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蛊祸上门
我生于西南的一个苗寨里。
我快出生那会儿,寨子后边儿的山群不知怎么地,被夏雷劈了条大裂缝,周遭低点儿的地方都被水淹了个干净,山鸟林兽些一到晚上就闹,不时地还有些小动物的尸体出现在寨子里,腐臭熏天,搅得寨子里的人不得安宁。
大家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深山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没人敢轻易去看,谁知道外头的人莫名就传开了,说这里是灵山,那大裂缝底下藏着不少好东西,一时间来的外人不少,村里有不少青壮年好奇,仗着自个儿年轻又有力气,总有人跟着进山,但在山里有什么见闻,一概不知。
而我舅就是领着一队古怪的人进了寨子,说从我家后面的小路进山更快。
据我妈说,那队人嘴上说着来找宝贝,可穿得奇怪不说,拿的东西跟寻宝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全是些形状古怪的瓶瓶罐罐,为首那脸皮干瘪的老头抱着一个像盆一样的东西,为人木噔噔的不说话,时不时地还盯着我妈瞧,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没灵气的木偶,要不是在太阳底下能看见影子,还真要怀疑是见了鬼了。
说起来最古怪的却不是人,而是那只怪异的“盆”。
看着像盆,但底部却是镂空交叉的管子,指头粗细,瞧着黑漆漆的不像木也不像铁,还刻着些奇奇怪怪的纹路。
但我妈说那些纹路仔细一看却不像刻的,倒像是天生就这么长的,更可怖的是,每一条管子头都有着还没长成的人脸,且或多或少都缺失了一些部位。
我妈看到这古怪的盆的时候,头就晕得不行,恰好我外婆带着东西来看我们娘俩,但进屋看到那队人的时候,脸色都变了,把我舅骂了个狗血淋头,拎起扫把就狠狠招呼!
“找个狗屁的宝!他们这是招灾来了!那罐子里都是些脏东西,要人命的杂种些你不看清楚,随随便便就敢往你姐和你侄女儿身边带!”
但无论外婆是骂是打,那会儿都已经晚了。
从那行人进门的瞬间我妈就中了招,用外婆的话说,我那会儿就是来要我妈的命的。
本来想等第二天天亮就让那些人赶紧走,可没想到,太阳刚下山就出事了。
妈妈头晕得厉害,晚饭都没吃就往床上躺,可刚一躺下肚子就像被刀剜一样巨疼无比,因为念着我的平安才强撑着没晕过去,但肚子上却爬了好些黑乌乌的纹路,瞧着恶心又恐怖。
“发大水了!”
就在这种时候,寨子里又突然毫无预兆地发了大水,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水直接悄无声息地淹了大半个寨子,大家伙被吓得连忙往山上跑,老妈挺着肚子,咬牙颤着腿走出门,跟着寨子里的人一道往山上避难,但那水就是古怪,旁边的深沟不去,却跟着一大帮子人蔓延上山。
而在我家的那队怪人也不知道去了哪,我舅没了踪影,外婆也不在身边。
水势虽然不凶,但也不退,寨子里的人都被这古怪吓得不行,还在肚子里的我好像也受了惊,提前发动了。
那时候逃得急,什么都没带,大家伙自顾自地避着水,谁也没空帮我们这家子,我爸从镇上做工回来就出这事儿,在一片黑麻麻的人群里好不容易找到我妈,我妈却是连喘气都难。
我爸急得跪在大家伙面前求,但有人发现我妈停了脚步,水也跟着不动了。
这时候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这水是跟着海燕上来的!”
于是大家伙看我妈肚子的眼神都不对了,没有把我妈踹下去都算人性尚在,上来帮忙就更别肖想了。
“有蛇!五毒出来了!”
“妈呀这么大只癞疙宝!”
屋漏偏逢连夜雨,水在后面跟着,前面的山林又陡然窜出好些毒虫,循着人味儿就爬过来了。
但逐渐地大家伙发现,那些毒虫都是在往我妈身上爬,停在肚子上一动不动,被我爸拍打下去踩得稀碎,但还是源源不断地围过来
一米八的大男人,急得嗷嗷哭,生怕我妈就这么死在毒虫嘴里。
就在此时,外婆不知道从哪回来,脸脏兮兮的,转头朝边上端着盆的老头啐了一句,随即面色着急地往我妈肚子上盖了块绣着古怪图纹的蓝色苗布,然后把我妈往水里推。
“去,这女娃不该在你肚子里,让她落水头去!”
我妈当时不愿,一边用力地喘气一边哭,求我外婆救我,因为这水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毒虫,我一旦落水里,她连给我收尸怕是都找不到去处。
“这水才能让她活!你听话点!”
外婆让我爸一起帮忙,两人咬牙把我妈肚子以下全埋在水里按住,而那些毒虫像是怕水,碰到水的全翻了肚,剩下的也不敢靠近。
说来也怪,水没过肚子之后,我妈终于能喘过气来,顺顺利利地把我生在了水里。
我外婆手快,在我被水卷走之前就用苗布把我裹了起来。
我活了下来,水也褪了去,那些毒虫没等天亮就不见了踪影,一切好像都这么结束了,关于从哪找到的办法,还有那堆古怪的人怎么回事,外婆是只字不提,只是果断地弃掉我爸给我取的“娇娇”,给我取名“央”,渡央。
之后便带着我们一家子住在了水边,让我去哪都走水路,说万一出事儿了这水也能保着我。
所以我的水性就是十里八村最好的,在水下闭气四十来分钟都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我的日子照常地过,十九年来寨子也慢慢发展了起来,外头的人说这儿山水美,来旅游打卡的不在少数。
老爸看准了时机,开了苗寨里第一家民宿,要不是厨艺实在差劲,他还想开个饭馆。
“渡央别睡了!不跑等着挨宰啊!”
正是高考完的假期,没有作业没有考试压着,我整日里都划着老爸专门给我买的小船在水上闲逛,实在是舒服,不知不觉我就在小船上睡着了,飘到哪也不知道。
睡得云里雾里的时候,梦里似乎有个男人一直很暴躁地叫我走,但声音太缥缈了,我听得不是很清,还想仔细听的时候,被我妈摇醒了。
“央央,走回家。”我妈是划着船过来的,但除了让我回家什么也没说,就是脸色沉得难看,我从没见过温婉的妈妈有这样的表情。
原来刚才梦见人叫我走,是我妈在叫我?
我没多想就跟着老妈回家了,但刚一回家就看见外婆在给我收拾行李,我爸在一旁满脸愁地抽旱烟。
看见我,他连忙丢了烟筒子站起来:“回来啦?你外婆说你放假了,想着你没去过外面……”
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就像是在努力找理由说服我。
“别浪费时间了。央央,赶紧走!”外婆把行李箱塞给我妈,然后往我手上挂了串苗铃,一直在催我走,脸上的表情也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严肃。
这一个二个的都咋了?
我满脑子疑惑:“外婆,我才刚放假咧,走哪去啊?为啥突然让我走啊?”
外婆把包在手帕里的车票拿出来递给我,看我愣愣又满头雾水的样子,说了句我更迷茫的话:
“这水护不了你了,你坐今晚的火车赶紧走,去临江,会有人来接你的!”
护不了我了?什么意思?
“三姑!收拾好没得?船马上走了哈!”外头是寨子东头的船夫东舅,专门接送游客去车站的,但一天就一趟,还要卡着车点过去,等不了人。
我听到这话,才意识到她们没有在开玩笑,是真的要送我走。
我妈也没忍住红了眼眶,把刚给我做的小包递给我:“快去,别耽误人家。”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出了门一直送到船上,连多问的机会都没给我留。
外婆站在门边看我,我爸妈推了把小船,就这么匆匆地将我送走了。
我们走的河道是最宽的一条,离寨子越远,水道就越宽,绕着山出去才算是真正出寨子,但山间还有不少的小河道,要是不熟悉的人来划船,怕是要迷路把船划进深山里去。
绕过山弯,寨子就不大能看见了。
外婆和爸妈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刻,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慌,好像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哎你是这里本地人啊?你们这儿风景真的好美啊!明年我再来!”
船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女生,背着简单的帆布包,可能是看我心情不太好,主动来找我搭话。
另一个女生也点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我刚听到你是要出门玩儿?准备去哪呀?”
我勉强扬起笑:“临江市。”
“临江市也不错,江南那边的风景也好……”
看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致,两个女生也慢慢地不再说话,只压低了声儿讨论寨子里买到的小玩意儿。
“换个地方生活而已,我又不会让你死外边儿。”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比在梦里的真实多了,我吓了一激灵,转头一看,船里除了身边的两个女生外,唯一的男人是正开着船唱山歌的东舅。
那说话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