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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章: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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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还是蜃景吗?

    宁澄身上缠满锁链,无数尖刺扎进他的躯体,染出片片殷红。他额上冒出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而方才急速跳动的心,却慢慢稳定下来。

    还好,那不是现实……

    “——看不出来,你还挺享受啊?”

    耳边传来的嘲讽声,将宁澄的思绪拉了回来。

    “还行。谁能想到,一个表面老实、和善的人,骨子里居然是这般模样?阁下非但演技不错,趣味也足够低俗,真教人佩服。”

    齐初平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到,传闻中深不可测、夙阑城最最伟大的宫主,居然轻而易举就被放倒。而且,还是落在‘趣味低俗’之人手里。”

    他将软剑收回腰间,掸了掸身上的灰,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潜伏多年,在这儿低声下气、看人脸色?”

    宁澄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道:“这么说来,你不仅暗藏精怪,还知道我的身份,故意将我引到这里,好来个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嘛,倒也不至于。我本事不大,不过赌赌运气,看能不能‘关门打狗’而已。”

    宁澄冷笑了声,道:“哪里,阁下也太谦虚了。你本事大得很,仅凭一己之力,便将月判重伤、风判囚禁,把望云宫搅得天翻地覆。我这手要是能动,倒真想给你来点掌声。”

    “承蒙夸奖。只可惜,我不怎么愿意配合你,在这儿消磨时间、静待救援呢。”

    齐初平笑眯眯地说着,然后猛地上前一拽,将宁澄拖出内堂,扔到忤纪殿门口。

    “刚才动静那么大,就算卫兵不曾觉察,也该惊动其他文判、武使了。不过,这断骨链只听我使唤,就算他们赶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流尽鲜血,变成一具丑陋干瘪的尸体。”

    “哦?那我还要谢谢你,给了我和他们道别的机会吗?”

    宁澄忍痛挤出笑容,齐初平则扑哧了声,道:

    “不客气。话虽如此,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毕竟他们啊,可能也无暇顾及你。”

    他说完,便站起身,跨过宁澄的身子,往外头走去。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澄努力抬起头,对着齐初平的背影大喊;后者在听闻后,则停下脚步,回眸一笑:

    “想知道?”

    “……”

    宁澄看着他上扬的嘴角,叹了口气,重新在地面躺好。

    “算了。我都快死了,还关心这干嘛呢。”

    “将死之人,装什么洒脱啊。”

    齐初平轻哼了声,往前走了几步,倏地又转过身,一把抓起宁澄的头,与他四目相对:

    “你要就这么死了,也太让人没成就感了吧。我改变主意了,得把你拖到国君陛下前,让他瞅瞅我的本事。”

    “……”

    宁澄咽下口血沫,苦笑道:

    “国君?算了吧,待你成功逃出夙阑,我早就化为一具生满蛆虫、腐烂发臭的尸体了。就算你不恶心,我可还要面子,就不劳你费心拖走了啊。”

    “呵,我还用得着逃吗?”

    齐初平嗤笑了声,将扯着宁澄的手放开。他蹲下身,伸手在断骨链上轻弹,然后满意地看着不断增生的尖刺。

    “你想多了吧。国君陛下正往夙阑赶来,这会儿搞不好,已经到万仞山洞窟前了。”

    “万仞山……洞窟?”

    宁澄嘴角滑出一滴血,哑着嗓道:“你口中的国君陛下,是壹甲国新登基的那位吧?他堂堂一国之君,就算是看上了夙阑的姑娘,三更半夜的,约人在那荒山幽会,也忒没情调了。”

    “——你以为陛下和你一样,这般窝囊无用吗?”

    齐初平敛去笑容,狠狠地抓起宁澄的脸,朝他啐了一口。

    “你刚才入武殿地道,想必也发现了一具白骨吧?他是我兄长,我俩本是权贵之子,奈何家族衰败,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当时,是太子……也就是当今的陛下,把我和兄长接回宫中,让我们得以吃饱穿暖,不再遭人白眼。”

    “磬海,是你哥哥?”

    “没错。兄长比我年长五岁,也比我要早潜入夙阑。我来到夙阑后,很快便与兄长取得联系,暗地里互相照应,一直到——”

    齐初平顿了下,深吸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一直到数月以前,兄长与我的联系忽然断了。我们干这一行的,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我也顾不得难过,只一心想着,要完成兄长安排的任务。”

    他看着宁澄愈加发白的脸,咧嘴一笑,道:“雪判刚才,不是抓着一张信笺吗?那封信,是兄长让我捎给雪判的。兄长下落不明后,我找遍整个望云宫,都没找着那信。不曾想,误打误撞的,让雪判自己找着了。”

    “那信,到底……”

    “那信里写了什么,我也不曾知晓。据兄长说,雪判一旦看见信里头的内容,便会发疯一般地去找风判,斗个你死我活。到了那时,望云宫必会陷入内乱,而我国将士,便能在陛下的带领下,一举攻下夙阑,完成历代国君的夙愿。”

    宁澄看着洋洋自得的人,道:“这么说,你和磬海,都是壹甲国派来的探子?”

    “没错。可你现在知道,还有什么用呢?”

    说完,齐初平笑眯眯地往宁澄腰间踢了一脚:

    “乖乖躺着吧,别再白费气力,耍什么嘴皮子了。”

    “……呵。”

    宁澄身子一缩,低低地笑了声,然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连身子都在抖动,即便更多尖刺穿透皮肉,也仿佛全然无感一般。

    “你笑什么?”

    见状,齐初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踏前一步,唰的一声,将软剑抵在宁澄颈间,直接拉出一道血痕。

    宁澄却恍若未觉,只一个劲地笑着,边笑边道:“哈……我、我笑你,实在是太天真了,居然以为、以为能攻破夙阑……”

    “是你太天真了吧?风判如今身陷蜃景,月判重伤垂死,雪判、花判分身乏术。而你,夙阑城最至高无上的宫主,也已经成了我的阶下囚。”

    齐初平的脸上,弯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所以,你现在是死是活,全在我一念之间。你要有点自知之明,就别想着要激怒我了。”

    “你不是……咳,还要拿我邀功吗?若我死了,你拿什么来取信壹甲国君,证明我是夙阑的宫主?”

    “你是宫主这件事,风判总该知晓吧?否则,栎阳殿的那具人偶,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齐初平冷冷地说着,宁澄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

    “怎么,在风判手下待久了,对他挺了解啊?你之前说,自己在忤纪殿任职六年。作为一位曾经的权贵之子,可还真能忍气吞声,听人差遣办事啊。”

    此言一出,齐初平像是被戳中痛处,眉宇间瞬间填满怒意。他伸出手,狠狠地扯着宁澄的衣领,将他提起以后,再用力磕到地面上。

    “咳!”

    宁澄被摔得头昏脑涨,喉头一甜,呕出一大口血。

    “你以为我想吗?若非国君陛下承诺,事后会奖赏我和兄长,助我们重振家族,我又怎会、怎会……”

    “怎会什么?”

    宁澄喘了口气,注视着表情扭曲的人。

    “你当上差役,你兄长坐上武使之位,可比一般百姓强得多了。既已离开壹甲国,你俩也算是自由了,好好在夙阑过活,难道不行吗?”

    “……”

    齐初平沉默下来。片晌,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道:

    “那又怎么样?兄长已经死了,我也没法回头了!你知不知道,我发现兄长遗骨,却担心打草惊蛇,只能任他躺在那冷冰冰的地底,是什么感觉?现在好了,我再也无须顾虑其它,只需要待在这里,一会儿大军攻进来,与国君陛下会合,再——”

    “你就这么自信,壹甲国军队能攻入望云宫?且不说夙阑城原有的防御盾,这望云宫出入皆需准证,加上禁止人身传送……”

    宁澄话还没说完,齐初平便弯下腰,放肆大笑起来。

    “哈……!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刚才你在武殿底下走动,难道就没发觉,有条通往万仞山洞窟的路吗?”

    “万仞山洞窟?”

    “对,就是万仞山洞窟。最初,那条路是我兄长发现的。他脑子好,想到利用那通道,让壹甲国将士直接潜入武殿地底,自己则找借口返回夙阑,开启地道入口,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齐初平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一扬手,抛出数枚银针,将闻声而来的卫兵格杀。

    “那一日,他本来已经回到宫中,可却突然没了消息。我一没法破解武殿结界、二不知洞窟具体位置,无法代替他接应将士们,只能暂且将行动取消了。”

    他看着宁澄,眼底的疯狂散去,转为琉璃般的水雾。

    “国君陛下听闻后,那是一个震怒啊。我接连收到好几条传信,全在斥责我们办事不利,根本没人关心兄长的死活。”

    “……”

    宁澄闷哼了声,看着神色痛苦的人,没有说话。

    “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齐初平抬起头,用力地抹了把脸。

    “反正,老天爷还是很眷顾我,借着探案的机会,把我带到万仞山洞窟前。我一来到洞口,就立刻发觉,那或许就是兄长口中说的、能通往武殿地道的山穴。”

    他不管身边的人是否回应,只喃喃地倾吐着。

    “那一日,你随风判进入石室后,我便按照兄长形容的,往另一侧分岔口走去。只是,我进到里头后,才发现里边藏着人——好在我动作快,迅速将他们困在蜃景中,这才有机会循着甬道,慢慢地走到武殿底下。”

    说着,齐初平面上有些失神。他静静地站在阶梯上,好一会儿才道:

    “到了地底石室,我发现了炽云模样的人偶,以及满满一桌的刑具。在那之中,还有着一本册子,上头详细地记载了各个刑具的用法。”

    他低头望了宁澄一眼,微笑:

    “说起来,也是你们运气不好。若我在发现断骨链时,没将它们收在身上备用,那早在四日以前,我的身份就会被戳破。几月来的筹谋,也将付诸东流了。”

    宁澄微怔,道:“四天前?”

    “没错。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将洞窟走道凿宽。与此同时,我绞尽脑汁,忖量该怎么通过地道进入武殿,却找不着任何机关。无奈之下,我只好决定在行动以前,把那入口石块炸毁,开辟通往武殿的道路。”

    齐初平说着,嘴角又扬起得意的笑。

    “要想将入口炸开,可没那么容易。一来,需要考虑地道坍塌的风险。二来,落下的石块要是堵住了入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他伸出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好在,我苦思冥想、刻苦钻研了好几日,总算找到了适合的爆破点。那日,我趁着雨夜,成功避开烛笼守卫,来到万仞山洞窟,为炸开地道入口作准备——可谁曾想,刚抵达洞口,就撞见了风判。”

    ……雨夜?

    宁澄想起,自己撑伞绕了望云宫半圈,也没找着风舒的事。

    那一夜,他担心风舒被雨淋湿,边寻人边传音,却没得到任何回复。

    原来,风舒不是赌气不回讯,而是距离过远,没能接获传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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