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说书
程钦这话一出口，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是呀官差大人，就让姐姐一直坐着吧，我们不累。”
这位一向沉默寡言、安之若素的官差竟然罕见地开了口：“我说了不算，午饭时间你们自己争取吧。”
程芷汐挑挑眉，心花怒放地道了谢，脚下似乎更有劲了。
这一走一直走到午时，才让大部队停下休息，这次停在了一片树林子里。
官差们的马车已经先进去了，负责殿后的几个官差嘴里骂骂咧咧地催促：“都跟上，别磨磨蹭蹭的，进了林子就可以休息了。”
犯人们以家庭为单位选了附近的树荫坐下，嘴里哎呦哎呦地锤着腿。
三婶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向程芷汐借药粉，她从马车暗格里拿出瓷瓶递给她：“给家里人都用一点吧，晚上能到附近的一个镇子，我想办法买几双布鞋。”
三婶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了又谢，才扭身走了。
官差开始捡柴做饭了，程芷汐清清嗓子，对孩子们说：“现在该解手的去解手，饿了的去找悦悦姐姐要吃的，想家人的回去见见家人，一炷香之后，我会在那口大锅附近继续讲故事，过期不候。好了，现在原地解散！”
孩子们激动地一哄而散，程芷汐爬上马车，就着水囊胡乱咽下几块点心，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肚子填饱。
接下来的这场“说书”秀可是关系着她的腿、还有钱袋子，必须严阵以待！
小胖子是张家人，而且是张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一回到爹娘身边就被一叠声的“心肝肉”给围了起来，一边大口吃着他娘用体己钱给他买来的鸡腿，一边瞄着大锅那边，嘴里嘟囔着：“娘，一炷香是多长时间？到了吗？”
这边程炳言乐颠颠地跟在闺女身后，腆着脸问道：“汐汐，你真有办法让爹也坐上马车？”
程芷汐傲娇地背着手，鼻子里发出一声“嗯哼”。
程炳言不以为忤，他一向是个不重视礼教的人，因此女儿这样对他也并没有觉得有被冒犯到，还是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询问。
程芷汐对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的，要是给她来一个满嘴纲常伦理的顽固爹，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孝”死他。
抬手指了指路边的大石头：“帮我把这个搬到官爷的大锅旁边，然后等着就行了。”
程炳言咽了口唾沫，见女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顿时豪气冲天地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包在爹身上！”
程芷汐笑眯眯地比了个心，施施然走到大锅附近等她的“舞台”。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到了，孩子们一个个像插了翅膀似的飞到了她身边，有些大人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好奇地围过来凑热闹。
程芷汐看他爹累得满头是汗，假装心疼地安抚道：“爹辛苦了，放心，女儿一定给您办成。”
说罢转身站在了两尺高的大石上，正在做饭的几个官差好奇地看了一眼，并未阻止。
程芷汐“啪”一声打开从她爹身上摸来的扇子，说书先生的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上回说到悟空从菩提祖师那里习得长生之道、七十二般变化及筋斗云，却受众人挑唆引起祖师不快，被逐出师门，回到了花果山……”
孩子们围着她坐了一圈，个个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精彩处连手里的食物都忘了吃。
官差和跟过来凑热闹的犯人原本只是好奇心作祟，谁知道一听也跟着入了迷，李昌带着几个官差巡逻完，走过来准备吃饭的时候才发现，菜还没切完。
他面沉如水，吓得几个官差急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是耳朵还偷偷竖着。
程芷汐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暑假看过八百遍的西游记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跌宕起伏，就连停下来喝点水都要被催更。
最后，李大人就着她的表演干完了三大碗米饭，起身敲了敲手里的锣：“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出发！”
程芷汐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恩人呐，天知道她嗓子都快冒烟了。
她清了清嗓子：“好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散了吧散了吧，准备出发了。”
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开了，孩子们瘪瘪嘴，不敢招惹凶神恶煞的李大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程芷汐从石头上跳下来，笑眯眯地凑近李昌：“李大人，我这故事不错吧？”
李昌眼皮微抬，没有搭腔。
程芷汐并不气馁，冲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李大人，我爹从前不爱读那些四书五经，就爱看杂书，我刚才问过他了，类似这种故事的话本子要好几两一本，您有没有兴趣合作赚点钱？”
李昌脚步一顿，终于正色道：“你想怎么做？”
程芷汐心里踏实下来，她就说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
除了少部分像某些电视剧里一样心理变态、就以折磨犯人为乐的官差，应该还是正常人多。只要不逃跑、不闹事、不耽误行程，再给他们些好处，就一切好商量。
马车和犯人又晃晃悠悠地上路了，这回程炳言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马车，不过他是有特殊任务在身的。
程芷汐坐在马车外，一边轮流将孩子们抱在腿上，一边继续讲故事，而她爹的任务就是将故事逐字记下来。
幸好二叔的同窗送了笔墨纸砚，因为马车颠簸毛笔不好用，程芷汐给他烧了几支碳笔，写习惯了还觉得挺方便。
就是程芷汐仿佛成了一块香饽饽，时不时有犯人甚至官差往她身边凑，离远一点听不清楚甚至听不到的人皆面露失望，由衷地羡慕那些小崽子。
走到太阳日渐西斜，路边开始出现飘着袅袅炊烟的村子，大家心头也松快了许多，听官爷说这回要在镇子里住，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可以把清单递上来，当然，辛苦费也是必不可少的。
众人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到达了镇子边上的客栈，皆欣喜地扬起了笑脸，这家客栈比昨天那家条件好多了，又干净又宽敞，还提供热水。
掌柜的一叠声催促小二好好招待各位官爷，然后亲自上楼安排房间。
离京城越来越远，官差们对犯人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了，只要有好处奉上，一切都好说。
手里有钱的都不想睡大通铺了，跟家人一起定了单独的房间住，喊小二抬上一桶热水轮流泡个澡，解解乏，别提多舒服了。就是这循环利用的水有些一言难尽。
程芷汐手里不差钱，现在又多了个赚钱的路子，于是给家里每人都安排了一桶干净水。
泡完澡坐在床上的时候才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十分满意地抖了抖手里的宣纸，她爹也就书画方面还拿得出手了，虽在马车上写的字，那也是整整齐齐、颇有风骨。
而且，这可都是钱啊！
……
晚上，程芷悦跟她两个人睡一间房。
迷迷糊糊间听到一个声音问她：“二妹妹，若不是程家遭此劫难，我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聪明、大胆、能为家人撑起一片天。
程芷汐呼吸放沉，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没有接话。
她这位堂姐一向要强，觉得自己除了身份上差一点，其他方面都是最优秀的，却不曾想一朝跌落泥里，印象中胆小怯懦的堂妹却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聪慧，估计是受到打击了。
程芷汐心里暗暗想着，她可是千年之后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人，平日里又爱看一些古装电视剧、古代小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回到古代，当然要比土生土长的古代闺阁少女懂的要多。
但愿这位堂姐能早日想开，毕竟她以后还想鼓捣肥皂、水泥呢，那可是更令人震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