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挚友
得到梁琛的许可后,燕君立刻约出梁婉,秉承着自家生意自己做的原则,他约人首选满香楼。
燕君坐在二楼窗边,品着自己带来的阳春白雪,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颇有几分人间过客的感觉。
“吱呀”两声,房间的门被打开后又关上,梁婉从容地走了进来。
燕君将斟好的茶放到对面,梁婉坐下端起茶盏小饮一口,道:“好茶,茶香不腻,这是何茶?”
“阳春白雪。”
梁婉恍然道:“噢,原来四哥是为四嫂寻的茶。”
“???”
燕君不解地看着梁婉。梁婉慢悠悠品完茶,卖足了关子,直至一杯茶饮尽,才在燕君焦急的眼神下开口:“前些时间,陇西那边给父皇献来新茶,那段时间四哥特别努力,处处立功,父皇高兴便要奖赏于他,所以人都以为四哥会趁机邀功时,四哥却只要了全部的阳春白雪,当时大家吃惊至极。”
听着梁婉的讲述,燕君能想象出众皇子们的神情。如今朝局不稳,虽有太子,可太子母族式微,太子这些年也一直无功无过,还不如三皇子样样出彩,全靠陛下对长孙皇后那点情谊才稳居东宫多年。
若有朝一日,陛下有了新欢,放下对长孙皇后最后的怀念,废太子是板上钉钉之事。
深宫后院,都只闻新人笑,哪能听见旧人哭。
越在这种时候,所有皇子们的付出,都会变成邀功的努力,若是处理不当,分分钟变成众矢之中,因此燕君不懂梁琛为何要为了一点茶叶将自己陷于囹圄之中。
他想不通梁琛的原因,也自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让梁琛为此这般付出。
“四嫂同四哥的感情真好,四嫂为四哥谋划天下,四哥愿以自身涉险,只为得四嫂美人一笑。”梁婉道:“世人皆说,女子这一生有两种幸福,一种是生于富贵人家,还有一种便是得如意郎君,世间女子大多只占两者其一,只有四嫂是两者皆占,让人羡慕不已。”
“是吗?呵呵,公主以后也会觅得如此良人。”燕君不知道怎么样接梁婉的话,只能干笑两声,顺带端起手边的茶盏饮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梁婉苦笑答:“但愿吧!今日四嫂约我,可是有什么事?”
“难道无事就不能约公主喝茶叙旧吗?”燕君打趣着反问。
“四嫂说笑了。”梁婉答:“好几次婉儿都想着约四嫂,却又担心四嫂太忙,误了四嫂的大事。今日能得四嫂约着喝茶叙旧,婉儿开心都来不及。”
“哈哈哈,那便好。”燕君说话间,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梁婉,“不过,今日之约的确是有一事相求公主。”
梁婉接过信,认真展阅起来。初打开时,梁婉眉眼之间都带着笑,似乎在说,燕君终于开始行动了。可随着内容的深入,梁婉慢慢收起笑意,最后双眉紧蹙。
燕君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看着梁婉的神情变化。比起前世梁婉为太子的付出,他现在给出的这个计划可谓是小菜一碟,所以他丝毫不担心梁婉拒绝。
看完信,梁婉折成最初的模样递给燕君,燕君拿出火折子将其吹燃,把信放上去,不一会儿,白纸变成了一缕黑烟。
做完这一切动作,燕君收好火折子,抬头看向梁婉:“公主如何想法?”
“你……”梁婉还被信中的内容震惊得有些缓不过神,她犹豫半晌后,选择一个最无伤大雅的问题开口:“你如何认定,永安定会发大水?往年的永安也是如这般多日大雨,甚至比今年严重的也有,都未发过大水。”
“可今年是今年。”燕君道:“正因往年都未出过事,今年才会疏于防护。就问公主一句话,公主信不信我?”
梁婉不语。
燕君靠回椅背,模样放得十分轻松,看着梁婉继续道:“公主,看完这个计划,你可还愿与我同盟?”
三次询问,燕君一步一步击垮梁婉的防线,他要一个再无二心的梁婉。
房间内安静了很久,燕君也不急,他继续品茶,假装自己很淡定,心中却不停琢磨着前不久梁琛那句“你当真梁婉对你无二心?”,直到梁婉轻笑一声,打破宁静。
“婉儿的承诺向来一言九鼎,四嫂无需担忧。只是……”梁婉停顿片刻,“只是母后那边,还望四嫂见谅,婉儿无法做母后的主。”
“无事。”燕君暗暗松口气:“留给公主劝说娘娘的时间很长,我相信公主可以做到,毕竟,这是对我们之间的合作最好的选择。”
梁婉最终也没有肯定的应答这件事,但燕君知道,只要梁婉想,此事一定可以成,因此他也毫无担忧。
两人坐于厢房内聊了会建安城中的八卦,梁婉因还有其他事,便起身告别。
临到门口时,梁婉收回准备推开门的手,转身对燕君道:“四嫂真非寻常女子,让婉儿佩服不已。”
燕君笑了笑:“让公主见笑了,公主才是真正的聪慧人,妾身不过是协助于王爷而已。”
两人商业互吹完,相视一笑,梁婉推开门走了出去,燕君饮完最后的阳春白雪,也随即离开厢房。
之后的时间燕君都在和梁琛计划永安水患一事,直到某一天,他刚提笔落字,梁琛不满地皱起眉头,燕君的练字生涯再次开启。
三月下旬,长达九天的春闱随着一场春雨结束,燕君与周衡在那日乘着马车,冒着大雨前去贡院门口接人。
贡院门前门庭若市,不少人或是撑伞,或是坐于马车中推开着门,总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贡院的正门。
正午时分,贡院的大门在众人的期待中打开,九天的分别,让焦急的亲朋好友和受苦的学子们抱头痛哭。
燕君的目光在人群里穿梭,直到一抹青色且熟悉的身影出现,他让小厮迅速递来伞,跳下马车上前去接住摇摇欲坠的钱缙。
封闭式的九天考试,把神采奕奕的少年变得萎靡不振,甚至还生出了浅黑色的胡须,燕君既心疼又无奈,连忙和周衡把人扶上马车。
回程途中,燕君把早已备好的吃食与热茶递给钱缙,钱缙不顾形象地一番狼吞虎咽后,才缓过口气对燕君道:“思远,德曜,谢谢你们。”
燕君将热茶递给他:“朋友之间,无需客气,我先送你回满香楼,你好好休息几天,等你歇好了,我与德曜在为你庆贺。”
“嗯,辛苦你们了。”
一路上燕君没去追问钱缙考试情况,一是他知道钱缙的未来,不必多问,二是此时钱缙实在太需要好好睡一觉了,他不想让人还进入那种紧张的情绪之中。
他将人送至满香楼,见人歇下后,又给周衡做了一番‘心理教育’,才乘马车回府。
春雨连绵了两日,放晴那天,钱缙的精气神也得以缓过来,三人约好去湖边游船,等钱缙到时,燕君发现还有个讨厌鬼也跟着而来。
“燕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荣鸣款着钱缙的脖子,吊儿郎当地看着燕君。
燕君没好气道:“大可不必,您的挂念让我惶恐。”
“好了好了。”钱缙站出来当和事佬,“酒家的船来了,我们先登船吧!”
燕君对荣鸣冷哼一声,带着周衡走进船舱,荣鸣和钱缙也随即跟上。
春日的午后暖意十足,阳光落在湖面上,使得波光粼粼,河面上的凉亭中传来悦耳的丝竹声,曲子悠扬婉转,让人无不惬意。
“那个,”周衡突然开口打破这丝惬意,“我报了今年的招军。”
船上陷入寂静,燕君最先暴怒:“你疯了,前几日你不是说不想了吗?”
燕君想起自己前阵子每日给周衡开导,直到这人说自己没有了这个想法,没成想周衡给他玩阳奉阴违。
周衡缩缩脖子:“但是昨日我看见朝廷招兵,我还是没忍住,思远,对不起。”
燕君别过脸,不想理会周衡。钱缙叹口气道:“德曜,从军不是儿戏,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是有个什么,你让你爹娘何等难受。”
“可,可我已经报名了,也不能退出,不然更连累我爹娘。”周衡小声解释。
周衡的操作成功把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气到,他小心翼翼打量着两人,不敢再发一言。
荣鸣坐在钱缙身边看着三个人僵硬的氛围,用毫不在意的语气道:“思远,你与其在这里担忧,不如让你家靖王爷去走一趟。靖王爷与兵部侍郎之子交好,靖王前去说一声,除掉一个人的名字也不是不可。”
燕君回过头看着荣鸣,认真思索起他话里的可行性,周衡却猛地站起身道:“燕思远,你只是我的朋友,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人生。我想从军,我愿意打仗,你能不能不要干涉了。”
周衡说完令船家靠岸,气冲冲地走下了马车。燕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周衡和钱缙是他来这个世界后,除了老头和挽心最先结识的人,他们不仅是他笔下的角色,更是他喜欢的朋友,所以他希望他的朋友能在他可控的情况下平平安安过这一生,未料这竟成为了他人的枷锁。
“思远,”钱缙小声安慰道:“德曜就是这种小孩性子,你知道他没有恶意,你别生气。”
“嗯,我没生气。”
他没生气,只是感伤,他努力做着一切,可似乎什么也无法改变。
春日的小聚在周衡的气愤离席中结束,傍晚燕君在书房练字时,笔下虚而无力,一旁的梁琛不满的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燕君身旁。
“练字更练心境,心不静之人是无法写好字的,你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燕君停下笔,看着纸上的字,简直不堪入目,他苦笑一下答:“无事。”
话落下后,燕君又生出几分惘然,他抬头看着梁琛问:“王爷,朋友之间的关心应止于哪里?”
梁琛微愣,道:“若是真的朋友,若为真的关心,应当是互相尊重,他可接受你的关心,你也可接受他的选择。”
现世中的燕君朋友很多,可交心的很少。他从大学毕业就开始半工半写作,整天都是研究如何塑造好笔下的人物,久而久之与大家没了联系,所以他不知道怎么样算一个真正的交友模式。
听到梁琛的话,燕君一知半解,梁琛从他迷惑的眼神里轻笑一声,继续道:“你可以详细说说,你和你的那位朋友如何了,我帮你参考。”
燕君思虑了下,把自己和周衡的事情全说了出来。梁琛听完,沉思了会。
“朋友之间,最害怕的就是他人为自己付出,自己却无以回报。你那位朋友一直生活在你二人的光环之下,或许你二人觉得无事,但对他来说,自己就像个累赘,不停地拖着你们。其实这件事,我给出的提议是,让他去做。”
“战场上厮杀来的荣耀,虽带着血肉,却让人振奋。”
燕君看着梁琛,记起这人也是从战场中厮杀而来,才有了今天的一席之地。
英雄,大概是男人们除了状元外,这辈子最令人热血沸腾的称呼。
四月初,春闱放榜。
会元:钱缙。
探花:荣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