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万般造化皆随心
想到之前被我借来吭哧吭哧干活的水灵们,我突然有些心虚。
“那,那它们怎么养啊?或者吃啥不?”
鸦朝面色忽而凝重:“吃人,你小心些,别被它们咬了,会变傻子的!”
我被他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等听完最后一个字,才突然反应过来他竟是在拿我寻开心!
“哈哈哈……”看我气得要扔桨打他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笑的后仰,又因为手臂正环在我腰间,我都差点被他带躺下去!
“起开起开!”我扒开他不安分的爪子,然后推了他一把,他却顺势翻身入水,然后扒着船舷撑头看着我。
“央央真是好狠的心,亏我刚才还那么担心你,小没良心的!”
我背过身去不理他,正要唤水灵将女鬼的孩子带来时,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把那孩子唤出来了。
面色怯怯,却又有些好奇地盯着我。
也不知道刚才的事儿被他看了多少去。
“不闹你了,将他送走,我们就快回去。”
我点点头,沉下心来感受湖面上的风向,察觉到风向从南而来时,我迅速伸手入水,手指在水下划动。
很快,一个圆形的纹路便在水底泛着荧光显现出来,以纹路为中心的水面,也在朝四周轻微晃动。
不过因为风也不小,这点小小的晃动并未引人注意,在旁人看来,我多半是个大冷天还伸手玩水的傻子罢了。
“借风寻路,魂入桃山。开!”
纹路的光芒一闪,风似乎大了些,水底缓缓多出一道高门,看着像极了古代的城门,在水底若隐若现。
我不敢多露头,开了门之后就迅速避开,坐在船尾,朝那孩子示意。
他胆子很小,看了看我,没动。
再不去这门今天就开不了了,而且我也不是每天都能开门,每开一次就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现在不走,我下次再有时间开门,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本身在阳间被拘的时间就太长,之前要不是女鬼护着,早就魂飞魄散了,再不下去,能不能顺利走上奈何桥都是个问题。
更何况他还没有长明灯引路,入了鬼门关,就全然要靠他自己了。
我正暗暗着急的时候,忽然听到鸦朝开了口:“去吧。此去不问前尘,只看来世,万般造化,皆随心。”
那孩子懵懵懂懂地,再看了看鸦朝,然后头也不回地沉入水中,小小的身子落进门内,消失不见。
门也很快关闭,风将我的船吹得一晃一晃的,鸦朝稳着船,又翻身上来坐到我身边。
以往我渡魂时,他多半是在一旁看着,遇到一些不听话还想要威胁我的,他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恨不得骑着火箭去投胎。
这次对上那孩子,他却是温柔。
那番话我也听懂了,不仅是劝慰,更像是一种……指路作用的话。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呢。
“那尔尔他哥的魂魄,你打算怎么办?”
我忽然想到已经变成傻子的尔尔哥,一时间也犯了难,这魂魄也是被问米婆拘过的,不同的是,那孩子是被护得极好,但尔尔哥却是实打实地背了人命的。
而且半年前就该去地府报到了,这隔了半年才去,魂魄还不全了,地府的人不追究都说不过去。
鸦朝眸子微眯:“以魂寻尸,毕竟是自己的躯壳, 哪怕现在被人控制为己用,还是存有关联。要找到尸体,这只魂魄是关键。”
原来如此。
说来问米婆拘魂养尸一事已是有违天道,但居然还能这么逍遥地在人间招摇撞骗,也真是个大问题。
地府的人难道都去鸦鸣国了不成?
缉拿我的时候倒是勤快得很,仿佛抓到我这一百年业绩就达标了似的,真正遇到事儿了就装聋作哑。
我暗暗地吐槽了一番,不知不觉中船已经到了岸边。
这会儿人已经很少了,码头的路灯都关了,我只得打开手电筒照着路往回走。
这黑暗让我没忍住想起开蛊眼时被怪物袭击的事儿,条件反射地发毛,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冷了?”鸦朝稍微低着头,靠近我问道。
我还没说什么呢,他手掌心却忽然传来一阵热意,很快传遍了全身。
哇,还是个行走的火炉子!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这得省好大一笔空调费啊!
“哎,那你能制冷,啊不是,降温么?”
鸦朝一眼就看穿了我在打什么主意,好笑地扯了扯我脸颊,意味不明道:“有些事儿,还是要亲身试试才知道。”
我假装没听懂,加快脚步回了病房。
一回来就看到了不喜欢的人。
“哎呦这热一热就能喝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吃不得苦呢?”
姨父拎着一个保温盒,对一脸疲色的表姐不耐烦地说道。
我看着姨父手里的保温盒,很不高兴。
之前姨妈走之前听她提过一嘴,说表姐最近身体不好在吃中药调理,但这里也不是中医院,所以表姐的药还得从家里熬了带来。
之前姨妈不上班的时候都是她自己送来,上夜班的话就在手机上点代跑腿的人送。
谁知道后来被姨父知道了,他骂姨妈和表姐请跑腿浪费钱,说他会送。
我看了眼保温盒里连药渣都没捞干净的中药,终于没忍住开了腔:
“就你能吃苦?那你怎么不多熬一会儿?渣都没捞干净!这一看就是昨晚的药渣,你就这么熬给我姐喝啊?!”
这也太气人了!
明明是自己不负责,还要怪别人不能吃苦,果然是只要锅甩得够快就怪不到自己身上是吧!
姨父被我呛了一通又被我毫不留情地揭穿,脸色气得涨红,怒气冲冲地瞪着我,面门上忽而多了些黑气,让他整个人看着都狰狞了不少。
三年前身上的小孩儿手印还是灰色呢,这会儿都快变成纯黑色了!
我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勉强看在他是表姐老爸的份儿上,提醒道:“您最近可长点心吧,别贪小失大!”
你自己咋样我不关心,别牵连我姨妈和表姐!
表姐大概是真的很生气,平时那么有灵气的她只坐在旁边不开口,我一把将保温盒塞回姨父怀里,没好气道:
“您拿回去吧,以后可不敢麻烦您跑腿了!”
着实是搞不懂,这要是耽误病情不得花更多的钱治么?而且还让表姐遭罪,与其心疼跑腿的那点小钱,还不如老老实实把药弄好!
姨父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了,见我凶巴巴不同于表姐忍气吞声的样儿,嘴巴动了动,愤愤地拿起保温盒就走。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看到他面上的黑气已经弥漫到肩膀了。
真不让人省心,不过这事儿,不是我插手就能阻止的。
有些事情讲究基本的因果,我出言提醒就已经足够,要是再过多干涉,没准会让事情更加严重。
“小友,小友!哎哟可找到你了!”
我正要安慰表姐两句,道士大叔却急匆匆地跑了下来,我心头一滞,连忙上去:“尔尔出事了?!”
道士大叔摆摆手:“您可劝劝尔尔她奶奶吧,我都说了我不吃牛肉,非逼着我吃,说啥吃牛肉才有力气保护人!这事儿闹得,哦,还一直让我招招她大孙子的魂……”
他揩了揩脑门上的汗,看样子是真被闹腾得不轻。
想到狗血奶奶那一根筋的德行,我心里也无奈得很。
让道士捉鬼画符还行,让他对付这么一位一根筋的老人,那着实是有些为难的。
“还有啊,一直问我要什么黑狗血,前几天那碗黑狗血是东北那劳什子出马仙给她的,我哪有那东西!”
出马仙?
说起来从我去狗血奶奶家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没见过这位出马仙。
而且之前不是说还在路上没来么,怎么又给了她黑狗血?
我突然想起了那些被黑狗血“吃掉”的花,对这位出马仙更是好奇了。
出马仙……不都是请仙家上身看事儿的么?
怎么现在问米婆不干问米婆的事儿,出马仙都用上不正经的黑狗血了?
乱套啦!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狗血奶奶就端着一碗牛肉面站在外头,乍一见还真把人吓一跳。
“你俩跑哪去啦!这碗牛肉面六十多块钱咧!赶紧吃了!”
六十多,您去机场买的么?
我拦住了她往道士大叔嘴里塞面的动作,头疼不已:“您别忙活了,他们不吃牛肉的。这大晚上的您先睡会儿吧,外头有我们看着呢!”
我朝道士大叔瞥了一眼,他立马会意,端出那副不可置疑的态度:
“是了,快要零点了,我们得让黑白无常避开这间病房,您不要……添乱。”
对于这么一个不怎么说重话的道士,讲出添乱一词儿还有些艰难。
不过他一看就是经验老道,所以说的话更容易让人信服。
狗血奶奶立马奉若圣旨,端着牛肉面又风风火火地回了病房。
病房里除了尔尔在睡的床,另外还有两张陪护病房,这会儿窗户上已经被贴了避煞的符,道士关上门后,又在门上贴了两张。
卫生间的镜子也用布遮了起来。
“我看过了,今晚楼上有个老人要走,只要避过今晚,再过几天就是预产期,等孩子出生就没事儿了,你也不要乱跑。”
我坐在电视下面的沙发上,闭目养神,耳边却忽然传来道士大叔的叮嘱。
我睁开眼,笑着应了一声。
狗血奶奶瞅了我们一眼,看尔尔睡着了,才悄悄地背过身去拿了一张照片来看,时不时地揩揩眼睛。
不用多说,看得就是尔尔她哥。
之前闲聊的时候听她提起,尔尔爸妈因为意外去得早,她一个人在家把俩孩子拉扯大,人年轻的时候脑子受过伤,以前人家都叫她大傻子。
连两个孩子在学校都遭人白眼,后来她逮住欺负孙子孙女的熊孩子一顿揍,屁股蛋都揍肿了,再之后就没人敢欺负祖孙三人。
说起她抽熊孩子屁股蛋时,她人高兴得很,笑得眼角都多了两道褶子。
要是尔尔她哥没去西南,她这会儿怕是早就抱上孙子了。
只可惜,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我叹了口气,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而察觉到鸦朝的气息出现在身边,睁眼一看,只见他靠在门口,面色不虞。
外面……来了!
我很清晰地感受到有股阴气在门外盘桓,就连道士大叔都惊醒了过来,与我对视一眼。
我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慢慢踱步到尔尔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见梦蛊没有被惊动的迹象,松了口气。
道士大叔已经站在了门边,要是他能看见就在他身边站着的鸦朝,怕是要吓一大跳。
今晚要走的人在楼上,黑白无常也该是在楼上才对,怎么阴气却盘桓在门外?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有道士大叔的避煞符在,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鸦朝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紧蹙的眉头忽而一松,朝我招了招手。
我连忙站过去。
他说道:“有两对黑白无常,想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的病人。”
也是,医院嘛,有突发情况很正常,不过阴气这么浓重,走的人怕是很不甘心。
“呜呜,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喝酒,我,我就是下车捡个钱……”
外面的哭声却让我身体一僵。
怎么会是姨父?!
紧接着就是表姐崩溃的哭声:“那钱有什么好捡的,我和我妈啥时候亏着你了啊!现在怎么办啊……”
表姐一边哭,一边跟家属道歉,旁边还伴随着家属的哭骂。
“我老妈就是捡个纸壳啊哪里招你了!你们不得好死,要是我老妈有事,你们这些杂种给我老妈偿命!天老爷啊……”
听着似乎还在手术中,但我和道士大叔已经明了了那老人的命运。
我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又颤抖着放下。
道士大叔察觉到我的异样,看着我无声地询问。
我摇摇头,鸦朝忽而伸手捂在我眼睛上,牵着我靠近门边。
我惊讶地发现竟然能看到门外的景象!
姨父和表姐一个慌一个崩溃,但更让我惊讶的,是站在哭天喊地的家属身边,一脸怨气的老奶奶。
怎么这模样,似乎恨的不是我姨父,而是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