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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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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行。”韩岁明笑着回答。“走得快,没觉得。叔,你挺好的?”

    “挺好挺好。”纪博文连声说,说完又打量打量两个孩子,问道,“只背这么一个小包?”

    “就住两宿。”韩岁明答道,“拿多了也用不上。”

    他背了一个小包,纪历什么都没有拿,一路空着双手。

    纪历将挡在眼前的纪鉴推开一些,好好看看纪博文,“纪老师,你咋瘦了呢?想我想的?”

    “你妈想你。”纪博文只怕冻着孩子们,带头往家里走,“我还行,工作忙学生多,晚上回来也不得闲儿。”

    谁都知道他在嘴硬。

    纪老师很少嘴硬。

    原来人都会变,只看需不需要。

    纪鉴想不了太多,小孩子忙着表现自己,“妈说也不想你。说你不在家正好,省着老气她。我想你纪历,我想我纪历。”

    “小坏东西!”纪历伸手敲他脑壳儿一下,“踩着别人往上爬!连你亲妈也不放过。”

    纪鉴有点儿委屈,揉着脑瓜儿反驳道,“真的,妈就是这么说的。”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张桂云开门出来,听见这句,立刻哼了一声,“你妈说啥?”

    纪鉴自然不答。

    张桂云就把眼风扫到纪历身上,声调稍微夸张起来,“哎哟,我们老纪家的小祖宗回来啦?省城那么好,舍得回你这小破家啦?”

    “说得我富贵忘本了一样。”纪历轻轻哼道,“不是没假期吗?”

    “还得多长的假期?人家想妈的孩子周五晚上也能跑回来住上两宿。”张桂云不吃纪历这套。

    “之前都谁嘱咐我别一个人瞎走的?”纪历拔腿就往屋里进,“韩岁明总是忙,还不让我自己回来。你们都管着我,我有自由吗?”

    韩岁明赶紧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婶儿,是我不让他自己回来。我总有事儿,他一个人回来我还不放心。”

    “我逗他玩儿的。”张桂云连忙笑道,“不说不笑不热闹嘛!他不回来我倒心静。就是你咋老那么忙啊?嗯?才参加工作呢,别把自己给累着啦!”

    几人还在门外,纪历略微有点儿不耐烦道,“进不进屋啦?都不冷啊?”

    “瞅这样儿。”张桂云就笑起来,“那就进呗,谁挡着你了不成?”

    韩岁明也跟着笑——纪历回到父母跟前立刻就不一样了,之前藏起来的一些小骄矜又冒了头。

    “岁明先回家去,”张桂云又说,“和你爸还有你吴姨先待一会儿,老没见着,都惦记着。一会儿都过来吃饭。”

    韩岁明应了,转身回去。

    吴凤芝早在院里迎着韩岁明呢,逮着人就嘘寒问暖地和他说话。韩连山在大屋里的桌边坐着,看见儿子先哼一下,“知道回来?直接在那边吃饭算了。”

    韩岁明只是轻笑一下,不语。

    吴凤芝连忙打圆场说,“孩子刚工作,多忙?这不是就和纪历一起回来了么?不得过那院去说两句话打个招呼啊?你挑啥理?岁明别嘞你爸,他惦记你,不会说,就知道横。”

    “没事儿。”韩岁明又笑,然后冲出来和自己打招呼的毛小红点了点头,问她,“小红姐挺好的么?”

    “挺好。”毛小红说,“你又高了。都几岁了,还长啊?”

    气氛登时轻松了些。

    今年两个孩子一起远归,张桂云和吴凤芝早说好了元旦要热闹地过,第一顿饭所有人都在纪家吃,第二顿就都去吴凤芝家里去吃。

    人多热闹,张桂云手脚麻利地张罗了十好几个菜,鸡鸭鱼肉头蹄下水应有尽有,为了招待韩连山,从不喝酒的人家也备了一点好酒。

    不分宾主团团而坐。

    人多,把个纪鉴兴奋得什么似的,转圈乱跑,大黄由后追他,一人一犬就把气氛烘了个足。

    张桂云也不管他。

    韩连山始终话少,众人都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谁也不往心里去,该说说该笑笑。

    纪鉴不害怕韩连山,觉得他不说人,疯的时候还偏往他身边跑,有时候刹不住脚撞在韩连山的身上,韩连山还会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因为毛小红的事情,吴凤芝总觉得对不住纪历,见着面就总忍不住瞅他,关切地问,“美专怎么样啊?纪历你还能适应吗?”

    纪历知道她问什么,没法回答,就挑能说的说,“开始不适应——在家上桌就吃饭,去那儿还得自己到食堂买。这都好几个月了,也习惯了。”

    “瞅瞅,”张桂云闻言就道,“伺候惯了这是。得出去锻炼锻炼。”

    “不然哪儿知道家好?”吴凤芝又笑,笑完了接着问,“你和岁明租的那间房子怎么样啊?暖和吗?买点儿啥的方便不?楼上楼下的人都摞在一起,觉得吵不?我也没住过楼房,不知道是啥滋味儿,”

    韩岁明插嘴说道,“是叔花钱租的房子,我蹭着住。”

    纪博文立刻“哎”了一下,“说啥话呢?什么就蹭着住?你大,靠你照顾着纪历呢!”

    韩岁明闻言下意识地看看纪历。

    纪历垂着眼皮,正用筷子剥一块鸡肉上的鸡皮,神态十分认真,似乎没有听见纪博文的这句话。

    “不吵。”韩岁明又替纪历回答吴凤芝的话,“租的是青年楼,楼上楼下住的都是单身,挺安静的。不是特别暖和,我还行,扛冻,不觉得啥。纪历有点儿受不了,每天早早就钻被窝。”

    “没感冒啊?”张桂云闻言又问。

    “还行,”仍旧还是韩岁明说,“挺争气的。”

    纪历仿佛是馋了他妈的菜,吃得特别专注,没时间说话似的。他自己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儿——有两次鼻子已经堵了,韩岁明大黑天儿里走出去好远给他买姜,回来给他煮姜汤喝。头天晚上喝了不算,第二天早起还得喝。纪历嫌辣,不乐意喝,那天上学之前就被韩岁明给使劲儿亲了一顿。亲完了韩岁明倒还有点儿赌气地说,“那就一起病吧!”结果纪历就没病,不到晚上就好了。韩岁明不放心,还摸他的脑门,放学回家摸了一次,晚上以为纪历睡着了,又过来摸了一次。那模样和纪博文张桂云很像,可他不给糖吃,反而要收拾人。

    纪历依赖这样的韩岁明也戒备这样的韩岁明,他怕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就会放弃抵抗沦陷进去,予取予求。

    那样……不行吧?

    “明年也十八了。”张桂云听韩岁明说完了,安心一些,瞅着纪历道,“就是大人了,该能照顾自己啦!”

    “大人还得些年。”吴凤芝不同意道,“我们小红都上班这么久了,也没照顾明白自己。”

    毛小红现在是纺织厂里的技术员,天天三点一线,混个安稳。她一直闷头吃饭没怎么开口,听她妈说起自己才抬起头,环视一下众人,轻轻地笑了一笑。姑娘的心里也还尴尬——之前无意之中伤害了纪历,她也不自在,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有点感情在的。

    纪历主动和她说话,“小红姐,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毛小红有点儿惊喜,赶紧回答,“啊,不到三百,差一点。”

    纪历啃着排骨点头,“嗯,真好。”心里却忖,韩岁明还念书的时候每月挣的也不只这些。

    长辈们不这样想,听了都挺高兴,纪博文真诚笑道,“是好是好!都快赶上我一半儿了,我都多少年工龄了?熬老了都。”

    纪历听了又偷着唏嘘——纪博文勤劳踏实敬业爱岗,把教书育人看成顶顶重要的事儿,虽然说在镇上也算受人敬重小有地位,可眼瞅着韩岁明的成就要盖过他了!才几年啊?

    几年前韩岁明还是个给块牛皮糖都舍不得吃的闷小子呢!

    “凤芝要享大福啦!”张桂云今儿的心情特别好,“你们家人都挣钱了,神仙一般的好生活!”

    “大福是玄乎了,真见亮了。小红能管自己,岁明一直会过日子。”吴凤芝谦逊的说,“这俩月都给我钱了,这孩子节省。”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桂云点头赞道,“小红和岁明打小儿就都懂事,肯定错不了。要说这个也得夸夸我们纪历,我没成想这不懂日子过的东西离了家也知道节省呢!还是一去给他带了几百块钱,直到现在都没要过。咋过的呀祖宗?不舍得吃饭吧?”

    当妈的心里不过吃穿。

    纪历只道,“舍得吃,学校东西不贵。”

    有些话不能说——那几百块大都剩着。他基本只在食堂吃顿午餐,偶尔许柏还会请客,要是碰上韩岁明回去办事也会给他买。早点晚饭都是韩岁明张罗的,纪历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本来画具画笔是要钱的,可是韩岁明的画具画笔总多,他的画活专业,有些笔刚买没有多久就更换了,老把旧的推到纪历桌子上让他用。韩岁明画活用的纸也都是公司给提供的,质量又好分量又足,韩岁明常常还没用完旧的就又来了新的,堆在一旁的桌上叠得老高,纪历没有理由非得花钱去买。专业老师见他交的作业纸张质量很好,还曾说过,“你家里挺舍得供你。”

    似乎有韩岁明在纪历什么都不用愁,他都离家好几个月了,还不会洗大衣服,只能自己搓搓裤头和袜子之类的小东西,外套和长裤一直都是韩岁明在帮他洗。

    韩岁明忙,白天得上班,晚上要画很多作品,可他还有时间给纪历买早点做晚饭有时间收拾屋子洗衣叠被。

    果然不负重托,真纪历照顾得周周到到。

    这些本该都让纪博文和张桂云知道,让他们和自己一起领情,可是两个人做了超越兄弟关系的事儿,拥抱过,甚至时常亲吻,纪历就没底气说。他觉得自己似个贪图便宜所以任凭轻薄的眼浅人,哪敢还把这些公之于众?

    纪博文察觉到纪历不怎么和韩岁明说话,午饭结束了回家,就偷着询问自己的孩子,“你和岁明相处的得还行啊?”

    “什么行不行的?”纪历淡淡地说,“谈得上相处吗?都认识八百年了!”

    “一万年也是相处。”纪博文说,“别说你俩就是哥们,爹妈儿女还得处呢!我瞅着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爱和他说话了似的。你这孩子爱冷落人,以前就算了,小孩儿闹点儿脾气也招人儿稀罕,可你现在大了,不能老任性了。两个人都离家在外,各有各的际遇也各有各的难处,都不容易,凑在一块儿生活就要互谅互让互相宽容,不能随便耍小脾气。现在闹个矛盾没有父母帮着你们调停,误会多了该隔心了!”

    “没耍。”纪历只好说道,“整天在一块儿,有啥说的?”

    “你这孩子呀,就是不够热乎,对谁都这样。”纪博文微微放下了心,“我还以为跟岁明能强点儿呢!那孩子从去美专开始每次写信都说想你,人家把你当个亲人,现在可把你盼到一块儿去了,好好地处,别太摆架子了。”

    “他什么时候说想我了?”纪历忍不住反驳,“你可真能替他瞎说。”

    “你呀!”纪博文啧了一下,“那时爸认为你是一个姑娘,不好意思点破,你这孩子可够愚钝——岁明每张画的下面都画一个箱子。箱子箱子,张张都是箱子,一模一样,你不知道是啥意思?”

    纪历的眸光猝然一闪。

    箱子。

    张张都有的箱子。

    原来……

    原来纪博文都知道了。

    原来自己一直糊涂。

    他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哼,“牵强附会。”

    “是不是牵强附会,”纪博文就说,“你问问他。那时你是姑娘,大家都不好说,现在你们做了兄弟了,问问有什么的?该说的事儿都说破了,好好相处感情更深。”

    都说破了……感情更深。

    唉!

    纪历只能不语。

    纪博文想得单纯,他若知道怎么个深法,大概会给吓倒。

    晚饭挪到吴凤芝家里去吃,吴凤芝的手艺大多数都是跟张桂云学的,菜式也差不哪儿去。

    纪历没了中午的好胃口,老实坐着,筷子动得不勤。

    “怎么换张桌子你就客气了呢?”吴凤芝紧着让他,“咱们和一家人有啥区别?别外道啊?”

    纪历只好赔笑,“不是客气。吴娘,我是中午吃多了,这会儿还没消化。”

    “这么大的孩子不该正能吃呢?”吴凤芝不由分说,非得给他夹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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