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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个冬天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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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西北地区的气候并没有明确的分界,草长莺飞就是春天啦!最炎热的时候就是夏天,秋天当然就是收获的季节啦!大人们收完田里的庄稼,挖完地里的土豆,断断续续,也就要迎接冬天的到来了。

    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跟着大人们在桌子上捡豆子,怎么个捡法呢?从田里收割回来的大豆,太阳好的时候全都铺在地上,然后让马儿在屁股后面栓一个大大长方柱形状的石墩子,一圈又一圈,不停的碾压,把秸秆里面包裹的大豆全都分离出来,然后借助风的力量,从上往下倾倒出来,把里面的小的碎的秸秆分离干净,打包装在麻布袋里,每一种从地里收回来的庄稼,都是用这种形式处理的,刚好秋冬这个节点上,人们终于没有那么忙碌了,舅婆招来了好多和她关系好的邻居们,在大大的长方形桌上,把豆子倒得满满的,然后开始一颗一颗的挑,坏的挑一边,好的装在一起,坏了的豆子用来给猪拉饲料,好的豆子一部分用来买钱,一部分用来当做来年的种子。三四十麻袋的大豆都是女人们一颗一颗挑出来的,这个过程实在是无聊至极,小叔叔,小阿姨他们俩去学校了没有人带我玩,四岁的我学着大人模样,然后再发挥我这张逗逼的嘴,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一天的时光也就有了着落。

    为了迎接冬天的到来,还要做哪些准备呢?那时候的生活条件并不怎么好。这个时候,妇女们的针线活又开始了,冬天不是要来了吗?天气也冷了,我们穿的单薄的衣服已经不足以抗衡冬天的寒冷,舅婆又找来和她关系好的邻居们,开始挨家挨户的翻新被子。还有给全家人做新衣服,缝制冬天的棉服,还有鞋子。用了一年的被子,也该翻翻新晒晒棉花清洗清洗啦!阳光暖暖的,在院子里铺上一张晒粮食的大单子,翻新好的被子又重新一针一线的缝起来,这样冬天盖着就更暖和了。

    还有缝制冬天的棉服和新衣服,这是我最期待的环节啦,大人们的衣服经常按照旧的尺寸,新的衣服就能做出来,小孩子就不一样了,舅婆她们拿着尺子,拿着尺绳不停的在我身上比划,做新衣服这个环节应该是每个小孩子最开心最期待的时候吧。做了新的棉服,做了新的棉裤,因为自己缝制的衣服的棉服和棉裤不好清洗,顺带着还要做一套薄的新衣新裤,还有鞋子呢,那时候就连冬天的棉鞋也是自己家做的 ,鞋底是那种厚厚的泡沫鞋底,然后鞋面儿里填进了好多棉花。光给全家人做衣服,做鞋子,翻新被褥就得好几天的功夫,家里面的妇女们忙忙碌碌,好像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赶集!大家有没有在农村赶过集呀?陆陆续续进入到冬天,大家基本上都不怎么忙了,赶集的人们也越来越多,那时候唯一最经济,最实惠的交通工具就是自家的两匹马,舅婆骑着马带着我,舅公骑着马带着小叔叔和小阿姨,听说第二天要跟着大人们去赶集,第一天晚上我激动的根本睡不着觉,骑着马走在路上,路上的人特别多,大多数也都是和我们一样去赶集的人们,见到一两个熟人边聊天边走,别说有多有趣,多开心了。那时候的快乐就太简单了。

    集市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嘈杂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哎呦,今天你也带着孩子们来了呀?哎呀,都忙死了,这两天终于有闲工夫了”“就是就是,天天忙,孩子们的新衣服都做好了吧?……”“袜子袜子五元五双,五元五双”“糖葫芦正宗的糖葫芦哟……”“走一走,看一看,便宜处理啦,便宜处理啦!~”……跟在大人们后面紧紧的抓着衣角,那么多人,生怕自己走丢了,转了一上午,大包小包置办了好多东西,也买了好多好吃的,马上要回家了,这不得下个馆子才能显得这一趟赶集完美收场呀,那时候一大碗饭才两块钱,舅公,舅婆他们俩还是不舍得吃,只给我们三个小朋友买了三碗饭,小小年纪的我们三个人,虽然平时调皮,但还是比较懂事的,我一个人吃不了一碗饭,主动要求舅婆和我同吃一碗,小叔叔和小阿姨她们俩表示不太饿,俩人有一碗饭就够吃了,另外一碗饭让给了舅公。那种真实的快乐和回不去的时光,每每回想起来,我总是会泪流满面。

    冬天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最重要的环节呢?那当然是杀年猪啦!吃肉啃骨头的季节来临了,伴随着手起刀落,年味儿也越来越近了,猪身上的毛可以用来换钱,村里时不时会有推着自行车(好多人称那种自行车为二八大杠)贩卖各种小饰品(里面大多都是女生们的头花,扎头发的绳儿,各种小手镯,小项链)的商人,当然,我们对那些小饰品都不太感兴趣,感兴趣的当然是吃的啦!用自己拔的猪毛换到零花钱,一般凭我们的力量也就三毛五毛(这已经算多的啦)商人走到哪里都摇着他手中的拨浪鼓,我们听着声音赶过去,一下子那么多小朋友围住了商人,推推搡搡中,有些小朋友就已经顺走了一两包,买的最多的就是酸酸甜甜的那种小糖果(小糖果是独立包装的一袋一袋的,就像方便面里面的调料包一般大小,包装袋是透明的,里面糖果的形状就像小朋友们的玩具枪里面带的那种小子弹一样,颗颗圆润并且五颜六色)一毛钱一包,那个味道至今为止回想起来,都觉得嘴里酸酸甜甜的,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果。

    家家户户烟囱里都冒着烟,不小心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儿,时不时的提醒我们该回家吃肉啦!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家里面有好多帮忙的大人们,分工明确,三三两两各忙各的,跑到厨房舅婆她们几个女人忙忙碌碌的干着厨房里的活,切菜的,蒸馍的,打杂的……曾祖母坐在小木桩子上在帮忙烧火,两个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玩玩,你是不是已经肚子饿啦?再等一会儿哦,肉肉马上要熟啦”曾祖母的话音刚落,“曾祖母~你可以掀开锅盖儿让我看看嘛,闻着好香呀,我就看看”噗嗤一声,锅盖被掀开了,白色的热气和香味扑面而来,“哇塞~太棒啦!”嘴里叫喊着下意识的往后挺了挺身子,柴火烧的旺,锅里咕嘟咕嘟冒着大泡,肥瘦相间的肉也是大块大块的,跟着节奏不停的翻滚着,大概需要十几分钟的样子就要出锅了,曾祖母给我切了一大块瘦肉,还冒着热热的气,塞到了我手里“看看你这个馋嘴猫,口水快流到锅里了,快给你尝尝,待会儿吃点主食就可以多吃点肉啦!快去找你小叔叔和小阿姨,带上你的好朋友们,都来吃肉肉。”

    随着一声声鞭炮响起,家家户户贴起了红对联儿,心心念念的春节终于来临了,距离夜幕降临还得好一会儿,已经听到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小朋友们清脆爽朗的笑声~小叔叔带着他的小伙伴们一个接一个的擦起了鞭炮,女生们站得远远的,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别提我有多开心,多兴奋了,又喊又叫手舞足蹈。除了在晚饭熟之前要放鞭炮,还有很多习俗,要在每个屋子里都要点一盏清油灯,还要带着从锅里捞出来的第一筷子面条去庙里上香添油,而且更神奇的是,小小的庙宇里女生是不可以进去的,我询问过舅公好多次,就只听说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规定。

    年夜饭简直太丰盛了,新鲜的排骨是用盆来装的,曾祖母和舅婆从早上开始早早就已经开始忙碌了。酥油饼老远就能闻到它的香味儿,油饼还有油炸麻花儿,还有我最喜欢吃的肉包子哩,鸡肉块儿被舅婆做的外焦里嫩~瘦肉炒芹菜那更是香脆一绝,舅公做的茶叶蛋隔着皮儿就能闻到香味儿,胡萝卜丝凉拌粉条那更是酸辣可口,还有凉拌野蕨菜(山里的野蕨菜,不勤快的人更是吃不到这一口呢)当然,还有水果罐头啦!曾祖母之所以有个百宝箱,是因为她上了年纪,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是头痛感冒生病是经常有的事,而且有六个女儿(六个女儿就是我奶奶他们一辈人)每个人都很孝顺曾祖母,逢年过节或者其他的空闲日子都会来看望老人家,久而久之,曾祖母的百宝箱就有了着落。晚饭结束之后,挺着圆鼓鼓的肚子,串完西家串东家,因为那时候80的人家里都没有电视,村里很少一部分人家里有电视(是那种黑白电视,四四方方看起来很笨重的样子)男人们喝酒,女人们嗑瓜子聊天,小孩子们在巷子里你追我赶热热闹闹,一不小心,谁在人群最多的地方放了一串鞭炮,尖叫声和笑声更是回荡在整个村子。大年初一到初三,我们跟着舅公家家户户的拜年送祝福,那个时候压岁钱是很少的,有的人会给你五毛钱,有的人会给你一块钱(这已经算是多的了)。

    年味儿还没有散去,小孩子们的乐趣便是从村里流过的那条河,天热的时候,小孩子们在里面洗澡,玩水打闹,女孩们在里面洗衣服,洗菜。冬天的时候,那就是我们的游乐场,一整个冬天下来,河面结了厚厚的冰,河床也比以前宽了好多倍,女孩子们砸冰溜子吃,屁股下垫一块纸板,一个比一个滑起来有劲儿,还在冰面上拉手跳舞……男孩子们在上面比赛打陀螺,比赛滑冰,而且还自制了“冰车”(方言称为“冰车”是一种很简单的滑冰工具,上面是一块不太厚的木板,大概有两张a4纸大小长方形的,有两条腿长方柱形状的腿,但是横着订在下面,高度10公分左右)还有两根助力棒(助力棒的长度20公分以内,贴近冰面的地方,钉了两根钉子,增加在冰面上的阻力)滑冰车比赛,那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在冰面上开始比赛前撒点雪,滑起来更是带劲儿,男孩子们使出全身解数,你追我赶,我们女生站在两岸不停地呐喊助力。

    看着小叔叔和男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我是哭着喊着要求小叔叔带我玩冰车,无奈之下,只好带上我,小叔叔盘腿坐在他的冰车上,然后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两只手不停的滑动着助力棒,我坐在他的前面,正好堵住了他的视线,他让我偏着头,身子稍微侧一点,坐在上面越滑越快我正好想调整姿势,但是意外发生了,我正好掉在了人们挑水的大坑里(大坑是在整个河面上打出一个大大的洞,下面的水是流动的,敲开厚厚的冰层,人们经常用河里的水洗衣服,或者给马儿喝)一下子棉服全都湿透了,我整个人都躺在了里面,小叔叔巧妙的滚在了旁边的冰面上,急急忙忙找来大人们把我抱回家,果然我发烧了而且烧的还挺严重的。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听大人们说,我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三天三夜高烧不退,因为小孩子发烧,一旦烧起来就是39度,40度的高温,有些小朋友甚至发烧,还有烧坏脑子的,我整个人昏迷不醒,打了退烧针,又打了点滴,所有人三天三夜没合眼都守着我,因为当时医疗条件有限,交通工具也不是很方便,村里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是由村里的看病先生一人经手。第三天的下午,曾祖母已经给我找来了新衣服,准备给我穿衣服的时候,我突然醒了,全屋子的大人们抱头痛哭,曾祖母早已经哭成了泪人,看他们的样子,这些天他们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现在想想电影都不敢这么演呀,太戏剧了,但是它确实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这件事情在当时传遍了十里八乡,好多亲戚朋友陆陆续续的来到家里,有的人带着点心,有的人带着水果罐头……都来看望我。我当时真的是脑子简单的要命啊!我竟然觉得生个病也挺好的,可以吃到好多好吃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内心想法。

    这个冬天真的是漫长呀,满山遍野都是银装素裹,路上厚厚的积雪踩在脚底下和鞋底摩擦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风吹来那种刺骨凛冽的冷,脸蛋被风吹得红通通的,每个小女生的手上几乎都有冻疮或大或小。舅公那双大大的手永远都是温暖的。不管我玩到多晚,回到家总有一碗热乎乎的汤饭,舅婆的饭永远在锅里等着我们。曾祖母的被窝更是像火炉一样,打完雪仗,回到热炕头的我们三个人,钻进被窝,心也在曾祖母的怀里被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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