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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暗夜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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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查陷入胶着,风舒也不灰心,毕竟他自打当上风判已经五年了,大大小小的案子都见过,明白查案不能急于一时。

    他拍了拍宁澄的肩膀,道:“宁兄,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回风月殿用晚膳吧?”

    宁澄虽有些不甘,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打起鼓来。他有些困窘地望了风舒一眼,后者则咳了声把头扭开,佯作没听见。

    于是,在收拾好书册后,两人便回风月殿吃了顿饭。

    今日的晚膳是岐山臊子面,配菜有梁溪脆鳝、麻婆豆腐、拔丝山药、油焖茄子和酸辣汤。宁澄吃得很开心,而风舒不吃辣,便没碰麻婆豆腐和酸辣汤。他那份臊子面里的小米辣剁椒,也都换成了青椒。

    风舒似乎很了解宁澄的饮食口味,端上桌的饭菜从来不加芫荽、豆苗,而且至少有两道辣菜。原来宁澄也不以为意,只道风舒和自己一样无辣不欢,直到有次风舒吃了自己夹给他的辣子鸡,事后发高热到满脸通红以后,宁澄才知道风舒不能吃辣这件事。

    明明不能吃辣,却还是点了辣菜,想必是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吧。

    宁澄心中感激,觉得风舒凡事都为他人考虑,当真是温厚心善。

    “宁兄,你在想什么呢?”

    风舒见宁澄停下扒拉面的动作,便放下手中筷子,发问。

    “——我在想,这么暗的夜里,芙儿待在那么偏僻的宅子,会不会很害怕?”

    宁澄自然不可能将自己所想如实供出,边随便找了个话题。

    刚才看着逐渐暗沉的天空时,宁澄的确想过,芙儿还那么小、家中又只剩下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一到晚上,是不是只敢缩在被窝里,睁着写满恐惧的大眼睛?

    宁澄会这么想,自然是因为他自己也怕黑的缘故。他隐约记得自己年幼时,房内若没点灯就不敢入睡,害怕一闭上眼,就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向自己扑来。

    所幸他家中还供得起油灯,可那破败没落的贾家,怕是连根蜡烛都没有吧。

    “你若担心,不妨到贾府看看?”

    风舒淡淡地说着,将一块煮得软糯的茄子塞进嘴里。

    “算了吧,大晚上的,还是别扰人清梦了。”

    宁澄想,还是明日早晨再去探访芙儿,给她送些干粮、烛火等物好了。

    风舒拿起一旁的布条,放到嘴上擦了擦,道:

    “想去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宁澄的表情凝了下。

    “我陪你。”

    这句看似常见的话,却是宁澄不曾听过的。至少,认识风舒以前,就没人对他说过。

    看着风舒在烛火下晃动的影子,宁澄恍惚地想着。

    印象中,自己好像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去蓝严堂、一个人学习那些功法术力,学成以后回到城西,却又发现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虽然父亲母亲都很和善,也挺为他着想,可是他们都没问过宁澄,你喜欢什么?想不想学习法术?要不要去上学?

    当初宁澄入蓝严堂时不过十二岁,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可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却被迫离开双亲的怀抱,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

    初到蓝严堂时,宁澄才知道那儿打着节省的名号,并未在学子住宿的精舍准备油灯,一旦入夜,便会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其他富有的公子哥不同,宁澄没余钱购买法术维持的灯笼,导致他连续好几个夜晚不能入眠,直到学会荧光咒后,情况才稍微改善了些。

    蓝严堂是众世家子弟云集的学堂,像宁澄这样没背景的小孩自然不受待见。他资质并不十分好,也不懂得阿谀奉承,所以也不招夫子喜欢。

    于是,他每天去到蓝严堂,都只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边忍受四周轻蔑的眼神和恶意放大的讽刺声,边把淡青长袍下的小手捏得死紧。

    在没学会腾空术以前,他甚至连家都不能回,只能勉强自己端坐在学堂内,努力地将夫子传授的知识刻进小小的脑袋瓜里。他知道父母对他有所期待,因此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求能早日完成学业,常伴双亲身侧。

    十七岁那年,他总算出师了,抱着些许期待回到宁家,帮年迈的父母打理宁氏粮栈。

    可短短两年后,宁府却……

    宁澄不敢再想下去,努力把心情调适回方才的感动上。

    “风舒。”

    风舒正将碗筷叠好,准备传送回火灶房,听宁澄喊自己,便微微侧了侧头,看向宁澄。

    “谢谢你。”

    闻言,风舒露出了微笑。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之前也这么说过的。

    宁家已毁的现在,宁澄现在只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无权无钱,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能令人另眼相看。

    可这样的他,风舒毫无理由地接纳了,而且还百般照拂,把他当家人一样呵护。

    风舒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缕阳光,照在自己这棵怕黑的幼苗上。

    宁澄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这一生都要对风舒好,尽一切能力报答他。

    眼下,他需要做的,就是辅助风舒执行审讯。那贾家的案子虽怪,可这是他和风舒一起办的第一个案子,自然不能就这么了事。

    “一起……”

    想到这个词,宁澄忍不住微笑起来。

    总算有人和他一起做些什么,而不是凡事都要自己来。

    烛火映着宁澄的脸庞。他不知道,自己那抹笑,里头蕴含了多少的温暖,注视着风舒的眼里,又揉了多少的温柔。

    风舒刚将碗盘传送走,风月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风判大人,您在吗?”

    宁澄和风舒对看了一眼,起身走出厅堂。只见两名牢役喘着粗气,瞧着应是一路跑到风月殿。

    其中一名牢役还算懂规矩,立好身形向风舒行揖礼;另一名较年轻的则缓了缓气,径自开口:

    “风、风判大人,您在啊。我还寻思着,您不在该怎么办呢。”

    风舒礼貌地笑了笑,问:“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吗?为何不直接传音?”

    那名年轻牢役愣了下,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些失礼了,急急忙忙地行个礼后,答:“风判大人,天一牢有鬼!”

    宁澄也跟在风舒后方,闻言不由得愣了下:“有鬼?”

    那名较稳重的牢役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示意他退到一边后,先是作了个揖,然后才平静地开口:

    “大人,属下给天一牢的贾傅桂送餐时,发现他瞪着眼睛、身形僵直,已经死了约半个时辰了。天一牢一向守备森严,又有咒术加持,且无被闯入的迹象,加上尸体表面呈青白状,故牢役们都认为其中有鬼。”

    他顿了下,道:“属下不信是鬼魂作祟,因此特意前来禀报风判大人,还望大人指示。”

    ——贾傅桂,便是那贾姓书生了。

    宁澄注意到适才那名牢役说尸体面色青白,不由得又想到了骷髅诡蛾。

    风舒面色凝重,问:“牢内其余人如何?”

    “禀大人,牢内只有贾傅桂的妻子。她与贾傅桂关押处仅一墙之隔,受缚于关押咒而动弹不得,其余并无大碍。”

    “好,我且去看看。你吩咐所有牢役立刻退出天一牢,以布巾掩盖口鼻,千万别触碰那贾书生的尸体。”

    “谨遵大人命令。”

    两名牢役得令后,便急匆匆地赶回天一牢。

    风舒转过身,对宁澄道:“夜已深,宁兄且先睡下,风舒去去就回。”

    宁澄不乐意了:“宁某现为忤纪殿差役,理应跟着风判大人办事。”

    风舒道:“的确如此,可此刻已非上衙时间,宁兄还是先歇下吧。”他拍拍宁澄的肩,轻轻地将他往殿内推了推。

    “……”

    风舒待他真的很好,可宁澄总觉得风舒把自己当成个小孩子,成天担心他受伤。就连适才的鱼料理,也是风舒仔细挑好刺,再放入他碗里的。

    虽然风舒比他大了四岁,但这样小看他,就有些过分了。

    “风舒,我不是小孩了。我知你担心天一牢有危险,可跟着你,我能出什么事啊?”

    说完,宁澄自己都脸红了。

    他分明是想说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样,好像自己要仰赖风舒庇荫似的,怪不要脸。

    风舒看着宁澄,看得他有些心虚。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风舒说:“蒙上。”

    “?”

    宁澄茫然地看向风舒,只见后者手里握着不知哪来的布条,递向自己。

    见宁澄没反应,风舒咳了声,将布条放在宁澄手心,道:“不是要跟着吗?先将口鼻蒙上吧。”

    宁澄会意过来,连忙开心地接过布条,覆在自己鼻子上。那布条略长了些,宁澄便将剩余的胡乱缠在脖颈处。

    看见宁澄那副样子,风舒不由得有些失笑。他走近宁澄,伸手环过宁澄的脖子,将那布条解开,然后重新绑好。

    “……”

    风舒的鼻息呼到宁澄脖子上,弄得他有些痒痒的,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僵直了身子,任由风舒动作,感觉心脏比平时跳动得还要厉害。

    “……?”

    好端端的,我那么紧张干嘛!

    风舒刚帮宁澄绑好布条,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见宁澄用力地甩了甩头,系好的布条也被这样粗鲁的动作弄得歪了。

    “……”

    风舒收回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宁澄刚才为了让自己清醒清醒,才忽然用力甩头。此刻看到风舒的表情,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风舒自然相信宁兄了。”

    风舒笑了笑,又伸手想帮宁澄调整好布条,可宁澄却下意识地一躲——风舒的手扑了个空,那布条也直接滑落到宁澄的下颌。

    “……”

    “……”

    风舒的笑凝固了。他慢慢地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道:“既然宁兄不喜欢风舒系的,那宁兄自己系上吧。”

    他虽然还在笑,可瞧上去有些落寞。

    宁澄道:“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只是……唉!”

    宁澄向来不善与人辩解,一急之下嘴更笨了,愣是没能找到个好理由应对。他想了想,一跺脚,直接走到风舒面前转身,道:“我自己系的不好,请风舒帮我系上吧。”

    他听到背后传来风舒低低的笑声,像是被他逗乐了。

    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从后方伸出,把布条摘下,然后慢慢地、仔仔细细地绑好。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依然跳得那么有力——

    也许是因为要重回天一牢,才那么紧张吧。

    帮宁澄绑好布条以后,风舒也拿起另一段布条戴好。两人相视而笑,轻足跃起,腾空掠向天一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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