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父亲的日记本上没有散文诗

    “小时候一直不理解，父母为什么可以那么早起床，长大后才明白叫醒他们的不是闹钟，而是生活和责任，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说起父亲，每个人都会先想到“父爱如山”这个词，的确如此，父亲的爱庄严、高大，对父亲充满了敬畏。我的父亲身高一米八，父亲在我们的印象里总是那么高大，他永远都是短短的寸头，中等鼻梁，由于瘦的缘故整张脸轮廓清晰，笑起来的时候，两颗虎牙格外的显眼，他永远把自己收拾的很干练，年轻又帅气。

    印象最深刻的是父亲自己的动手能力，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是父亲和母亲把我从宕昌那边接过来的。那时候家里面是土木结构的老房子，房檐的周围挂满了各种鸟笼子，我以为是从哪里买的，询问之下才知道，那一个个精致小巧的鸟笼都是父亲自己动手做的。父亲总是闲不下来，有一次他起床很早，一大早就听见锯子割木头的声音，那天正好是下雨天，雨的声音混合着用锯子割木头的声音，似乎形成了一首单简单的曲调， 他找来直径十厘米的木头，然后用模具割成圆柱形状，那一天功夫又是打磨，又是切割。直到下午，我们才明白，他给我们三姊妹每人做了一只小木碗，为了让我们三姊妹不混淆，父亲小心翼翼的刻了我们的名字，这一下子我们更爱不释手了，无论吃什么饭，都要用小木碗来盛。一直到后来有一次，应该是冬天的时候，因为冬天的时候所有东西干燥易碎，我拿着自己心爱的小木碗，一个不小心脚底打滑，结果摔成了两半。摔碎了小木碗，那一下感觉自己心都碎了，大哭一场之后，父亲为了公平起见，不想让我难过，之后把姐姐和妹妹的小木碗也收了起来。

    可能是社会时代会造就一个人的成长吧！我老听父亲讲起他小时候，他从小是一个很热爱学习的人，但那个时候家里面只能供一个人读书，在他和大伯父（大伯父；是父亲的哥哥）之间只能二选一，剩下来的一个人需要照顾家里面的牛羊。读书到小学三年级的父亲被迫辍学在家当起了放牛娃。经常听他说起“那时候即使我每天去山里面放牛羊，我也要带上课本，临走之前，课本被我偷偷的揣在怀里，山坡上的牛羊们都在吃草，我躺在草坪上一遍又一遍的翻着那天不知道被我翻了多少遍的书本。”每每讲起那些事情，父亲的脸上总是挂满了遗憾。但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肯服输的人，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翻阅了很多书本，直到现在，我们的书架上都摆着很多父亲曾经看过的书，我们在读书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翻看我们的课本，老说现在课本的内容和他们那时候学过的东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年由于工作的原因，父亲很少去图书馆了，去年的时候，姐姐在图书馆学习，父亲总喜欢跟着去，一去就是一上午，除非妈妈打电话，不然他都忘了回家。所以父亲很看重读书的重要性，以至于在我们上学的时候，总是很怕父亲，怕他突然来电话问我们成绩怎么样，学习的状况如何。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说起“等你们工作了，成家立业了，再也不用我们俩操心了，我就带着你妈妈去老年大学读书，完成我们俩这辈子没读书的心愿。”虽然听着是开玩笑的话，但这却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啊！

    如今22岁的我，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长大。前一段时间，在手机的小视频上总是刷到，别人的22岁和自己的22岁；别人的22岁有车有房有存款，成家立业没负担，而自己的22岁呢？春节的时候亲戚来串门，带了一箱牛奶，我拿着牛奶箱还在询问妈妈，“妈～我可以打开喝一袋吗？”虽然是搞笑段子但艺术是来源于生活啊！而父亲呢？那时候由于辍学早，17岁的时候就已经和母亲结婚了，18岁的时候生了姐姐，父亲和母亲自己还是孩子的年代，就已经做了孩子的爸爸妈妈。谁能相信自己的父亲18岁的时候，怀里抱着姐姐，自己还在掏鸟窝。在青春盛开的年纪，他们被迫选择了做父母，被迫承担起了一个家庭的责任。之后由于生活的不景气，把姐姐留给了爷爷奶奶，父亲带着母亲背井离乡四处打工。他带着母亲捡过垃圾，睡过桥洞，甚至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把母亲一个人丢在出租屋，自己出去要饭，回来又骗母亲，说自己打了一份小工。每每讲起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父亲的脸上总是挂满了过往的心酸与不堪。所以吃过苦的人永远都知道生活的来之不易，从小时候开始，父亲和母亲和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每一年的春节能见到他们俩一次之后，又奔赴了远方，就这样，几十年如一日，他们俩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奋斗，在城市买了车又买了房。父亲经常会教导我们，只要肯努力，我们想要的一切都会拥有的。

    后来我们三姊妹都上学了，那时候由于年龄太小，尤其是周五回家的时候，走山路总是遭到很多邻村大孩子们的欺负。我把欺负的经过告诉了父亲，当时父亲差点跳起来，抄起家伙就要找上门去，后来经过妈妈的耐心劝导，父亲才灭了心头的怒火，之后，他开始把他毕生所学的“中国功夫”全都传授给了我。第一天早晨六点钟，我们还睡在暖暖的被窝里，我就被父亲喊起床了，我以为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是因为我和父亲当天晚上约定好，我要跟着他学习“功夫”他为了以后不让我和妹妹受欺负，这件事情他很认真的对待，而我却睡了一晚上，忘的一干二净了。我由于刚起床，很不情愿，但父亲却教得很认真，最基础的先是跑步热身，然后是蹲马步，父亲一蹲就是一个小时，这我哪受得了啊，坚持不了两分钟，我就已经两腿打颤。为了让我学好功夫，父亲也是煞费苦心，还是小女生的我肌肉没有那么发达毅力，没有那么坚强，最开始根本坚持不了，后来父亲帮我制作了很多辅助工具，坚持了好长一段时间，扎马步这一关总算是过了。之后就是最基础的打拳部分，同样一个动作，一天又一天的反复练习着，可能是年纪小吧，我总是很反感相同的动作，但父亲对待这件事情却从来都不会马虎，没有达到标准，从来都不会让我过关。所以我学习“中国功夫”的过程，断断续续经历了两年，父亲和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想起学功夫的事情，能偷懒一天算一天。父亲和母亲在家的时候，我就算逃也逃不掉，毕竟当初学习“中国功夫”是我向父亲提出来的。

    后来学到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拳头也硬了起来，平时在学校唯唯诺诺的我，心里多了几分底气。毕竟心智发育不太成熟，和同学们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拳头，导致身边的女生都喊我“大姐大”小学的时候不经意间组成了自己的“小团体”在小伙伴们的推荐下，我成为了她们的“老大”。一直到初中的时候，认识了很多男生，我总喜欢跟着他们去打群架，直到有一次情况有点严重，把自己弄得鼻青脸肿，这才收了手。不小心被父亲发现之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印象很深刻的话“芳芳～你是不是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忘记自己是女生这回事儿了？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儿，你记住，你是女生，你也慢慢长大了，咱把那种锋利的性格收一收。千万不能学你爹我，我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上拳头。”经过这次经验教训之后，我也很少打架了，也就在初中的时候碰见了青春，小野兽被封藏在了心底。

    父亲总是不张扬，你似乎感觉不到，但是但在每个父亲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总有一个你。也是在初中的时候，冬天父亲带着我去宕昌那边，春节期间拜访舅婆家，父亲骑着一辆女士摩托车载着我，路途中天公不作美，风雪不停。回来的路上，虽然谈不上刀山火海，但在风雪中父亲凭借着他多年的骑车技术，载着我逆风而行，满是冰层和积雪的下坡，小路上，父亲毫不逊色，若换作与其他人同行在这条路上，我估计就连自己往下走的勇气也没有，但骑着摩托车，载着我的是父亲啊，他大宽大的身躯，粗壮有力的臂膀，这一刻，所有的恐惧和慌忙通通消失，因为有父亲在——心里踏实啊！每一次读到朱自清的那篇《背影》我总是忍不住思绪万千，那会不挥之不去的背影在月台上努力攀爬的样子，那些念念叨叨的嘱咐总是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浮现，我总会想到我的父亲为了我们一家八口人的生活，带着母亲在外奔波，每年的冬天，他和母亲都会回家过春节，因此我更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有父母在，内心深处那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有一次是父亲的生日，由于经常和父亲，母亲分隔两地，每次只能打电话送去祝福。后来偶尔一次，我便想到了送一个保温杯给他，而且保温杯是定制的那种，上面有她和妈妈的相片，写了一段很温暖的话，他收到礼物之后开心极了，不停的炫耀，而且还拍相片发朋友圈。那一年他们回家过春节，来的时候把我送给他的保温杯也带着，冬天本来比较清闲，无论他去谁家串门，杯子更是不离手。后来有一次又是春节期间的拜访，他带着自己的保温杯去了姨娘家，姨娘家也有两个女儿，差不多我们都是同龄人。女生嘛，心思总是很细腻，姨娘家的女儿看到父亲手里的保温杯，上面有相片有特殊的文字。当天就打电话给我“姐姐，我看见你爸爸每天手里都端着个保温杯，让我既羡慕又嫉妒，有没有链接呀？你那个杯子是从哪买的？我都看不下去了，我一定要给我爸爸也买一个。”这件事情出现之后，那一年的冬天，由于某种节奏的引领吧，保温杯的事件刮起了好大的风。这一圈下来，好多亲戚朋友们的女儿都是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同龄人，在网上定制保温杯的热潮，一直到春节结束。姐姐总是调侃父亲，带动了消费节奏。

    2019年，是我参加高考的那一年，这一年，由于各种压力和思想波动，父亲母亲一直在安慰我，鼓励我。但他们俩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家里的任何情况，高考结束之后，我才得知父亲原来生病了，是特别严重的那种。母亲带着父亲在新疆的各大医院都查不出病因，后来又到兰州的医院，查来查去是肾结核。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种病是慢性病，为了度过这个艰难时期，父亲，母亲都被迫放弃了工作，母亲全职在家照顾生病的父亲。生活中的有些事情就是很巧合，总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一年，爷爷也恰好生病了，爷爷和父亲父子俩查出了相同的病因，爷爷是骨结核。凭借着父亲，母亲打工攒下的那一点积蓄，已经不足以维持爷爷和父亲两个人的医药开销。父亲生病整整两年的时间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收入，而且需要养活我们一大家子人。听父亲讲起，在那些困苦的日子里，作为顶梁柱的父亲，在每一个夜晚都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再加上生病的疼痛，他甚至有过极端的想法。转身看着身旁熟睡的母亲，又想到在老家的爷爷奶奶，在四处奔波读书的我们四姊妹，那种水深火热的煎熬，在他的内心一次又一次的涌现，又一次又一次的打消。

    那一年的暑假，妈妈告诉我，在我还没有到新疆之前，爸爸就经常在嘴里念叨着“咱们家老二什么时候来新疆呀？这丫头说要来一直不见动静，怎么还有点想她呢。”我在北上的路途中，每隔两小时他就打一次电话给我，而且准时准点并不断的发展消息，预测什么时候到达，具体到几点几分。第二天提前一个小时在火车站等我，新疆的天气格外的干热，再加上他生病吃中药，人本来就很虚弱，容易出汗，满头大汗的站在火车站门口，眼神专注的站在那里，生怕我看不到，我一眼就从人群中搜索到他的身影，三步两步上前，一把紧紧的抱住了他，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又满足的笑容。回到家，手忙脚乱的开始做饭给我吃，带着我出门逛街，我要什么他就买什么，当天晚上，父亲就带着我一人来到小吃街，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两手提着好多东西。当天晚上回到家，差点让小弟吃醋了“二姐，这是爸爸给你买的果汁吗？竟然还有臭豆腐。”又过了一会儿，弟弟很不情愿的说道“你渴了，爸爸就买果汁给你喝，你想吃臭豆腐，它就毫不犹豫的买下来给你，其实他特别不喜欢那个味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居然为了你可以破例。你知道我渴的时候跟爸爸出门，他连瓶矿泉水都不肯买给我，让我忍一忍，回家喝开水。”我观察到情况不妙，就赶紧更换了话题。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无论多大，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孩子，母亲白天上班不在家，父亲让我做饭，我又懒得做，让我洗碗，我又懒得动，让我拖地，我就偷奸耍滑，我和小弟整天惹得爸爸念念叨叨，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打打闹闹。

    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总让我们羡慕， 母亲每次干完活之后，他就急急忙忙的打电话询问，得知情况之后，立马驾驶他的小电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接母亲回家，回家之后放好洗澡水，他就以最快的速度给母亲做饭。由于父亲生病的原因，母亲考虑到身体健康，一直在帮父亲戒烟，母亲会把家里面所有的烟都藏起来，而父亲呢，总是能想方设法的找到被藏起来的烟酒，这个过程他俩像孩子躲猫猫一样。后来，由于一些特殊的情况，我们不能下楼活动，整天呆在家里面出不了门，父亲和母亲两人为了那两盒烟，整天打打闹闹，但最后都是以父亲的失败退场。那一段时间，弟弟在他的房间里学习、上网课，我在我的房间里玩手机，总能听见他们俩在客厅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声音。更让我意外的是，那段时间本来也是闲着，他俩竟然在客厅里追剧一直到天亮。当时我就觉得太惊讶了，这些不应该是像我们年轻人该干的事情吗？但其实浪漫、陪伴、相守、所有的一切都与年龄无关啊，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所以干的所有事情都有意义。

    后来，父亲的身体情况渐渐有了好转，很久没有收入的父亲，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外面工作了，母亲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无论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为了出去工作的这件事情，他们俩还大吵一架。但父亲依然要出去工作，为了收入高一点，他被迫去了煤矿山，那天下午我刚好拨通了父亲的视频电话。他应该是刚下班，没来得及换衣服，一打开视频我就看见他满脸的泥沙，整张脸都是黑乎乎的，他露出了白色的牙齿，朝我笑了笑，头顶戴着黄色的安全帽，身上穿着厚厚的棉服，外面裹着一层工作服。可能是为了要记录干活的日期吧，他掏出了一本被揉的很皱的笔记本，视频电话被他放置在一旁跟我说道“芳芳，你先挂掉电话，等一会儿，我们今天干活了我要记一下日期。”说完之后，迅速的拿了一根笔，在他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他的双手也被弄得又黑又脏。我并没有挂掉电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怎么形容呢？父亲永远都是那样，他的爱不像母亲那么细腻，但是他却想着把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们，宁愿拖着自己生病的身体去打工挣钱，也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从来没有。听父亲讲述他们那边的气候非常恶劣，由于海拔高的原因，他们干活的时候几乎都不戴口罩，因为戴着口罩没有足够的氧气，他们会缺氧窒息，只能大口大口的呼气。七月份的天气，他们那个煤矿山头就已经飘起了雪，住在帐篷里的他们被冻的瑟瑟发抖。在那里干活的人都是和父亲同一辈的人们，他们都是父亲，他们的肩上都有责任，所以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要放弃，说要离开，都为了生活啊。我经常询问父亲吃的好不好，可能父亲告诉我的已经是被他美化了的生活环境吧，既偏远又寸草不生的山头，没有蔬菜，没有新鲜的水果，他告诉我，他们每一周的食物都有专门的人开着卡车去市区购买，吃饭的情况还算可以。但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每一次购买食物的间隔是一个月，每个人都能想象得到食物放在仓库里一个月，尤其是新鲜的瓜果蔬菜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些话他从来都不跟我们讲。

    长大后的我们，为了学业，为了工作，为了奔赴更好的明天，我们总是东奔西走。回过头来父亲那张英俊潇洒的脸上渐渐的出现了皱纹，他那乌黑的头发上也出现了明显的白发，去年春节，他一直嚷嚷着要染头发，我想是因为父亲想用这样的方式覆盖那些不服输的岁月吧！他那一张温暖的大手变得粗粝又黝黑，以前腰板笔直的他，被腰痛折磨的痛苦不堪。原来时光很公平啊，它让我们长大了，父亲和母亲的青春偷走那些热血沸腾的年华。

    我们踩着父母的肩膀，看到了比他们更高一层的风景，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凭着自己慢慢来，回馈他们的爱。如果说母亲是我们避风的港湾，那么父亲便是在我们人生路上保驾护航的那个人，直到把我们推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