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初来乍到,不适合拜会那些宫妃,宋知白思衬着索性探听些消息。
连翘指挥着这帮人收拾打理的时候,她招来了红药。
在红药眼里,小主和宫里面的娘娘瞧起来不大一样,别的娘娘像花儿,雍容着在这天家盛开,她瞧着颊边有着些病态,可藏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精神气,光是立在那里就让人欢喜,红药从小便在姐姐堆里长大,见了难免多几分亲切,方才还因没能在她面前显脸有些遗憾,没曾想现在又被召过来,小脸红扑扑地,带着几分期盼,“您叫我?”
宋知白不知她的心思,手指绕着头旁垂坠的南珠,玩似笑似的道,“红药,我且问你,宫里现可有什么时兴玩意?”
她虽然未在贵女圈子里交际,多少也晓得这些闺房女子都有着消遣玩乐,大家常在一起凑趣,一来二往也便渐渐熟稔起来,现在她进了宫闱,为着探查多少还是要学些的。
红药当她还存着一份玩心,闻言露出思索的神情,努力搜刮起回忆,“打宫络算吗?娘娘们好似都会一点,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打上那么一串,又吉利又好看。”
娘娘喜欢,他们这些手下人少不得也要学上那么一两手,红药算是他们这伙人里打宫络的好手,不禁有些盼起来,小主若是要学,自然也就有她的份,这样还愁不能挣脸么。
宋知白听她略微讲了如何打络子,心里就明白了,她在军营里自然也搓过麻绳,不成什么问题,因此略过这些,又细细问起宫里几个娘娘的喜好来。
这些原在宫外不便打听的东西,到了宫里面倒是方便许多,也不忌有文官逮住把柄奏她个窥视禁内,红药常在宫中走动,自然也知道许多娘娘的禁忌,倒豆子般和她说一遭,宋知白多少心里有了底。
宫中皇后平日里吃穿用度从简,没什么别的喜好,其它几妃有喜欢合香的,也有醉心书法的,零零散散算是将本就为数不多的闺阁爱好占了个遍,再加上她这么个舞刀弄枪的,当真是文武双全各有所长。
贪得浮生半日闲,后头却该忙起来了,因着陆续有妃子遣宫中寺人送来赏赐,宋知白不得不一一应和,又是吩咐他们收捡好那些绫罗绸缎,又要及时命人塞好处,一番折腾下来,竟是比军中操练还要累人几分。
好在对付完这些琐事,真正重要的活计就由汪献差人潜送来,令人多少少了些虚度光阴之感。
知道小姐读书时最不喜他人叨扰,连翘屏退宫人,自己也一应退下,眼见外面还未黑天,宋知白借着透过纸窗的光拆开了封着密信的小竹筒,捏开蜡封,扫过后随即燃灯焚毁,再装模作样地抽出一本书摆着,实则魂游天外,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连翘方应门进来,就看到小姐一脸肃然地捏着册子在那,静敛深思,好似碰上好大一难题。
一瞧书封,是为着充门面从家中带出的内训,因着实在教条无味,早在好几年前就被小姐裁掉书页折纸玩,如今仅有崭新的封皮和里头为数不多的页数在苟延残喘,这么残缺的书当初装箱的时候也没找出来,连翘着实为自己红了一把老脸,觑着小姐的脸色,见她仍旧一脸格物致知专心研读的模样,不禁感慨万千。
果然宫里时间多的没法子打发,就连原先不喜欢的书,也能见着小姐捡起来就着残页读了。
日头尚未落下,已有宫人燃起孔雀绿枝灯,于一室晕晕染染出朦胧光彩,在这华彩下有一美人卧躺在榻上,有小内监俯地说些逗乐之语,一眼看去无限闲适安宁。
美人抬起芊芊素手,自挽起的流云髻上随意取下一支丢在地上,小内监自然知晓珍贵妃头上随便哪件拿出手,都足以抵上一家五口一年的嚼用,一时间欣喜若狂,也顾不上对方是作何姿态,磕完头就捡起地上的东西往自己怀里揣。
她眼中流转万般风情,此时此刻睥睨着对方,好似逗弄一条狗。
“瞧你那点出息。”
小内监听了展着笑脸道,“奴婢日思夜想,就盼着得娘娘青眼为您做牛做马呢。”
他说的如此直白,换来珍贵妃一声轻哼,朱红的寇甲刮上对方铺着□□的脸,着着实实让这个献殷勤的内监吃了痛。
“想为本宫做牛做马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个。”
“是是是……”他忙不迭点头,宁可忍着刺痛也不躲闪,只是实在有些做不出笑来,“奴婢愿意为娘娘掏心掏肺,任凭差遣。”
秦华荣看着面前这只奴颜屈膝的狗就憋着一股子闷火,偏偏现下也就他还算伶俐,不得不捏着鼻子受用,“你就照着原先的吩咐行事,再有别的什么本宫另行遣人说与你。”
小内监又是连连磕头退下,让娘娘的贴身侍女入内放下层层叠叠的帷幔纱帐。
宣德炉里飘渺散出袅袅香气,珍贵妃坐芙蓉雕花小凳,从明亮如新的铜镜中瞥见了自己眉间的三两分愁意,“也不知皇上何时回心转意。”从前那人帮忙时,她在宫中如臂使指,并未觉得是因他之故,现在他走了,她才觉察出处处掣肘的不爽。
那人曾说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彼时她还不屑一顾,现在想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念及此,秦华容微不可见地叹出一口气。
她入宫也有些时日,爹爹娘亲都盼着她诞下子嗣以延续皇家对他们家族的恩泽,,汤药喝了不少,也求告过不少得道高僧,奈何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高僧说要她多攒福德方心想事成,她这段时间吃的素净,也献了不少香火钱,原想着也该是时候了,奈何半路杀出宋怀瑾的妹妹来。
要怪就怪你哥哥吧,谁叫他在外头积怨甚多,还敢放心将妹妹送到宫里来。
这里是宫廷,又不是什么义庄,康健者尚且还要处处留心提防,更遑论这么个病秧子。
不用她明面上动手,宋怀瑾的妹妹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娘娘的耳垂就像玉一般,我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这是福祚绵长的样貌呢。”
她回过神来,面上骄矜不减,“那也要皇上喜欢才是。”想起刚才的事,心里又如鳞片刮过似的一阵反胃,忙让贴身宫女赶快将寇甲卸下,“找个火盆烧掉。”好像摸过什么腌臜东西。
天色已接近全黑,珍物园里点起了统一制式的气风灯,照亮了入园小径。
先帝在时,于宫内修筑此园,填以奇珍异兽,怪奇山石,又巧设机关,让沉沉碧谭化作活水,绕园而流,几近塑成一个微缩江南,建成后常带宫妃至此玩乐,一年四季都有笑声常伴,如今荒草丛生,又是在黑不隆冬的夜里,更有物是人非之感。
圣上践祚,那些宫妃们大都伴着先帝去了,园里的禽鸟倒没这份福气,依旧在这被遗忘的园子里日复一日的过着,好似和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打开笼子喂食的小内监一个没注意,一只语鸟便瞅着缝隙钻了出来,黑夜里那双鸟眼似乎也看的不清晰,胡乱地打着转儿,一头栽到魏全身上。
他赶忙拿来气风灯,一照,眼泪都快给吓出来了,“干爹……”
魏全没说什么,手上倒是极其熟练地将语鸟拢住,交还给他,“仔细着点。”
这些畜生虽然不受圣上喜欢,但到底也是皇家的东西,若是有什么闪失,手下人免不了要受挂落。
那语鸟再度被关进笼里,歪着头用两颗乌黑的小眼珠子瞧瞧魏全,扑扑翅膀欢叫起来,“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干儿子一时没收住呀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干爹,这莫不是您□□过的那只?”
他随侍先帝左右,有个把甚得帝心的鸟儿命他调理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魏全并不放在心上,倒是他收的这个干儿子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很是抱不平道,“就是畜牲也还知道见了旧主嚷嚷两声,那人倒好,不仅不感念,还做那狼……”
即便是隔了皇宫那么远,他大概还是忌惮那人的名字,只得这般暗示,以泄自己的恨恨不平。
魏全听他越说越不对味,止住话,“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记着的。”
“干爹您夸我干嘛呀,”他有点急,“我就是看不过汪献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要不是您,他哪有今天。”
“内书堂出身的本就和我们不是一路,”魏全让干儿子将水中栖着的华庭鹤赶回巢里,“我不过给他起姓,照拂过一阵子而已,若说我于他有恩,怕是言重了。”
魏全刚过不惑,已有几缕华发早生,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你真觉得你干爹就会一直呆在这里照看这些畜牲?”
他依旧笑吟吟,踱着步子走在忠心耿耿的干儿子身后,“姜还是老的辣,他汪献总有没法子求我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