手里，并对他眨眨眼：“奶糖，甜得很。”
李昌目送她的背影上了马车，然后低头看着掌心的这颗奶糖，半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锣铛铛铛地响起，老人和幼儿陆陆续续坐上了马车，需要自己走路的犯人也都穿好了鞋袜，跟着缓缓移动的队伍出发了。
小胖子他爹、原通政使司副使张正刚刚将儿子送去程家那边，一边在官差的催促下往前走，一边小声感慨：“程家这姑娘教得好。”
他的妻子陈氏满眼慈爱地看着儿子像从前一般生龙活虎的样子，由衷地点点头：“多亏了程二小姐，不然茂扬怕是免不了一顿鞭打，那不是活生生摘我的心吗？”
夫妻俩搀扶着往前走，中午的时候跟程家讨了点伤药，洒在脚底的水泡上感觉清凉凉的，比前几日好受多了。
“也是咱们得了造化，一个李大人、一个程二小姐，这一路应该比我想象中好过一点。”张正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
“希望今日这人不要给我们带来麻烦。”
安然马车里。
程芷汐刚刚给孩子们将西游记讲完，嗓子渴得几乎要冒烟，刚进来就端起桌上的竹筒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安然见状，急忙将手中的针线活放下，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边递给她边小声道：“姑娘，这人刚才有些烧，我就给他喂了两片药，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程芷汐点点头，上前摸了摸男人的额头，温凉的触感，还有些轻微的潮意。
“嗯，不烧了，一会儿醒了再给他喂点水，晚上再吃点热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可能是抗生素对从未接触过的古人来说作用太大了，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有一处感染了的。
程芷汐一边盯着男人的薄唇发呆，一边将意识沉入空间用38积分兑了一箱牛奶，现在余额变成了341分。
不由心疼地撇撇嘴，这也太不禁花了！
卫桢被渴醒的时候，挣扎着睁开眼睛，正对上程芷汐一脸心疼看着他的样子。
空气突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