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意难平
李动愣住了。
虽然刚才听到财务室里的声音，让他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是被人用这种态度赶走。
那“啪”的一声仿佛重重的抽在自己的脸上。他有点不可思议的从杯子里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小眼睛。
小眼睛扭头进了里屋。李动慢慢的放下水杯，慢慢的穿上外衣，慢慢的装起手机和烟，慢慢的背起背包。他扭过身要走，没有理会那八百块钱。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低着头吃饭，没有人理会他的任何动作。
李动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慢慢的拿起那八百块钱，揣进外衣的兜里，又慢慢的走出办公室。他停顿了一秒钟，之后快步走向了电梯。
等电梯的时候，李动听到有人低声叫他，回头一看是建斌。
他抬着头，笑着打了个招呼：“王哥，有事吗？”
建斌握住了他的手：“兄弟，其实这种事很正常，别介意。”
“没事，王哥，我明白。多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谢谢。”
“唉，别客气，兄弟。咱们都是给人打工的，以后有事言语一声。”
正说着电梯来了，李动握了握建斌的手说：“谢谢王哥。”转身进了电梯。
出了楼门，李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前方的路口有个街心公园，李动进去找了个椅子坐下，掏出烟点上。抽着抽着，可能一口吸的太猛，他弯下身子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闸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再轻易的合上。李动依然弯着腰，眼泪划过脸庞，模糊了眼镜，从眼镜的一侧滑落到脚下，地上的红砖湿了一片，仿佛清晨滴落的露珠。片刻之后，他摘下眼镜，塞进外衣的口袋里，用衣袖狠狠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双手捂着脸直起了腰，仰面靠在椅背上。
等这股情绪稍微平复之后，李动放下了双手，平静的点上了一根儿烟。
他现在非常想立刻见到媳妇儿，但眼睛还红着，在路上太丢人，得等会儿再走。
李动现在依然非常生气，不是生小眼睛的气——当然这记“耳光”够他铭记终生。但他最生气的事是自己的无奈——他在迈出那一步时想起了房租、想起了烧饼白开水、想起了回家的火车票、想起了父母担忧的眼神。
“好吧，”伸手拿起钱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谢谢李总，这钱算我借你的。有朝一日再碰到，我一定还你。”
但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释怀。李动一直在复盘自己加入这个公司后的种种行为，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是自己参加工作以来最认真的一段时间。
扫楼的种种经历闪现在眼前、小眼睛的歇斯底里深刻在脑中、建斌和陈洁的调侃如在耳边，几周的时间一晃而过，他仿佛虚度了光阴，又好像得到了许多。
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个大爷正在声情并茂的唱着京剧，后边坐着的几个大爷则在卖力的拉着胡琴儿，而前面的几个大娘听得鼓掌叫好。
由于大娘都背对着李动，所以他看不到表情，但想来应该是一脸陶醉的。
冬天的天空总是罩着一层阴云，李动想不明白在阴冷的天气里，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露天唱戏是一种什么劲头？看着几个老头子认真和享受的表情，他非常佩服这种自娱自乐的精神。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李动脑子里突然无缘无故的想起了这句词。好啦，一切都会过去。现在应该去找媳妇儿倾诉一下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媳妇儿一定会心疼自己的。
李动拿出了手机，“媳妇儿，我被开除了。你在学校等我。”挂了电话，李动向公交车站走去。
海杰放下电话，不禁担忧起来。听得出来，李动非常沮丧、愤怒和不甘。
电话里没说细节，但她了解老公的性格，以他的傲气，不定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通常来说，李动很少愤怒，更不会将愤怒的情绪表现出来。他对别人，更多的是不屑。刚到北京时，李动和她说起之前在青岛时公司老板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看，都没有一点愤怒的意思，只是嘴角微微上翘，“嘁”了一声。海杰知道他是瞧不上领导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虽然上次两人因为于涛的事情吵了一架，海杰也不满意李动老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但归根到底她爱着这个男人，欣赏他身上的正直与担当。
但今天她有点担心了，电话里他能听出来李动在压抑着的心情。本来快期末考试了，海杰和小程约了晚上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现在也顾不上了。
快吃晚饭的时候，李动到了，两人相拥着进了附近的小饭馆。李动笑着说：“今天开工资了，咱俩吃点好的。服务员，点菜。”
海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对面，看着李动有些发青的脸色。
菜上来了，两个人安静的吃饭，谁也没说话。海杰倒了两杯酒，举起来说：“晚上咱们一起回家吧？”
“不用，”李动一仰脖干了杯中酒：“你快考试了，别来回折腾了。”
又倒了一杯酒，海杰看着李动，等他开口。李动右手转着酒杯，讪笑着说：“都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还真对。上午刚被一个保安给踩了，中午就被小眼睛给开了。我怀疑他们俩认识，故意一起整我。”
通常李动说这样自嘲的话，海杰都会笑着拍他一巴掌。但今天没有，海杰觉得他是认真的说出这句话的。所以，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李动平淡无奇的描述着今天的遭遇，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没有一点情绪的波澜。
海杰从来没有见过李动这么淡然。以他强烈的自信，现在不应该痛骂小眼睛或是蔑视对方吗？
直到李动说到自己转身拿起那八百块钱的时候，海杰终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痛苦与纠结，听到他声音里一瞬的停顿或者说是哽咽。
海杰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李动依然在转着酒杯的手。她理解自己的男人，让一个自信、要强的男人放下尊严去忍受别人的折辱是比失败更令他难以接受的。
“我们走吧，一起回家。”海杰看着李动说。
“不。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么远，折腾什么？放心，和你说说话就好了。我现在心情好多了，不影响明天找工作。”李动又开始喝酒。
“那你别喝了，一会儿还要回家呢。我陪你走走吧。”
“没事儿，喝完再走。虽然今天开工资了，但是也不能浪费啊！”李动笑着说。
海杰觉得他还是笑起来好看，驱散了脸上的阴霾。
“那行，你慢慢喝，喝完我陪你走走。”
“好。简历投了吗？”
“投了。我又给你投了好多公司，都是房地产公司，行不行的先试试呗。”
“嗯，一定行。你运气比我好，你投的一定会有消息的。”
两人开始说一些高兴的事，海杰给李动讲她们学校的趣闻轶事，逗得李动哈哈大笑，顺便多喝了一瓶啤酒。海杰说李动就是故意的，为了多喝点酒不择手段。李动认为明天不用上班，为了庆祝这个阶段性胜利应该再多喝一瓶。
饭后，两人在路灯下漫步。海杰送了李动一站地的路程，李动独自上车回家了。海杰看着李动离去，长出了一口气，返身向学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