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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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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父亲当天就乘车到了美专,看看时间已经快到放学时候,就没先见孩子们的面,直接去了学校。

    老师客气地和韩连山握手,见有人陪着他来,心里想要保护爱徒隐私,就委婉道,“我们最好单独谈谈。”

    韩连山闻言越发紧张,他下意识地搓手,带点儿解释意味儿地对老师说,“啊这……这是我家弟弟,他也是老师,是我自己家人。您有啥事儿直说就行。”

    老师听见弟弟二字份外敏感,不由认真打量一下纪博文,然后眉头轻蹙,醒起什么地问,“也是老师对吗?您和韩岁明,还有同他住在一起那个弟弟是什么关系啊?”

    纪博文见韩岁明的老师竟然提纪历,心里很是惊讶,如实答道,“我是岁明的叔,纪历是我孩子。”

    老师闻言握拳砸了一下自己手心,复杂笑道,“那正好,一起谈吧!”

    纪博文敏锐地发觉老师话风不对,心里不免一沉,不由自主地生了忐忑,就没说话。

    老师到底还是保持了礼数,他特地关好了办公室门,又给两位父亲各自倒了杯茶,然后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方才慢慢说道,“你们两位都是了不起的爸爸,能把孩子培养到我们学校来,而且专业成绩都很突出,这不容易。”

    老师拐了个弯,纪博文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老师的剑随即就出窍了,“可咱们在孩子个人生活方面的管理也不好太疏忽了。家长们觉得孩子大了,可他们出了家门就进校门,社会经验少,做事儿也容易冲动啊!你们二位说是不是?”

    纪博文和韩连山对视一下,只能点头,“是。”

    其实还是一腔糊涂。

    “我不知道二位怎么想的,把两个青春期的男孩子放在一块儿单独生活,大人一点儿都不监管,就把他们自己放在一个屋檐下面朝夕相处……这样,等于是提供了便利条件啊!”老师只好把话说破。

    两个爸爸仍旧没有听懂。

    什么便利条件?

    老师见状长叹一下,“唉!这话我也不好出口,真是有点儿特殊……两位有点儿心理准备,这么大的孩子,心里有点儿萌动啊,谈个恋爱什么的都挺正常,可是,他……他们毕竟是同性,发展出超越兄弟和朋友情谊的关系也太过标新立异了!这叫社会和同学们怎么看待他们呢?孩子们是还小,那也不能为所欲为是不?咱们当长辈的更得正确引导对不对?我作为师长,觉得有必要就此事通知你们二位,并共同地想办法一起阻止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纪博文只觉脑袋里面极其尖锐地鸣叫了一下,仿佛有什么类似保险丝的东西突然之间断裂掉了。

    韩连山还没进入状态,他怔怔地看着那位老师,“超越什么?不……不可能吧!”

    “不可能”老师非常痛心地说,“我也希望不可能啊!开始我也不相信。老实讲作为一个资深教师,这么多年接触了这么多孩子,我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从前只在红楼梦之类的古籍上了解过一点儿类似的事情,始终都觉得是小说家言,为了吸睛出奇写的一些诞语而已,万万没有想到现实生活之中竟然也能碰上……还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学生。”

    他看着韩连山仍旧懵怔的脸,有点儿气恼地冷笑着道,“怎么?难道我能泼他污水?他们当众亲吻……韩岁明也承认了。”

    两个爸爸一下成了木雕泥塑。

    炸了膛又剩了副完整皮壳的木雕泥塑。

    老师见状又不忍心,再叹口气,“找你们二位过来也是迫不得已,本来韩岁明都毕业了,我也没有权利再管这些,可是我把这孩子当个宝贝,实在是看不得他有啥不好……之前我也和他谈过话了,可这孩子不听我的,所以我才把你们找来一起想想办法。孩子们毕竟都小,偶入歧途,早点儿拽回来还不要紧。咱们帮他们护他们都行,就是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在不对的路上越走越远。”

    韩连山瞪着老师开合的嘴,说不出话。

    纪博文也完全失了机辩。

    “轻忽不得。”老师颇有一点痛心疾首,“法律是没明令禁止,可咱泱泱礼仪之邦,廉耻和道德几个字会吃人啊!”

    从办公室里出来,两位遭了雷轰的父亲一路无语,快到出租房门口时韩连山才终于开了口道,“我打死他。”

    纪博文理智犹存,立刻劝阻地说,“别冲动。孩子大了,动手不是办法。”

    可是韩连山不听他的。

    韩岁明刚刚下班回来,听见敲门应声来开,还没看清外面是谁已被韩连山当腹一脚踹进屋去,连连后退仍旧不能缓解这记狠招的力度,只好跌坐在地。

    施暴的人正值盛年,平时又是干体力活的,那一脚快得让人无从防备,韩岁明只觉得胸内血气翻涌,喉口都泛了微微的腥气。

    纪历也刚放学回来,闻声愕然抬头,一眼看见两位父亲站在门口,脸色登时变了。

    纪博文连忙跨步挡在韩连山的身前,防止他再动手,“不是说了别激动么?”

    韩连山冷冷哼了一下,那一脚还没抒掉他憋在心里的气,脸色特别难看。

    纪博文伸臂拽起地上脸色痛苦的韩岁明,眼睛望向自己的孩子,然后立生心痛——老师没有胡说,纪历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开头,纪博文只好继续对韩连山道,“坐一会儿,平静一下。”

    韩连山早已无心再听别的,他脸色雪白,点着韩岁明的手指微微颤抖,满眼都是怒火和愤恨,“你你……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把你供成这样一个混账……自己不上进,还坑别人……”

    韩岁明腹部的剧痛稍稍缓解了一些,可那一脚完全踢掉了他好好说话的心,他站直了身体,冷冷睨了韩连山一眼,哼道,“如果你说的辛辛苦苦是指金钱,我可以还给你。”

    韩连山再度暴怒,闪身就往韩岁明跟前冲去。

    纪博文手疾眼快地扯住他,二人力量不对等,纪博文踉跄了两下,又加了一些力气才能阻挡住他。

    韩岁明一动不动地站着,根本就不害怕。

    纪博文一边忙活着韩连山一边扬声批评韩岁明道,“岁明,你太过分了!母生父养的恩,是钱能还的吗?可以这样和你爸爸说话吗?”

    韩岁明不想反驳纪博文,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和韩连山算感情账,冷冷地歪了歪脸,没再说话。

    纪博文好容易把韩连山按住了,他看了看韩岁明,又看看后面脸色雪白呆呆站立的纪历,心里怜疼更甚,放缓了声音说道,“都别冲动,也都别紧张,咱们好好儿说话。”

    好好说话只是纪博文的意图,韩连山简直想要杀人,他咬牙切齿地坐在桌边,胸膛不住起伏,情绪激动地骂道,“逆子!混账!你自己不是东西就算了,连你叔对你的情分也不想了?纪历小……他还不懂……”

    “纪历也不小了!”纪博文不想推卸责任,摆摆手说,“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孤掌难鸣,两个人的事就是两个人的事,没有谁懂谁糊涂谁带头谁跟着谁该负责谁不用负责的说法。不过,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咱们现在来说怪谁怨谁没有任何意义。岁明,纪历,老师找我们,我们找你们,目的都一样,是想帮忙……”

    “不用帮忙。”韩岁明开口打断纪博文的话,他没有纪历那么懵,听得明白长辈们的意思,也知道他们将会怎么帮忙。

    纪博文看看韩岁明又看看完全无法开口的纪历,心里只有叹息,“岁明啊,别这么犟。你老师说你马上就能升本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不能出啥差错。前途就是前途,不能开玩笑的。那不是你爸花了多少钱供你读书的问题,也不是你花了多少努力认真学习的问题,而是倘若一折,孩子啊,就难接起来了。”

    韩岁明也很难过。前途是纪博文千方百计帮他谋的前途,为了送他来这儿,纪博文至今都在还赵老师的人情,如果只为了纪历自己不至于欠那么多。他自己又何尝不珍惜呢?那是他独立自主的底气和为爱人遮风挡雨的凭借啊!可现在韩岁明不想听这些,他年轻气盛,接受不来为了前途牺牲感情的道理。

    纪博文看出来了,他没发火,又慢慢道,“还有纪历呢!你知道他……选择不多。你们这样也会影响他的。老师的态度就是学校的态度啊!给咱机会咱不接着,要是担心影响其他学生劝退他呢?岁明,纪历他不读美专能念什么书去?我和你婶儿就盼着他能学到一点儿东西,以后拿到一张小文凭,将来好有路走。眼看着就剩一年多了,就要为了你们的任性半途而废了吗?他这么小,岁明,你知道,他体质又不好,如果没学上了能干什么啊?你让他回镇上家里待着去吗?躲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永远都不长大?不说我们能不能替他挡住那些蜚短流长?他能躲一辈子吗岁明?”

    韩岁明的心使劲儿疼了起来。

    纪博文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要纪历跟韩岁明一起顶着刀剑,比他孤身承受还疼。

    可有什么办法?

    别的韩岁明都可以自己顶着,唯有这次不能。

    纪历得和他站在一起。

    “是我们的错。”记博文继续轻声地说,“你们太小了。纪历从前还是个……都当他是女孩儿,不怪你们混淆……是我们做父母的想的太少了,只想着借你的光,想让你照顾他,所以害了你们。”

    “不是……”韩岁明压着腹部的伤忍着心里的疼,嘶声说道。他也不要听纪博文这种自责自苦,他宁愿纪博文也来打他骂他。

    “岁明。”纪博文固执地打断了韩岁明的话,他很少强硬打断孩子的话,但此时,理智让他不得不如此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孩子,不就是亲热了一下么,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老师没想给你们定罪,你爸刚才也是一时生气,我们都不会太责备你们。一点小错,我们家长的责任大,咱们一起改了……”

    “叔。”韩岁明又打断他,声音十分痛苦,“不是错。”

    不是错,怎么改?

    “嗯,只是情不自禁,对吗?”纪博文伸手示意又欲发作的韩连山克制,顺着韩岁明的意思说道,“叔明白。你俩打小太要好了。这缘分也生自于我们,因为我和你爸,你与纪历才碰见的,不是吗?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们感情好点儿也很正常。叔之前就和你说过,不知道纪历有毛病之前,我还幻想你能做我们的姑爷呢!那是玩笑,但也有几分当真的意思,所以你们这样,叔也不太意外,可是岁明,世人不会都跟叔一样想。就是叔以后也不能再这样想了,这样就坑了你们……”

    “叔!”韩岁明哀求地喊他。

    他太需要这个始终亲厚的人站在自己这边了。

    “叔只是惯孩子,不能害你们呐!”纪博文的嗓音也很伤痛,“你们这样,都是叔的错,是叔引导得不对。岁明,纪历他……要是个姑娘,就算你俩现在还小,就算你们还年轻得不足以为漫长的一生负责,叔也会替你们撑着,老师学校,叔都替你俩顶着。哪怕只是一程的幸福也好,都值得我帮你们去拼一次,可是……可是现在这样违背自然规律违反公序良俗啊!会为人所不齿会令你俩友寡敌众!叔不能看着你们四面楚歌啊孩子!拿最现实最急迫的事情来说就是不能看着你们俩无书可读无业可毕。岁明啊,升本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你为了这个放弃,以后的路必将失色,而纪历他……瞅着你们俩谁脚下坎坷,对叔来说都是锥心泣血之痛啊!

    韩岁明默然望着纪博文,给这一番话说得心里满是无力,他文科不好词汇能力不强,没有能力说服这个始终善待自己的人。

    回头看看身后的纪历,韩岁明希望他来支援自己一下。

    纪历垂着头,不看任何人。

    眼泪早已涔涔而下。

    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同身体上的毛病,都是他自己的罪过,他的父亲却要揽在身上,毫不迟疑地道歉推心置腹地劝解,一声一声不是批评指责,都是好言求肯。

    纪历哭得不能自抑,他恨自己不给爹娘争脸,恨自己连累了所有人,这样一个只会惹麻烦的人到底为啥要活在这地球上啊?

    几年前那种轻生离世的念头又一次袭上心头,如果可以,纪历不想存在这世界里了。

    他的存在,原本就是错误。

    可以不管不顾地活着吗?

    谁能?

    死亦不能。

    哽咽难言,纪历在一片沉寂里面磕磕巴巴地道,“都别说了,是我……是我的错。”

    “没有错。”韩岁明大吼一声,他猛然生了惶恐,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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