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崭露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苏府前院内，一位身着青白暗纹锦服的男子手持白纸，念着上面所写的诗句。
身旁的红衣男子赞叹道：“好一句‘我花开后百花杀’，世人皆道菊花高洁，这诗中的菊花却写满杀气，此诗为哪家贵女所作，我倒想见见了。”
婢女答：“回荣公子的话，为了花宴公平，小姐们写诗都未写名，奴婢们也不知为谁所做。”
荣鸣遗憾道：“好吧，能写出此诗的女子绝非普通女子，若有机会，我挺想结识一番的，景衍，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梁琛看着纸上的字，若有所思点点头：“嗯，是挺不错的。”
就是这字……丑得过于眼熟了。
梁琛回想起这一个多月的教习，不得不感慨，燕君是真的聪明，很多字只教导一遍他就可以记住，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唯独可惜的是，这人的字形写得丑，纠正多次也如此，梁琛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能力有问题了。
苏覃又看了两眼，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字体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太子梁宣赞同道：“孤也如此觉得。”
三皇子梁粟坐在不远处饮着茶，漫不经心道：“可能是苏小姐所作吧！”
“不会，”苏覃摇摇头，“若是嫱儿的字，我一眼便可认出，这非嫱儿所写。”
就在一群人还在猜测这首诗出自谁家小姐之手时，一位小厮小跑过来。
“公子，小姐差人来问结果如何。”
苏覃放下手中的纸，望向大家询问：“各家小姐的诗词已看完，你们觉得哪一首最佳？”
几人互看对方笑了下，结果显然易见。
苏府另一边的花园里，贵女们又在一起讨论着衣裳的款式和哪间铺子的胭脂水粉最好，燕君坐在一旁听着，如果有人问道他，他就搪塞几句让自己落得清净。
“小姐。”婢女拿着一沓纸过来，“公子那边已选好，但是公子说，还是先让小姐们自己看看，再让奴婢说他们所选。”
苏嫱点点头，让婢女将诗词一一展开，贵女们也争先恐后地观赏。这些女子自幼长在京中，家里也是千娇百宠，因此所做的诗都以风花雪月为主。
直到大家看见那句“满城尽带黄金甲”，才明白女子作诗也可豪迈大气，杀气腾腾，得胜者也不言而喻。
梁婉拿起这首诗，把诗句大声念了一遍后，道：“此诗实乃佳作，作为女子能写出此等豪情十足的诗词，当真是女中豪杰。这诗，谁所作？”
听到梁婉的话，大家开始面面相觑，她们经常一同吟诗作赋，水平怎么样大家也都清楚，实在想不出谁一下子能写出这番诗词。
正当大家小声猜测时，燕君笑了笑起身，大喊：“这诗，我作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他身上，燕君从容地走到梁婉面前，拿过诗掷地有声道：“这诗，我作的。”
众人反应过来，议论声也接踵而来，谁都想象不到，一位商家女能写出这等诗，还能拿下飞花令头筹，这让她们情何以堪。
“此诗，真是你所作，而不是……”
苏嫱出声反驳燕君，她话只说一半，给人无尽遐想。
燕君微皱眉头，随即淡然笑之，他直接撕掉手中的诗，引得众人惊呼。燕君道：“苏小姐既然不相信，那当妾身未作此诗罢了，你们继续选出你们心中的飞花令令主吧！”
当众被打脸的苏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燕君会直接来质疑飞花令的公平性，其他人也没有想到燕君这么刚，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只有梁婉站在人群里，十分满意地看着燕君。
她这个四皇嫂，真是个有趣之人。
“今日花宴，妾身玩得十分开心，谢谢苏小姐盛情款待。不巧今日府中还有要事需要妾身处理，妾身就不再打搅大家了，香岚，我们回府吧！”
燕君丝毫不理睬大家诧异的目光，叫上香岚离开亭子。等脱离大家视线后，燕君面上才露出得逞的表情，这波操作实在太爽。
走出苏府，燕君看见自家马车边上多了一位小厮，小厮朝他点点头，燕君了然，在香岚搀扶下跨上马车。
“王爷。”
燕君进入马车内时，梁琛正闭目养神，听闻那道开心的声音，梁琛睁开眼睛，用慵懒的眼神看着他，“来了。”
“嗯嗯。”燕君在梁琛侧边坐下，“我们可是回府？”
梁琛推开窗抬头看了眼道：“天色稍早，随我去个地方。”
燕君点点头，没有追问去哪，反正通过这一个多月了解，他知道梁琛不会对他怎么样，也就无所畏惧。
马车缓缓行驶，梁琛继续闭上眼睛，燕君那颗本想炫耀的心被此情此景浇灭，他无聊将窗推开，满怀心思看着外面。
车外的世界热闹且喧嚣，与车内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燕君入建安来少有的几次出门，按理说，他应该是兴奋的，可心中他只有失落。
看了一会儿，燕君还是感到无趣，便关上窗，扭头看向梁琛。这人，生得真好看，不愧是他笔下的人物，就是眉目中始终有片阴霾，和他心中的少年英雄不符，如果梁琛还是那个桀骜的少年英雄，又会该是何等风姿？
燕君的视线太过炙热，梁琛动了一眼皮，准备睁开眼睛时，燕君快速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梁琛看向他，总觉得这人有话要说，然他等了半晌都未见人开口，就先开口问：“你有何时要说？”
“王爷可看了我的诗？”
两人同时开口，燕君和梁琛都愣了一下，梁琛笑答：“嗯，看了。”
“哦，”燕君红着耳尖继续问：“那王爷哪一票投给了谁呢？”
梁琛含笑看着燕君，现在的燕君宛如一只立功后来找主人邀功的小狗模样，望着自己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是我在众多诗句里最喜欢的一句。”
燕君紧张的心一下子放回肚子，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最喜欢的也是这句，希望我们能像这九月八的菊花一样，花香渗透整个大梁。”
燕君把自己在苏府的作为添油加醋地讲给梁琛听，梁琛一直含笑看着他，遇到要配合的地方，也会当个合格的观众附和。
他看着燕君神采飞扬，整个人都似散发一种温暖的光芒，而他就被这种光芒吸引着，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永远护着这个人的这种光芒。
马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行至一处较为僻静的商铺前停下。
燕君先跳下马车，看见商铺匾额处大写的“書”后，他惊疑地回头看向刚刚走出马车的梁琛。
梁琛下马车后，在燕君身旁停住脚步道：“今日你在苏家花宴表现俱佳，本王便想送你一套笔砚作为奖赏，你自己去选吧！”
燕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梁琛这种行为，和小时候考试考了一百分，父母却说送你一套辅导资料有什么区别，最关键你还不能拒绝，得强颜欢笑地接受并且表示感谢。
燕君在心里深深叹口气后，对着梁琛干笑两声，怀着沉重的心情踏入商铺。
书铺掌柜见有人进来，两人的穿着非富即贵，立刻热情迎过来，“公子和夫人可是来买书？”
梁琛点头答：“嗯，给他选心仪的笔砚。”
掌柜十分来事接话道：“公子与夫人真是恩爱有加，羡煞旁人。敢问夫人，喜欢什么样的笔砚？我可以先给夫人看看。”
燕君扫了铺内一圈，他对这块没什么了解，感觉都差不多，淡淡道：“好用就行吧，你给我推荐几款。”
掌柜答：“好的好的，刚好最近新到了几款文房四宝，我也拿与夫人看看。”
话落，掌柜从身后的柜中拿出五个木盒放于燕君面前，在一一将其打开。五个木盒内都是套装的笔墨纸砚，比起摆放出来的，里面的看上去质感更好一些，燕君也稍稍有了几分兴趣。
燕君从左至右依次看去，第一款是以菊为主题，毛笔和砚台上都雕有菊花，样子十分好看，栩栩如生。第二款是以竹，第三款是以莲，第四款是以梅，直到第五款。
第五款的毛笔上画着一只正在飞翔的燕子，砚台上则是画着一对燕子歇于房梁上，模样也有几分俏皮可爱。
看到这款笔砚的瞬间，燕君想起那句“梁上燕”，与其极为相似。
燕君抬起头，准备询问价格时，身旁的人抢先一步开了口，“这款是何价格？”
掌柜见两人都对这款有兴趣，喜笑颜开道：“公子好眼光，这款是宣笔歙砚，都是笔砚中极品。我见夫人也喜欢，那便不与你们开高价，两百两吧！”
“？？？”燕君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诧异道：“掌柜的，你也太黑了吧，一套笔墨纸砚两百两，你咋不去抢呢？算了，我们再去看看别人家吧！”
燕君拽着梁琛就想往外走，同时心中开始倒数三声，等他刚刚数完二时，掌柜开了口。
“夫人，夫人，我们家也是这建安城中最好的书铺，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反正今日也是与公子和夫人有缘，夫人说个价，我看能不能给你。”
燕君得逞的对梁琛笑了笑，然后回头道：“一百两若是可以，我们付钱。”
掌柜无奈道：“夫人，小本生意，你也让我赚一点。”
燕君道：“掌柜的，做生意嘛，一回生二回熟，你今日卖于我，日后有生意，我给你推荐，岂不是更好。”
掌柜还想在争取一下抬高价格，燕君咬死不松口，两人在一番交涉过后，最终燕君还是以一百两的价格拿了下来。
两人走出店铺，坐上马车，燕君放下木盒道：“亏了，太亏了。”
“？”梁琛不解地看着他。
燕君道：“你知道吗？去买东西，和他人谈价，如果你报的价格卖家轻易同意，证明此物件的价格远低于此。你看，我说了价格，那掌柜轻而易举的答应，证明这个物品根本不值一百两，你说是不是亏了？”
“……”
梁琛并不觉得燕君亏了，因为燕君和那掌柜聊了半个时辰，后面明显是那掌柜被他扰得不耐烦了，才被迫答应的。
不过，梁琛看着燕君懊悔的样子，无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哪来的歪理，买东西主要是图开心，买此样物品觉得开心，价格就值。”
摸头的举止过于亲昵，燕君抬头呆呆地望着梁琛，梁琛才觉不妥，顿时干咳两声收回了手。
“好了，你的字学得差不多了，但是字形实在有些过于……”梁琛停顿思考下，才不那么伤人的再次开口：“过于潦草，所以今日起，你开始临摹，我会写出字，你按照我的字体写，不求速度，只求效果。”
燕君看了看梁琛，又看了看腿上的木盒。他就知道，这种把辅导材料作为奖赏的人根本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