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缉拿真凶
不过隔了一日,宁家废墟前却已被清出供车马通行的过道,也不再有人驻足围观。看见那焦黑的断壁残垣,宁澄双眼发涩,心中不由得抽痛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情绪,道:
“……还真是,烧得很彻底呢。”
一旁的风舒点头:“不错。那纵火之人想必早有预谋,才能做得如此干净,只将宁府与宁氏粮栈烧毁,却未波及邻里。”
宁澄心中一紧,道:“事情真相尚未明朗,你为何知是有人故意纵火?”
虽然他也认为宁家大火是有人刻意为之,却也想听听风判大人的见解。
风舒答:“昨日众人围绕宁府,人多口杂。风舒听闻了些怪事,是以确认有人暗中捣鬼。”
昨天在宁家残垣前,风舒听见围观人群议论纷纷。他耳尖心细,凭着那三言两语推敲出了一二。
前日,宁家白天突然起火,连一旁的宁氏粮栈也不能幸免。由于宁家家主宁陕平日待人可亲、乐善好施,因此街坊邻居一见宁家遭难,便纷纷赶来相救。
可怪就怪在,无论他们如何推、如何撞,那大门却是打不开。有者急中生智,想要翻墙进入宁府,可翻到边上却就过不去了,像是有什么隐形的壁障挡在跟前一样。
见状,众人只道是鬼魂作祟,吓得赶紧退后,眼睁睁地看着宁家火光冲天,烧了一日一夜。
宁澄听罢,心中了然,道:
“说什么鬼魂作祟,这分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结界术!”
与曾在蓝严堂求学的宁澄不同,这些街坊邻居可都是些不谙咒法的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等诡异之事,自然以为是鬼打墙了。
风舒道:“正是如此。昨日风舒曾在人群中瞥见一可疑人物,是以决定前来查看。”
之所以发现对方可疑却没上前抓捕,自然是因为当时风舒光忙着照顾宁澄了。
宁澄道:“宁某心中也有怀疑的对象,只是不知如何确认是否是对方所为。”
风舒道:“风舒有一计,或许能将那人顺利找出,只是还要委屈宁公子了。”
宁澄摇摇头,道:“只要能擒住真凶,要宁某做什么都可以。”
见他答应,风舒便凑到宁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宁澄听罢,脸色一变,惨笑道:
“风判大人,我父亲惨死,已是天大的不幸,你怎可说他……说他便是那毁我宁家的凶手?”
他神情激动,说话声也放大了数倍,霎时引起周遭人群注意。
风舒也皱了皱眉,喝道:“风某连夜审案,查清宁家大火由内至外烧起。若非宁陕执意闭门自焚,何以偌大宁府,竟无一人逃出?”
宁府四周原就有十余人,或是扯着嗓子叫卖的摊贩、或是停留在摊口前挑选货品的顾客。在风宁二人乘丝帘伞出现时,这些人见风判查案,全都只敢偷偷观望,如今看两人闹起来,纷纷上前围观。
宁澄凄然一笑,道:“宁某父亲在世时,曾夸您年轻有为、英明神勇。可如今,风判大人为尽早结案,居然将罪行推到已逝之人身上?”
风舒沉下脸,道:“宁公子这是要妨碍文判执法了?宁陕意图自尽就罢了,可他将唯一的儿子送出府外,再拉上府中之人为他陪葬,足见早有蓄谋!纵然得翻遍这片焦土残垣,风某也要将那恶徒尸骨挖出当众鞭笞,以儆效尤!”
宁澄怒喝:“放你的狗屁!只要宁某还活在世上一天,就绝不容许你这般污蔑我父亲!”
风舒闻言,一把掀起宁澄衣领,骂道:“当街辱骂文判,你这条命,可是不想要了?”
宁澄嘿嘿冷笑,先是将风舒甩开、垂首而坐,而后忽然抬头狂笑,喊道:
“是,我不要了!就让我随父母一同去吧!”
语罢,他蓦地站起,居然朝着宁府烧得焦黑的房梁撞去!
围观人群惊叫连连,而风舒也在宁澄撞上房梁前的一瞬间,将他拉进怀里,喊道:“雪判,可抓到人了?”
众人一呆,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人群中已混入雪华与数名差役的身影。他们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纷纷后退。
雪华沉着脸,迈步向风舒走去,手里还拖着不断挣扎的人影。那人身形甚是矮小,脸上缠满麻布条,看不清面容如何。
见挣脱不过,那人索性站好,娇喝:“堂堂雪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被雪华抓住的,竟然是个小姑娘。
见状,宁澄似乎不怎么意外。他推开风舒拉着他的手,低声道:“郁儿,果真是你。”
“……”
那姑娘顿了下,伸手扯上宁澄衣袖,道:“少爷,您没事就好。昨日郁儿便听闻少爷无恙,却没机会和您见上一面。方才,郁儿见少爷状若癫狂,是以迟迟不敢上前与您相认,还望少爷恕罪。”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
宁澄冷笑,道:“哦?前日宁家大火,据各位街坊邻居所言,大门紧锁,无人逃出。你作为我母亲的贴身丫鬟,为何还能站在这里?”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郁儿道:“那日,郁儿恰巧出府采办,回来时宁府便已起火,郁儿无用,非但没能帮上忙,还被那热浪灼伤了。”
她说话时,脸上的麻布条也随着面目表情扭动。
风舒面色一凛,道:“你说自己‘听闻少爷无恙’,可昨日,你分明就在此地,又何须借他人之口探听消息?”
昨天,风舒之所以会留意到郁儿,不仅仅是因为她脸上覆满麻布条,而是在一众面露悲痛的人群中,只她一个人扯着嘴角,弯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适才雪华会抓住郁儿,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若非对宁家心存怨恨、放火烧死宁府上下的杀人魔,又怎会在看见宁澄百般痛苦发狂、意图自我了断时,绽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雪华蹙眉,直接一把将郁儿头上的布条扯下。郁儿一惊,忙抬手护住脸,可麻布条被撤掉的瞬间,宁澄已看清郁儿面上皮肤完好无损,想来只是为了掩藏身份才缠上的。
前天宁家失火时,意图救火而被灼伤的人并不在少数,是以郁儿面上包覆布条,也无人察觉异样。
见掩饰不过去,郁儿索性放下手,高声大笑:
“没错,火是我放的,人也是我杀的。本来呢,做了这些,郁儿打算到城东去的。”
她顿了下,柔声道:“可是呢,少爷您居然活得好好的,郁儿舍不得。那天郁儿明明就确认过了,一个也没少,才动手的。”
说着,郁儿的眼底漫起了水雾,面色也开始恍惚,像是回忆起了动手时的画面。
“可是,为什么少爷您,却不乖乖待在里面呢?”
见郁儿毫无悔意,宁澄心中涌起一股怒火,颤声道:“我们宁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之前见你被管家欺辱,我母亲便将他辞了,还将你升作贴身丫鬟。就连那结界术,也是我、我……”
他语气哽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当初他在蓝严堂求学,偶尔返回家中,听闻父母议论粮栈遭宵小光顾之事,便特意学了结界术,好防止粮栈被贼人入侵。那结界术一旦施下,宁氏粮栈便无人可出入,因此需要不断重复施放,即在粮栈开张时解除,待到歇业时,再将新的结界布下。
为了避免自己不在家时无人操弄结界,宁澄原想教会家中二老,奈何宁氏夫妇竟没半点学习咒术的慧根。于是,宁澄便在母亲的推荐下,将这结界术教予郁儿,以备不时之需。郁儿聪慧,一点就通,当时宁澄还赞她有学习咒法的天赋。
没想到现如今,施术将宁家人困在火场、生生烧成焦灰的,便是那郁儿。
听他提到结界术,雪华身边的一名差役忽然“啊”的一声,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说道:
“十二年前,城南的华林血案,也是全府上下被困烧死。当时此案未解,想来也是用了结界术?”
听他提及华林血案,四周人群不安地躁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
雪华面色阴沉地瞪了那名差役一眼,道:“此女状作疯癫,还是先押回天一牢,等候审讯吧。”
风舒颔首,道:“如此,便麻烦雪判了。”
雪华放开郁儿,袖袍一振,像只大鸟一样腾空而去。一旁差役接过还在狂笑的郁儿,将其双手反绑后,朝风舒一揖,也跟着雪华方向浮空离去。
郁儿被带离后,宁澄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自己被风舒带去哪里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居然身在一个金碧辉煌的殿堂,而风舒已不知所踪。他心中一惊,就听得身后一人叹道:
“宁兄啊宁兄,不过暂别一日,你就那么想我,巴巴地找上门来?”
宁澄转头,只见一男子侧身躺在榻上,衣带松散,慵懒的眼半睁半闭。他微怔,道:“花判大人?”
花繁笑笑,道:“不开玩笑了,宁兄是风兄带来的。”
说着,他翻身下榻,道:
“宁兄真是好福气。风兄从没拜托过我什么,可刚才他啊,居然求我好生照看你。”
花繁此前都唤宁澄“小橙子”,现在却不知因何改口了。他盯着宁澄绕了一圈,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风判大人心善,宁某感激不尽。”
宁澄被花繁看得不自在,只能忽略他热切的眼神,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佯作对四周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金碧辉煌的殿堂,结构和风月殿类似,只是摆设不同而已。殿堂各处被装饰得极为华美,也极具个人风格,想来是便是花雪殿中,花判居住的那一侧了。
宁澄问:“风判大人呢?”
花繁耸耸肩,心不在焉地答:“好像是有事要忙吧。话说宁兄饿了吗?要不要一起用膳?我请客。”
用膳?
宁澄看了看天色,居然已临近傍晚。
花繁见宁澄不答,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挑眉道:“别看了,那窗外景致不好。”
听他那么说,宁澄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窗外是层层叠叠、高低起伏的山峦,咋看之下还挺壮观,只是不知为何,山体大都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还带着一个个的斑秃,确实有些不好看。
花繁起身,将那窗的帘幕拉上,道:“让宁兄见笑了。这是万仞山峦,由于曾遭遇林火,加之悖原开采频密,才变成这副难看的样子。平日我嫌它太丑遮住,方才为了透气才打开的。”
宁澄道:“没事、没事。”
他和花繁毕竟不相熟,顾虑到对方的文判身份,宁澄表现得有些拘谨。
花繁却没半点架子,只见他打了个哈欠,对镜整理了下仪容,道:“我饿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这次他不是询问,而是要求宁澄陪他用膳了。宁澄只得点点头,跟着花繁一起出了花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