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刑部一日游
卫桀其实非常希望父母能够支持他并且真正地理解他为何要这样做，因此这件事他说得也极其耐心而舒缓：“那封信您和娘都看了吧，信上只说了皇上要嘉奖我，却没细说原因，其实是我……”他把芙蓉园着火那天晚上救助红鲤村的事说了一遍。
卫老爷和卫夫人都点头，道：“白丝昨日已说过，但那晚他没跟在你身边，我也不知还有这么多隐情。不过，伞匠夫妇既然偷过咱们家的东西，你原谅她们已足够仁义了，为何这次还要执意相救？”
“爹，”卫桀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引人向善，方是授人予渔。我若仅是原谅了他们，他们会记得一时的恩情而约束自己，时间长了恐怕还是要犯。到那时我若不原谅他们，给予惩罚，定会招来怨恨；若再次原谅他们，又恐会招来更多效仿其行径的小人，两厢都不美。
因此，儿子才想将其收为咱们家的助力，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把阿惠嫂收为庄子上的教习女先生，让她专门负责带着庄子上的人榨桐油刷油布，我想得是过段时间等货的花样开发齐全，就专门腾出一个店铺，专卖这种桐油布匹。再说阿惠嫂的相公黄缀星，他虽然胆小怕事，但他挑拣桐油果的手艺和眼力却很老道，我此番救他出来，又给了他擅长的活计做，他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咱们家。”
卫桀滔滔不绝说完，卫家二老愣愣地看着他，好像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儿子，而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好一会儿，卫老爷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他咳嗽一声，问：“桀儿你这些理论是在哪儿看来的？”
“爹，我就是顿悟了。”卫桀连忙掩饰，看来真是‘言多必失’，只希望便宜爹娘别真怀疑他鸠占鹊巢什么的就好——
一阵低柔的啜泣声，将卫家父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竟是卫夫人在哭？！
“娘！”
“夫人！”
两人连忙劝解，只听卫夫人道：“什么顿悟？！你少骗我！你定是在那侯府里受尽了欺辱，才会变得如此大彻大悟。儿啊，你放心，从今往后有娘在，看谁还敢……”
卫夫人抱着卫桀一顿心肝宝贝儿地喊，又哭。卫桀没辙，只好给卫老爷使眼色，让他爹赶紧把他娘劝好。一时间，屋里的氛围渐松，卫老爹忙着哄夫人，暂时也被卫夫人的哭词说服，没再细琢磨了。当然，不论如何，儿子变得如此练达人情是好事，卫老爷巴不得卫桀再老奸巨猾一点，好把他肩上的担子都接过去呢。
因此，这事算是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不过，卫桀想要求阿惠的相公也取得了卫家二老的认可。之后，卫老爷问卫桀：“你刚才说要专门弄个铺子卖桐油布，可有详细的打算？”
卫桀道：“儿已想好了，咱们按照我那位贵人朋友的指点，先去工部寻几位退任下来的御用匠人，再根据他们的手艺和经验制定几个不同系列的产品，至于怎么销售，我还得亲自去做个市场调查，选定了店址再说。”
卫老爷听完点点头，评价道：“如此安排倒也颇具规模。”
“爹，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卫桀自信地笑了笑，“不过，眼下有两件事，一是要尽快派人去工部打听，二来，我要亲自去趟刑部，带阿惠嫂去见黄缀星。”
卫家二老听他说要去刑部，就急了。卫夫人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劝道：“儿呀，你不要去。娘不放心。”卫桀只好安慰，说自己心里有数，他这次去不会有事。
卫老爷和夫人见说不动儿子，只好答应他。不过，第二日去刑部之前，卫桀才到门口，就见卫老爷的马车停在门外，管家卫忠站在门口，恭顺地说：“少爷，老爷在车上等您呢。”
这是要跟他一起去刑部呗？
卫桀想了想，觉得也可以，不让他们跟着估计他们心里不踏实，在家干等再急出个好歹儿来，反而更麻烦。他上了卫老爷的车，让穿着斗篷的阿惠嫂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红鲤县令贪功诓昧这件事，因是皇帝金□□代，刑部和大理寺都非常重视，但凡与此案有关的人这两天内全部被抓了进来，就连红鲤县的一众辅官也都无一幸免。
卫老爷先前才刚敲过大理寺的堂鼓，走这一趟可谓轻车熟路。卫家的马车从燕京城东北方向的钟鼓区出发，一路顺着河沿大街往南，路过大甜水井，拐上平安大街，往西穿过紫禁城外的护城河大桥，约么一里往西北上的岔路一拐就是三司巷。进了巷子第一眼看到的是大理寺衙门，再往西走半里地就是刑部和督察院。
卫家的马车在刑部衙门对面停好，卫桀率先跳下马车，扶他爹下来。后面那辆车里阿惠嫂也下了车。她到底是个女人，不好公然抛头露面，之前穿着斗篷，这会儿头上戴着一顶紫色的幂篱。
她下了车，显得有些不安，走到卫桀身边想说什么，就听到卫桀正在劝卫老爷：“爹，您别进去了。就在这里等我吧，去太多人反而照应不过来。”
卫老爹哪里肯干，搬出卫夫人拿捏儿子：“你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一个人去。”
“爹，我明白您和娘都担心我，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带着阿惠嫂进去，若我两个时辰还没有出来，您再来接应我。不然，咱们都去了，万一真出什么意外，外面只剩我娘一个人，连个商量对象都没有，也是干着急。”
“也是……”卫老爷沉吟。
卫桀见他态度有所松动，没给老爹细想的时间，拽上阿惠嫂立刻往大门走去。
这时阿惠才有机会开口，可她本想说‘不去了’，如今见卫桀为了她和她相公做到这地步，她反而不好打退堂鼓了。阿惠咬咬牙，一声不吭地跟在卫桀身后，只用力握拳，用指甲刺扎掌心的疼痛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不要拖卫公子的后腿。
刑部大门口自然是有衙役的。他们见有人靠近，立刻拔刀怒喝：“干什么的？三尺之内闲人免近！”
卫桀便笑着打了个揖，道：“两位官爷，草民卫桀，此来是替隋良大哥送个人过来。”
“隋良？”俩门卫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问：“可有信物？”
卫桀亮出一枚令牌，正是昨日去红鲤村的那名衙役的腰牌，上面刻有刑部字样，还有他的名字‘隋良’二字。卫桀趁衙役检查腰牌时，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悠悠道来：“隋良大哥可真是位好官，他见我们村才被火灾烧过，建房打梁不容易，还帮我们上梁，若不是他把我推开，那大梁掉下来被砸得肯定就是我了。如今隋大哥被砸晕了，为报答他，我把他要找的人带来了，你们不会怪隋大哥吧？”
——卫桀口里那位隋大哥的真身，这会儿估计还躺在某个小树林儿里没睡醒呢。
腰牌是卫桀从隋良腰带上薅下来的，肯定是没问题。门卫检查完，又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人道：“你把幂篱摘了，你转过去，我们要搜身！”
卫桀和阿惠很配合，门卫手里拿着一把磁尺，让两人展开手臂，仔细地扫了一遍，确定身上没刀这才放行。
其中一门卫道：“跟我来吧。”
卫桀进门前，回头看向街对面，悄悄给卫老爷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卫老爷却不可能真按得下心。卫桀一进去，他就在对面的马车前走来走去坐不住了。这事，管家也好，其余家丁也罢，大家也不知该怎么劝，只能陪着干等。
门卫带着卫桀进了刑部，特地嘱咐：“一会儿不要东张西望，不问你话，不要多嘴。但凡问你的话一定要说实话，知道吗？”
“草民明白。”卫桀和阿惠嫂纷纷应了。
衙役点了点头，把他们带到一间衙部门外等候，他自去通报，不多时门卫回来唤他们进去。
两人均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往里走。穿过一间大堂，至东面的一间书房门前，那门卫轻声道：“停。跪。”他也跟着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下官参见金主事。日前燕京清吏司派隋良外出办事，隋良为助火灾后百姓建造房屋受伤未归，现有当地百姓自发前来投案，望大人明察。”
“何人投案？报上名来！”
“草民卫桀。”
“草民黄张氏，乃是黄缀星的妻子。我听说隋良大人本是要带我回刑部，现他受了伤，我便自己来了。”阿惠嫂声音明明在发抖，口齿却清晰。
她说完后，金主事便察觉出了不同寻常。于是，他问了句况外话：“你们主动来刑部投案，就不怕吗？”
卫桀将话头接过，直言道：“草民等自然是害怕的。但隋大官人既然出手相助，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误了差事，再说草民们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心中坦荡便无所畏惧。”
“没有做违法的事？”金主事盯着卫桀，冷笑道：“你倒是敢大言不惭。你可知道红鲤县令犯得是何罪？黄缀星都干了什么？刑部又为何要派人去红鲤村就为了抓一个乡野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