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返梦环
见月喑醉倒,花繁突然来了兴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玉镯子,道:“宁兄,想不想一起玩个游戏?”
见他笑得诡异,宁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往后靠了靠,问:“什么游戏?”
花繁道:“我这儿有个法器,叫‘返梦环’,只要将它戴在某人手上,就能看见那人最近做过的梦境。”
他促狭一笑,指了指月喑,道:“趁喑喑睡着,我们一起来看看他的梦境,如何?”
这种稀奇古怪的法器,也就花繁才会把它当成宝了。宁澄脸上一抽,道:“这样,不太好吧?”
花繁满不在乎地答:“没关系,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说完,他直接伸手抓过月喑那细瘦的手,将返梦环戴上。
那玉镯一戴在月喑手上,就发出一道强烈的五彩光芒,瞬间包围了他们。宁澄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待眼前光线减弱时才睁开。
——四周的场景,居然从阳柳居变成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
宁澄仔细看了下,发现这是风月殿的右殿,也就是月喑的寝间。他扭头望了望身侧,只见花繁笑吟吟地站在他右边,道:“好玩吗?”
这返梦环还真是神奇,居然直接将他们带入月喑的梦境了——而且,还把梦境的主人也带进来了。
宁澄看着脚边醉倒的月喑,一时间感到有些无奈。他想了想,将月喑拉到墙角放好,再站回原地。
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身进入殿中。
来人自然就是“月喑”了。“月喑”似乎看不见他们,直接走到床前蹲下,然后将床上的瓷枕拿起来敲了敲。那瓷枕被他一敲,居然裂作两半,露出里头的一黑一白两个小册子。
见状,宁澄大感好奇,只见“月喑”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沾了沾墨,然后翻开白色的小册子,开始写字。
宁澄虽心里有些罪恶感,却还是忍不住踱到“月喑”身后,想看他到底都写了什么。
“x月x日,晴。花繁送了我一朵雏菊,说喜欢我诚实。”
看见月喑写下的字句,宁澄不由得笑了下,心道月喑居然也有孩子气的时候,连这种东西都写进日记里。他刚这么想,“月喑”就翻开黑色的小册子,记下另一段文字:
“x月x日,晴。花繁第一百一十三次忙着和别人聊天,没听见我和他打招呼。”
……
宁澄面上笑容僵硬了下,只见“月喑”继续奋笔疾书,写上“花繁不寻我一起用晚膳”、“花繁居然找别人吃饭”等等句子。
……看来月喑是很记仇的类型,千万不能得罪。宁澄心情复杂地看向一旁被记在月喑小册子里的花繁,却见他打了个哈欠,口中喃喃道:“怎么又是这种梦啊,喑喑真没意思。”
“……”
宁澄不予置评。
以花繁好玩的个性来看,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对月喑使用“返梦环”了,至于事后有没有被月喑发现、发现后会记几笔到黑色小册子里,都和他没有关系。
由于觉得无聊的缘故,花繁很快地操纵返梦环,将他们带离梦境世界。在匆匆吃完已经冷掉了餐点后,宁澄便在花繁的要求下背着月喑,一齐走回望云宫。
虽然宁澄很想学花繁那样,以漂移术操纵月喑飘回望云宫,可月判耸拉着脑袋、漂浮着回宫的场面实在不太好看,怕是会被城民们说闲话。于是,宁澄只能认命背起月喑了,好在月喑体型瘦小,背起来不会太吃力。
只是,当两人走到望云宫前时,却被人拦下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本应进行夜间巡逻的月喑“昏迷不醒”、被人背回望云宫,雪华会那么问也是无可厚非。
“喑喑不小心喝醉了,所以我让宁兄帮忙将他背回风月殿。”
听见花繁的回答,雪华面色一凛,道:“你怎么又灌月判喝酒!上次我不是教训过你,不要再做这等事了吗?”
花繁道:“我不是故意的。宁兄现在也住风月殿,喑喑有他照顾一定很安全。”
雪华瞪了眼宁澄,道:“你怎知这人可信?若他趁此机会对月判不利,这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雪判大人,您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成见啊?
宁澄心中腹诽,却也不敢出言顶撞雪华。
花繁笑着摇头,说:“宁兄心怀坦荡,非你口中会趁人之危的人。你啊,别总把人想得太坏了。”
雪华却还是不信。他将宁澄背上的月喑抢过抱起,道:“若你嫌麻烦,我来照顾月判就是了。”
花繁惊道:“你?照顾人?你把喑喑带回去,是要让他睡在哪里?”
雪华冷然道:“你惹的祸,本该由你收拾。就算你那东殿委实不算个好去处,也只能委屈月判一晚了。”
花繁连连挥手,道:“不行不行,那我今晚在哪儿歇下啊?反正你要通宵批阅公文,不如将喑喑放在你榻上吧!”
“——凭什么你惹的事,总要我来替你解决啊?”
雪华语气中蕴含着怒意,就连旁观的宁澄,也觉得花繁脸皮太厚了些。
亏他以为花繁是那种看似大大咧咧,实际细腻敏感的类型,看来阳柳居的那番对话,也只是花繁偶然想起,随口一提罢了。
“哎不对啊,华兄你刚说了什么?东殿怎么就不好了?难不成,你那丧堂般的西殿就很好吗?喂,你别走,给我说清楚啊——”
像是懒得继续与花繁争辩,雪华直接抱着月喑腾飞离开。见状,花繁也在和宁澄道别后,匆匆地追了上去。
被花繁抛下的宁澄,此刻面临了一个窘境。
先前每每在望云宫内走动时,宁澄都是由他人领路的,也没太注意一旁的宫墙街景、花草木石有什么区别。花繁离开时,宁澄也没想太多,可当他迈步想回风月殿时,才蓦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从宫门通往风月殿的路线。
虽然据他的粗略印象,风月殿应是在望云宫的西北方,可是就这样自己乱走一通,迷路的几率应该很高。
宁澄在心中挣扎片刻后,便决定先碰碰运气,朝西北方向走,再看路上能不能遇见个卫兵问路。
由于望云宫本身设有许多安全机制,所以宫内卫兵的数量其实是很少的,加上夙阑一向祥和,也极少对外开放,是以不需要浪费无谓的人力资源。
据说,夙阑城民间最吃香的职业是法器匠人,其次是悖原开采工。望云宫卫兵一职,反倒是百姓眼里“没出息、没前景”的工作。
宁澄在走了许久以后,还真幸运地碰见了人。当他看见眼前那位倚着桃树的绾衣少年时,立即面露喜色地迎了上去。
“您好,请问风月殿怎么走啊?”
那少年原来似是在沉思,被宁澄一惊,立刻跳起。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飞刀指向宁澄,有些警戒地问:“来者何人?”
宁澄道:“在下宁澄,由风判大人带到望云宫议事,不曾想却在宫内迷了路。”
宁澄会出现在望云宫的真正原因,解释起来过于复杂,他只是想要问路而已,便随口编了个理由。
听罢,那少年面上警戒之色稍减,却未将手中飞刀收起。他上下打量了宁澄一遍,道:“风判没告诉你,入宫准证需悬于腰间么?”
宁澄一呆,问:“什么准证?”
那绾衣少年留着短发,一侧脸孔被散下的刘海遮住。闻言,他露出的那只眼睛瞪大,二话不说便将手中飞刀掷向宁澄。那飞刀上闪着莹莹绿光,竟是淬了毒的。
见状,宁澄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弯腰闪避。那飞刀从他耳边划过,“叮”的一声打在他身后的桃树上。瞬间,宁澄身上桃花雨下,他往身后望去,只见那树的躯干变得乌黑,顶上桃花相继掉落。
那魁梧的桃树,竟直接枯萎了!
见宁澄躲过,那绾衣少年又迅速拿出一条锁链,向宁澄的方向抛去。那锁链一离开少年手中,便似有生命力一般绕向宁澄,无论宁澄如何躲,都紧追在后。
宁澄边躲闪边喊道:“这位大人,宁某真是风判大人带来的,您若不信,我也——”他本想说我也没办法,却忽然想起之前风舒在天一牢内给他的那串银铃,忙往怀里一掏,摸出那串铃铛挥动,道:“您瞧,这便是风判大人给的信物。”
宁澄想,既然这银铃是风舒随身之物,想必长居宫中的人都见过。
那少年果真认得那银铃,当下脸色一变,招手唤回那锁链。
宁澄见危机已解,便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说:“我、我确实是被风判大人带入宫中的,只是想向大人问个路,若您不方便回答,我离开就是了。”
“……”
那少年看了看宁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微微张口,像是要说些什么,可却突然神色一凛,轻足跃上一旁的桃树。那少年动作极快,宁澄只见那绾色残影在桃枝不断闪过,转瞬就不见了。
“宁兄,原来你在这里。”
风舒的声音自宁澄后方响起。宁澄转身,只见风舒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月光晕在风舒银蓝的长衫上,他清雅秀丽的面容被那花雨一衬,竟好似天上的仙人一般。
看见风舒,宁澄松了口气,道:“风判大人,您来得正好,适才宁某不慎迷路了……”
风舒看着他,微笑:“宁兄说什么?”
“……风舒,刚才我不小心迷路了,可以请你带我回风月殿吗?”
风舒笑道:“宁兄且随我来吧。”
说罢,风舒朝宁澄伸出手,宁澄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搭上。
风舒忽然使力将他拉近,皱眉道:“宁兄,你喝酒了?”
宁澄道:“适才花判大人请我到阳柳居吃饭,稍微喝了些。”
他不敢说自己喝了很多杯,可风舒在意的却是其他方面。
“他竟带你去阳柳居?”
被风舒这么一说,宁澄又想起了在阳柳居碰上的事,尴尬地咳了声,道:“只是去用膳而已。”
风舒道:“是么?”
面对风舒的提问,宁澄感到有些心虚。他别过脸,道:“嗯……大概吧。”
风舒道:“如此,便好。”
虽然风舒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微笑,但宁澄隐隐觉得他在生气。二人沉默地走了一路后,宁澄想了想,问:“风舒,你刚才去了哪里?”
风舒答:“去了天一牢。”
宁澄一愣,随即想起被带回天一牢的郁儿,便问:“是去见郁儿吗?”
风舒握着他的手一紧,道:“不错,我去确认了她的情况。风舒知宁兄心急,但距忤纪殿下次开堂还有半月,若觉得待在风月殿烦闷,风舒也可以陪宁兄到宫外散心,如何?”
忤纪殿逢节令日开堂,而清明刚过,是以宁家一案只能等谷雨才能进行审讯了。
宁澄思及中午之事,心中又是一阵抽痛。他挤出微笑,道:“没事,正好趁这段时间调适心情。风舒你工作繁忙,无需顾及我。”
风舒道:“这几日没什么要事待办,陪宁兄逛逛应是没问题的。”
见他答得诚恳,宁澄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一路,一直到风月殿前,风舒才将宁澄的手松开,道:“宁兄近来要在望云宫走动,我将望云宫地图传送给你,免得宁兄你再迷路。”
这望云宫内部结构图,应算得上是机密文件吧?
宁澄刚这么想,脑海中就浮现出望云宫内部地图。那地图十分详细,连各个殿外有几颗石头都标识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看,风月殿果然位于望云宫西北方,而方才去过的花雪殿位于东北方,正中便是霞云宫主的栎阳殿了。宁澄又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风舒还在跟前,忙道:“谢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风舒微笑道:“不过举手之劳,宁兄不必放在心上。”
看风舒的表情,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宁澄不由得跟着微笑,心情也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