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运
八月的空气中总是含裹着桂花香，燕君和梁婉并肩在御花园里，一阵秋风拂过不远处的桂花树，花香瞬间弥散整个御花园。
“微云澹澹碧天空，丛桂香生细细风。”
闻着熟悉的桂花香，燕君面不改色的念出这首明代诗人沈之琰的《西湖》前两句来应此景，顺便让梁婉对他的印象重新定位。
燕君用余光看着梁婉，梁婉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道：“四皇嫂好文采，此句配此景，极佳。”
“公主谬赞了。”
听到梁婉的称赞，燕君在心中笑了起来。在林府学规矩那段时间，他发现这个世界的文化和现实完全不一样，自然也没有像李白杜甫那样的诗仙神圣。
想想到自己寒窗二十载，所学华夏上下五千年的诗词，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了，对得起曾经的没日没夜了。
其实燕君知道，商家女的身份在这些正经的皇子公主们面前会被嘲笑，所以最初他就要让自己的文采展现出来，弱化掉商家女的身份。
“对了，”梁婉道：“刚才母后所言，实乃无心，还望四皇兄与四皇嫂见谅。宸妃娘娘在世时，母后与之交好，后来宸妃娘娘玉损，四皇兄命格多舛，母后多次想帮助却无能为力。”
梁婉眼神黯然，似乎忆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继续道：“不过现在好了，母后见四皇兄成婚，心中开心，也是一时感慨，劳四皇嫂同四皇兄说一下，莫要往心里去。”
“公主言重了。”燕君道：“王爷是孝顺之人，母后的好王爷自然会铭记于心，公主不必忧心。”
梁婉含笑道：“四皇嫂所言极是。虽皇兄与皇嫂昨日才成婚，但感觉你们真的恩爱有加。”
“是吗？那应该是王爷待妾身好。”
燕君面上笑了笑，心中却怨念万分。他和梁琛恩爱有加？梁琛对他好？这都是不可能的，毕竟某人早上还把他坑成了二百五。
浅聊几句后，梁婉没有那么瞧不上燕君，燕君根据原书中梁婉的喜好与她闲聊了一番，直至出宫。
靖王府的马车还停在宫门前，燕君看了一眼，自作主张对香岚道：“你在这里等王爷，我同公主乘车而归。”
燕君把视线看向梁婉问：“不知公主可否搭妾身一程？”
梁婉收敛起笑容，表现出一丝不悦。她本意是想在梁琛面前卖个好，自己刚好也要出宫，便做个顺水人情的事情，不曾想这人还得寸进尺。
可问都问出来了，梁婉也不好拂了这人面子，毕竟她现在还不想得罪这位四皇兄，笑道：“婉儿承诺四皇兄将四皇嫂安全送达，岂有不应之理。只是婉儿马车小，怕四皇嫂最不习惯。”
“无事，妾身今日与公主相谈甚欢，能与公主同乘，是妾身的福气。”
“四皇嫂不嫌弃便好。”
燕君看着梁婉未达眼底的笑意，甚至还有几分嫌弃，心中不由乐了下。此时的梁婉还没有未来的深沉，做事都还透着几分稚气，燕君知道自己拉拢梁婉的机会不错，所以他会把握住每一次。
马车的样式都差不多，比起梁琛的马车，梁婉的马车内多了几分少女的味道，马车门框上还系了一个铃铛，铃铛随着马车行驶叮当作响。
燕君看着马车逐渐远离宫门，行驶上主街道后，他长吁一口气，看着梁婉问：“公主可曾去过扬州？”
梁婉态度冷淡答：“未曾。”
“那若有朝一日有机会，公主可一定去看看。”燕君道：“扬州的景乃江南一绝，尤其是夏季晚上，约上三五好友泛舟秦淮河上，耳边响起是丝丝……”
“四皇嫂。”梁婉打断燕君的描述，燕君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梁婉的怒意，他浅笑看着梁婉，等着梁婉继续。
“皇嫂苦心想与婉儿同行，应当不是只想在这里给婉儿介绍扬州美景吧！”梁婉看着燕君。
燕君轻笑出来：“公主果真聪慧，世人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觉得女子只有有才，才能主控自己的命。公主甘愿就这样和亲或是许配权臣吗？”
话锋转得太突然，梁婉一时没反应过来，马车内也陷入了安静。
过来许久，燕君才听见一道自嘲的笑声，接着听见梁婉道：“愿不愿又如何？这是大梁公主的命运，我们从出生便享着公主殊荣，为了大梁江山安定，我们无从选择。”
“公主甘心吗？”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一切皆为命。”
“是吗？可我更喜欢逆天改命。”燕君直视梁婉眼睛，“一个强国，不应该是用女子牺牲换来，而应该由男子手中的矛血拼而来。倘若这个国家需要女子联姻才能换来安定，那么这个国家需要易主。”
梁婉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燕君，讷讷道：“你，你疯了？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念你是我皇嫂，今日我当没有听见，日后莫要再说这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吗？”燕君讥笑一笑，放松地倚靠车壁看向车窗，“前朝长公主赐婚安北王，大婚不足六年便香消玉殒，今朝大公主与丽安国和亲，听闻丽安王子们夺位，大公主已服侍了三代国王了，难道这就是公主想认的命吗？”
马车内再次陷入安静，车外是人来人往的鼎沸声。梁婉回想起自己那位长姐福平公主，她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便享尽恩宠，可她从未恃宠而骄，待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也是温柔至极。
没成想前些日子，她去给母后请安，听母后讲，长姐这些年在丽安身子越发不好，大概撑不过明年开春了。
这是她想要的命运吗？
梁婉沉思许久，最后看向燕君道：“刚听皇嫂言扬州极美，婉儿十分向往，皇嫂若不嫌弃，婉儿还想继续听。”
燕君莞尔一笑答：“好。”
燕君给梁婉讲了许多他自编的关于扬州的一切，梁婉在他的故事里听得如痴如醉，十分向往扬州这个地方。
马车行至靖王府前，燕君刚好讲完。他同梁婉道别后，跳下马车，目送马车离去。马车走了大概十米停下，燕君看着梁婉探出头。
“皇嫂，下月下旬，苏家小姐会在府上办了一场赏花宴，京中贵女皆去，皇嫂可有时间？”
燕君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苏府赏花宴是最好是上流交际圈，他直接点头答：“有的。”
“好，那婉儿到时让苏姐姐给皇嫂请帖。”
“多谢公主。”
目送梁婉离去后，燕君心满意足地走进靖王府。
而离去的马车上，梁婉的贴身丫鬟走进马车，跪坐于一旁道：“公主，此等宴会，您为何要邀请这么位商家女？”
梁婉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位商家女可不简单，初见便想拉拢我助四哥上位，给她一次机会吧，看她值不值得我合作。”
“可是苏小姐乃未来太子妃，自幼清高惯了，公主要让商家女参加宴会她未必同意。”
“太子妃吗？”梁婉收回手看向车窗外，“成不成还不一定呢，朝堂风云，瞬息万变，今朝她许是太子妃，明日说不定便成了阶下囚……”
傍晚时分，燕君刚用完晚膳，准备拉着挽心出去消消食时，在宫门前等了半日的香岚终于回来。
“王妃，”香岚行礼道：“王爷让您用完晚膳去书房一趟。”
“书房？干嘛？”燕君疑惑反问。
香岚答：“奴婢也不知，王爷只说了声二百五十年。”
燕君立刻想起那一纸契约，整个人都不好了。挽心听闻，好奇问道：“什么二百五十年？”
“没什么，你自己玩去吧，我去受苦受难了。”
说完燕君独自一人前往书房，留下悲伤的背影给众人。
再次来到书房，守卫没有像上次一样拦下燕君，燕君主动给两人打招呼，两人扭过头去，丝毫不愿理他，燕君收回动作干笑两声。
走到书房门口，燕君停住脚步有些不敢进去，不知为何，他有点害怕面对这样的梁琛，看似谦和，实则腹黑。
燕君在门口踌躇了许久，久到里面的人先开口：“来了为何不进来？”
燕君才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只有书桌上燃着一盏烛台，梁琛持书坐于书桌后，烛光让他的面容半明半暗，模样十分慵懒，却又不失高贵，让人十分着迷。
“王爷。”燕君关上门，转身喊道。
“嗯，”梁琛轻答一声，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过来。”
燕君愣了下，然后抬脚走到梁琛让出的位置。他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燕君根据字形认出这是他的名字，他抬头不解地望着梁琛。
“这是你的名字。”梁琛道：“我们先从你的名字开始学，你可有字？”
“有。”燕君呆头呆脑答：“我字思远。思念的思，远方的远。”
“好。”
梁琛执起笔，在‘燕君’二字下写下‘思远’二字，然后将笔递于燕君道：“今日你先学这四个字，直到写会为止。”
“？？？”
燕君看了看手中的毛笔，又看向纸上的四个字。都说字如其人，可梁琛的字和他如今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的字豪迈大气，他的人却十分收敛。
“王爷，我觉得……”
“小心。”
燕君准备转身和梁琛说一下练字这个问题时，哪知被后面的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梁琛的怀中，手中的毛笔落在梁琛胸前，染出一片黑色。
梁琛搂住燕君腰的一瞬间，第一想法是这人腰好细，完全不似男子，可他没搂多久，就被怀中的人推开。
燕君看着梁琛胸前的那一抹黑，抓起自己的袖子就上去擦拭，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王爷，不好意思，都怪我，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洗吧！”
梁琛抓住燕君在他身上乱摸的手，哑声道：“好了，你继续练字，我去换身衣裳。”
燕君站在原地看着梁琛离开的背影，心中哐哐捶地。他究竟怎么了，每次面对梁琛就像失了智一样，闹出这么多令人社死的局面，他简直不想活了。
为了体现出自己深深的内疚，燕君把‘不想练字’的念头掐死心中，认真地跟着梁琛的字一笔一画模仿起来。
梁琛从内室走出来时，便瞧见昏暗烛光下，燕君一袭红衣的站在书桌后方，表情十分认真地低头练着字，烛光印亮他的脸庞，衬得整个人发出温暖的光芒。
燕君见梁琛出来，抬眼望去，笑靥如花道：“你来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这人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梁琛垂下眼眸走到燕君身边，看着纸上歪七扭八的字体，他双瞳一震，“你，你这字……”
大概是梁琛嫌弃的情绪太明显，燕君脸颊微微发热道：“我就说了，我这字见不得人，你还……”
“提笔。”梁琛打断燕君的话，燕君立刻闭嘴照做，梁琛接着道：“落笔。”
墨汁在纸上晕开，燕君刚写下一横，梁琛从后俯身靠近他，右手握住他的右手，带着他动笔。
“执笔需将笔杆垂直，指实掌虚，运笔是手腕出力，起笔后的点带转都需干脆利落，收笔时……”
梁琛的声音如同蛊惑一样落在燕君的心头，他微微侧脸用余光看着梁琛，此时的梁琛认真而严谨，嘴唇也轻开轻合，燕君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梁琛更让他沉迷了。
可一位男子对另一位男子怎会有沉迷呢？
带着燕君把四个字写了一遍，梁琛松开他，见燕君有些发愣，不自觉皱起眉头：“用心。”
燕君立刻回过神，红着耳朵按照梁琛教的办法练字。
大约两个时辰过后，燕君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硬得麻木了，才听见梁琛的一句：“今日便到处，明日再来。”
燕君立刻扔下笔，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腰。太辛苦了，比他当年高考还辛苦。
在准备立刻书房时，燕君走到门口，似记起什么，突然回头问梁琛：“王爷，问你个问题，假设有一天你成为了这天下共主，你会让公主去和亲来得取江山安定吗？”
梁琛目光深沉看着燕君，燕君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在心里开始骂自己嘴欠，不过是在一起写了几个字，他又开始放飞自我了。
就在燕君以为梁琛不会回答，准备道别离开书房时，梁琛开了口。
“不会，女子本娇弱，应由天下男子保护。让公主和亲换取的江山安定不要也罢，我要的江山是男子在战场上打下的安定，受万人敬仰的江山。”
“嘻嘻，我也是这样想的。”
留下话，燕君转身推门而出。梁琛看着他开心的背影，忍不住跟着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