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地狱空荡荡，陆二在路上
陆云清沉声道：“郑如童老所言，此事重大，说不得就是炒家问斩的大罪，我等固然死不足惜，可终究不愿连累亲族。小侯爷的意思我早就知道了，之前一直未应准也是怕小侯爷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老侯爷派来试探我的，所以迟迟不敢说实话。今日选在这里，正好借着伯爵府办诗会的机会碰面，无人留意，免得日后留人话柄惹出无穷的祸事来。”
颜星沉一方面想着陆云清这个人还真是有心机，怕日后人家说他和文宣候府的人有来往，直接选在了别人家里密谈，但她留意到一个名字“童老”，她还对不上是哪个童，不过这人肯定也是陆云清的同伙就是了。
她这腿有点麻了，他们这几个人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了呢，赶紧走吧，再不走，她这个腿可是快要支持不住了。然后她又想到了月露，祈祷着她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回来，万一撞见了，岂不是他们两个都要被灭口了，她这一世还没好好活过，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就死在陆云清手上呢？不行，绝对不行！她嘴里不停地叨咕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如来佛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程颐道：“那这么说云清兄是同意了？”
陆云清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小侯爷。”
程颐道：“云清兄何必这么客气，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云清道：“老侯爷可知道您的想法？又同意吗？”
程颐犹豫道：“这……家父并不知情，不过我会先去和父亲沟通，父亲一定会支持的。”
陆云清沉吟良久道：“只怕未必啊！”
陆云清清楚得很，文宣候和承王走得一向很近，怕是将来一旦争权，他肯定也是要帮着承王的。
这时陆云清身旁的奔月喝道：“什么人？”
众人都惊慌起来，四下里搜索，这时一道黑影闪过，奔月袖子一甩，那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颜星沉听到大喝之声，一阵紧张，以为自己是被人发现了，吓得捂住了嘴，连喘气都轻轻的，过后就听到一阵利器的破空之声，紧接着是□□倒地的声音，她瞳孔放大，知道是死了人。
奔月回来禀报道：“主子，人死了，并不是伯爵府上的人，但是也不是世家子弟，面生得很。”
陆云清道：“嗯，知道了，去把尸体处理了吧。”
奔月一点头连忙去了。颜星沉倒是很好奇这数九寒天的，湖水也都冻成冰坨子了，地面也是懂得邦邦的，天都没黑，那么大个尸体能往哪儿扔。
程颐说道：“这里也不安全，咱们在这里久了难免让人怀疑，我这就去了，咱们改日再联系。”
陆云清拱手与之作别。
童老道：“既如此，童某也先告退了。”
颜星沉正想着这些人可总算都要走了，她这腿已经酸疼到不行，仿佛针扎一般，估计是要废了，她正在这里多愁善感，想着一会儿怎么站起来怎么回去的问题，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跟她来了个大眼瞪小眼，而且那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尸体。
两人一时间都愣在当场，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出声。
颜星沉心里首先闪过一个念头，原来他们是打算把尸体先藏起来，等到天黑再处理啊。然后突然回过味来，娘的，再也不信佛了，前一世是临时抱抱佛脚，想着能扭转局势，结果柳玉堂战死，她自己也葬身火海了，这一世她又在危难关头信了佛，结果……就算没死也是在去死的路上了。
陆云清看着奔月半天也没个动静，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
娘的，你说怎么了？
大白天，撞上人了呗！
颜星沉一脸期待与祈求地看向奔月，就差磕头叫爷爷了，结果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主子，有人。”
“啊？”陆云清没太听懂，走了过去，正好看见一脸生无可恋的颜星沉。
颜星沉看着一脸面无表情但瞳孔不断收缩的陆云清，仿佛下一秒，他那双瞳仁就可以嗖得一下竖起来，化身为一条巨蟒将她整个地给吞下肚子，最后她自己则是成为陆云清的一泡或者几泡屎排出体外。
没有传说中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低到了颜星沉会发抖的程度，终究还是让她体会到了“地狱空荡荡，陆二在人间。”
这让颜星沉本就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不可挽回的伤害，当然如果陆云清脑子里突然被屎填满一个不清醒就答应放她一条生路，她也可以考虑可以原谅他。
但很显然，陆云清脑子清醒。
颜星沉感叹自己这是什么悲催的命啊，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她上辈子是挖了陆云清的祖坟吗？是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从地底下抠出来鞭尸了吗？古希腊哲人都说了“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是她颜星沉是快要两次死在同一人手里了，当然这句哲言是她后来的朋友告诉她的。
颜星沉嘴唇蠕动，很想说点什么，可是脑袋里空空如也，说什么她也曾是一代女帝啊，怎么这么怂，颜星沉一方面感叹自己的不争气，一方面为自己这一世马上就要英年早逝而感到无比的悲伤和难过。
陆云清吩咐本月道：“你先进去。”
奔月越过颜星沉走了进去，颜星沉惊恐交加，不停地吞咽口水，感觉到阎王爷就在不远处向她招手，睁开眼一细看，是陆云清。
现在陆云清就是她的催命符，比阎王爷可怕多了。
“能起来吗？”
哦，这就是魔鬼的声音，是阎王爷的声音。
颜星沉心里想到的是，陆云清这是想让她站起来再让她死吗？也对，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她一下子凝聚起满腔的浩然正气，然后啪地一下就给陆云清拜了个早年。
她可真是太难了，蜷缩的太久，她的腿已经僵硬了，完全无法支撑她站起来。
氛围一下子静默下来，还是长久的静默。
别说陆云清懵了，他身边那两个护卫懵了，连颜星沉自己都懵了，那股子正气一下子就散了。
如果她说她不是故意的，陆云清会信吗？
“你是打算求我，留你一条命吗？”
颜星沉抬头望着这那个背光而战的高大男子，他一身雪白的僧袍，仿佛那个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拯救人间的佛陀。但是扒开他的皮囊，撕下他的伪装，他就是一个从黑暗中走来，企图吞没一切的魔鬼。
颜星沉银牙暗咬，知道求这个道貌岸然虚伪奸诈的人是没有用的，他只会狠狠地嘲笑她自轻自贱毫无骨气，越想她就越生气，狠狠地瞪着陆云清，然后一鼓作气地道：“求你，有用吗？”
声音是软绵绵的，带着撒娇的感觉。
哎，她的确是太没骨气了，没办法，她真的不想死，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受□□之辱，她小女子怎么就不能卧薪尝胆再报新旧之仇？
男子目光森冷，审视着她，冷声道：“你觉得可能吗？”
颜星沉一下子绝望了，浑身像是泡在冰冷而漫无边际的大海里，生命力被一点一点地夺走，她无力地跌坐在雪地上，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委屈。
陆云清道：“起来！”
颜星沉先是不说话，陆云清又道：“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然后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玉白的手就递到她面前，颜星沉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地抓住那只手坑吃一口咬了上去，只一口就见了血，陆云清始料未及，但也只是抿了抿唇，蹙紧了眉头，常以波澜不惊柔和平静示人的眸色开始变得晦暗，阴沉沉的，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山雨欲来的怒火。
奔月、射日忙上前要去给主子包扎，被陆云清阻止了。两人也一时间如临大敌一般，因为主子很少动怒，又或者说能让主子动怒的人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就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的透透的，坟头草都可以喂几头牛、神仙下凡都救不回的那种。至于颜星沉虽然是个不多见的美女，可谁不知道他们主子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又怎么会怜香惜玉呢？
他们想到这里，同时对颜星沉流露出一种无限同情的眼神。再略一思忱，就觉得现在的场景特别像冷心冷血的法海欺负一个柔弱可怜的白蛇娘子。
“看来，你的确是活腻了！”
声音压的沉沉的，在他身上是不常见的，因为他很少动怒。
颜星沉委屈地吧嗒吧嗒掉泪，仰着头指着陆云清就开始一通指责：“陆云清，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里不一的老秃驴，你残害忠良，你枉杀无辜，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不对，你没有心，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奔月和射日的关注点在于：什么？她……她说主子是伪君子，秃驴就算了还是老秃驴，最后还说是是魔鬼！说出了我们一度想说但不敢说的话，这姑娘好勇，令我等着实钦佩！
说他杀人，这没错！可他什么时候残害忠良，枉杀无辜了？
“你花言巧语，你还骗我，我对你那么好，你还骗我！你这个骗子，大骗子，王八蛋，我上辈子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上你的当，枉我那么信任你！”
前言不搭后语，让在场的另外三个大活人都跟着懵了，奔月和射日在一旁悄悄地碰了一下眼神然后齐齐地看向一旁脸上一会青一会百的陆云清，心想着自家主子到底对这个姑娘做了什么衣冠禽兽猪狗不如的事情，才会受到这么抔肝挖腹严厉又无情的指责？
等到被自家主子一眼瞪回来之后，两人又心有灵犀地抬头望天，心里惨兮兮地想着，完了，耳朵还能要吗？眼睛还能要吗？他们可真是恨不得当场把耳朵卸了，眼睛挖了，以证自己的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