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罪人
我心头一跳,吓得脖子都有些僵,要转不转地稍微偏了偏头,用余光扫向耳朵后方。
只见一个浑身黑衣,长发高束的男人正屈着修长的腿坐在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衣服看着是古代的,但我着实看不出是什么形制,有些像明朝的,但纹饰又是古苗族所用的。
袖口紧束,手里还抱着一柄弯刀,刀柄上也刻着古苗族所用的纹样,刀柄尽头缠着几只弧形苗铃。
与外婆给我戴在手腕上的苗铃一模一样。
让我更意外的是那张脸,看清楚的瞬间,我终于明白小说里经常说的鬼斧神工般的容颜应该是什么样了。
这世界上夸赞男子容颜的言辞,仿佛都是为面前这个男人量身定制,他好看得仿若不是这世间的仙者,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意味又让他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痞气,眉间藏着几分张扬。
竟……比日头还灼人心神。
更重要的是,我从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竟然感受到了和以前在水下一样的安全感。
我注意到他衣摆明显缺了一大块,一下子就回想起家里那块神秘的苗布——也就是我出生那会儿,外婆用来盖在我妈肚子上的苗布。
从我出生就护着我的,竟然是他。
我瞬间又放松了下来。
船上的人当然看不见他,不然这会儿东舅怕是船桨板都拍过来了。
我正想跟他说个啥,却看到他身后的水域,竟无风无浪地掀起一片巨大的水帘,眨眼的功夫就朝寨子没了下去!
我睁大双眼,惊叫卡在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外婆!爸妈!!!
我甚至能听到大水把石桥冲垮的声音,好多人连救命都没能喊出来,便连同被冲散的竹架石瓦翻滚在水浪中,血色也在逐渐变深,铁锈味和一股浓烈的腐臭席卷而来,我后面的女生立马呕了出来!
我们这边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船左右晃荡不停,有个女生没扶稳,直接被晃了下去!
“哎呦我的天爷!这是咋回事儿哟!”
东舅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但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突发情况,他急的双腿都在打颤,一边哭嚎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拉掉进水的女生。
我要去找外婆!
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我什么也顾不得就一头往水里扎,一边还想着,我水性从小就好,游过去肯定很快的!
店建在石桥往里,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哎呀央女娃你就不要添乱咯!咋个就下去了!”
东舅刚拉起那个女生,我又一头往水里扎,刚被拉上去的女生尖叫了一声拉住我的衣领:“别,别去,水底下好多蛇和蝎子,还有蜈蚣……比我小腿还粗……我们赶紧走吧……”
她颤颤巍巍地说着,流着泪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不难想象她刚才在水下看见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挣开她的手就往水下沉。
“渡央!”
脑海里是那个黑衣男子的声音,他好像也跟着入了水,但我在水里努力地睁开眼却没瞧见他,看到的却是水下一个逐渐放大的小黑点。
等看清楚那东西的瞬间,我险些吸气呛着!
什么小黑点,那分明是在水下搅缠在一起的蛇虫!
它们大批大批地纠缠在水下,有不少已经游了上来,但这么大群的蛇虫,在水下不仅不乱,反而像是受到了什么号令一样,只朝着一个方向扭动。
寨子。
而且看这个头,我只有在十多年前见过,后来抓蛇人在深山都难找到这么粗的了!
寨子里还受着水祸,它们再过去的话寨子里的人还有多少活头!
我的皮肤感到了轻微的刺痛,在水下的时间越长,痛感越明显,甚至有些刺麻。
随着痛感一起涌来的,是脑子逐渐缺氧昏沉,那群纠缠扭动的五毒不断朝外散开,有些看见我好像看见了什么香饽饽,朝我扭动游来,好像一群解了封印来索命的怨魂,让人不寒而栗!
“杂碎!”
黑衣男子恶狠狠的声音响起,蛇群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攻击,骤然爆开!
“他们不会有事的。”
疼痛好像刺进了我的血管,挣扎间我只听到黑衣男子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心头突然安心了些。
他还说他叫鸦朝,至于别的,我已经无暇顾及了。
恍惚间,我看到那群五毒黑影里好像有个圆形的东西,奇怪的是明明离它又远,这水下又昏暗得不行,但我就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刻着奇怪的纹样。
像个盆,底部是交叉镂空的管,管子尽头都有一张神情各异的人脸,他们好像在疯狂大笑,又好像在痛苦地嘶吼。
哪怕我这才第一次看见,我也知道这就是当初妈妈看见过的那个盆,不一样的是,现在的盆上,每张人脸都已经长成了!
再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好像陷进了一个永远落不到底的深潭里,又好像走在一条向下而且还永远走不完的路。
好黑。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周围雾糟糟的,明明刚才还在水下,怎么这会儿又身陷雾里了?
“嘻嘻嘻,大克星,遭瘟货!”
“害人精,要死了嘿嘿……”
雾里传来些咒骂,一开始还是很远,逐渐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看到一些阴沉扭曲的青灰脸朝我挤过来!
我想跑,但四肢就像灌了铅一样动都动不了,我往下一看,竟然被锁上了镣铐!
“哗啦——”
雾里的东西看见我脚上的镣铐好像更兴奋了,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拉拽!
“鸦……鸦朝!!!”
眼看着长得不知尽头的铁锁绷直,我慌里慌张地吼着鸦朝的名字,这才发现我竟然能呼吸了!
然后我只听到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脚上的镣铐竟然被硬生生扭开了!
“真怕你就这么一路走到黑,那我这么多年真是白护你了。”
鸦朝漫不经心地甩掉手里的镣铐,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然后又皱眉看着我,“不过你太弱了,随便昏迷一下,魂儿就差点被勾走。”
这种奇诡的环境中,他还能笑着嫌弃我弱鸡,似乎根本没把现下当回事儿。
“那些……那些鬼……”
“不是鬼,是蛊魑。”
我对他的话也是似懂非懂,但现在也不是疑惑的时候。
哗啦——
锁链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臂:“又、又来了!”
他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反手握紧了我,“抓紧了!”
说完就拿着他的弯刀转身朝反方向杀去,刚才那群还在嘶叫的蛊魑像是见了阎王一样连忙四散开,他拽着从雾里刺出的锁链往回狠狠一扯,轻轻松松地就把尽头的东西拽出了雾气!
黑白无常!
看着那一黑一白身形巨大又若隐若现的‘人’,我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
“罪人渡娇娇!”
缥缈沉闷的呵斥声起,被扯断的锁链重新扭动着像长蛇一样朝我卷来,却被鸦朝挥刀一砍便断了!
“老子盯准的人,尔等也配动?!”
他到底是什么人,在索命的黑白无常面前都能这么嚣张……还有,渡娇娇不是我老爸原本定的名字么?我怎么就成了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