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打一架
清晨时分。
苏清河悠悠醒转之后,一睁眼便看到了三人那像是要把他看个精光的眼神,吓得他差点一跃而起。但此时他的身体却是绵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苏清河被看得发毛,实在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现在已经是次日破晓,你昏迷了足足九个时辰。”
“啊?”
苏澈慢悠悠的一句话却是把少年再次吓了一跳。
这黄酒劲这么大吗?我明明就喝了一碗啊?
“你在昏迷之时看到了什么?”
姚暮秋直视着少年的双眼,神色严肃地问道。
苏清河听到这个冷冽的声音愣了愣,然后转头望向那个陌生女子,神情茫然。
这人好生奇怪,难道你在不省人事的时候还能看见东西?
见到苏清河一脸迷茫的样子,三人相互看了看。
“那你仔细看看,这剑鞘是怎么一回事儿?”
徐陆从地上拾起重新变得平平无奇的剑鞘,递到苏清河面前,随口问道。
苏清河闻言一怔,随即目光立刻便被递过来的剑鞘所吸引。当他从徐陆手中接过剑鞘的时候,他仿佛瞬间与这把剑鞘构建了联系,入手的那种冰凉冰凉的感觉,像是这剑鞘在向他传递着亲密的信息,好像本该就属于他一样。
这一系列的感受让他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徐陆见到少年似乎有些不自在,便忙着开口道:
“来来来,大家都坐下说。苏小子,不用紧张。哦,还没介绍呢,这位是你姚伯母,怎么样?漂亮吧!都是自己人,别整的跟审问犯人似的……”
徐陆朝着自己媳妇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别那么吓人,人家还只是个孩子呢。
苏清河似乎回过了神,压下心头的讶异,皱着眉说道:
“当时我也是出于好奇注意到了这古怪的剑鞘,因为它一直在莫名地发出颤鸣,我本打算先回到这儿与徐伯说明一下情况的,但后来……不知怎么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便是这般了。”
说着说着少年不由得觉得擅自乱动别人的东西实在有些失礼,还未说完便连忙朝着徐陆作揖致歉。但徐陆很快便扶起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没有关系的,是我允许你随意逛逛的,不必自责。何况也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不用放在心上。”
闻言,姚暮秋在一旁欲言又止。
算了。徐大傻当然不知道此时剑鞘已经认主的情况,但这孩子的态度不错,眼下也不是给人家压力的时候,毕竟才刚刚从昏迷状态下醒转,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脑子可能都是一片浆糊了,这孩子竟有如此心性。
这般想着,姚暮秋不由得多看了 一眼苏澈,想来这个做父亲的花了不少心思……再看看一旁在那憨笑的庄稼汉,唉——
这破剑鞘也躺在无人知的角落许多年了,既然有缘人已至,便随便找个由头送出去吧……
正当姚暮秋打算开口之时,苏清河却刚好打算将这剑鞘物归原主,而就在剑鞘递到徐陆手中之时,徐陆脸色一变,触电一般撒手,任由剑鞘掉落在地。
在那一瞬,徐陆感觉掌心传来钻心的刺痛感,仿佛只是转眼间手掌便皮开肉绽一般,但剑鞘离手之后,方才的感觉便转瞬烟消云散,手掌也仍是完好无损的。
察觉到徐陆的失态,姚暮秋马上来到他身边,露出询问的眼神。
徐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随后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少年,再看了看地上嗡鸣的剑鞘,这么看来应是这剑鞘的自主反应……正当他打算收回目光时,却被仍在不断颤动的剑鞘吸引,其上好像浮现了什么纹路,慢慢地在鞘口处组成了符号一样的东西。
“这是……”
苏澈见到这符号一样的东西只觉得熟悉,但脑海中却又没有什么印象与之相符合。
随着符号绘制得越来越复杂,苏澈才蓦然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符号!这是……
“蘇,古篆体的‘蘇’。”
徐陆直起腰来,拍了拍手,缓缓说道。
本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眼前的这个庄稼汉打断,苏澈先是有些诧异,随即望向这个老友的眼神变得复杂。
这种古篆体本就罕见,据说就连阳陵的三大学宫收录的字形都非常有限。他能认出,是因为‘“蘇”就是他的姓氏。那么徐陆呢?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友远不只是一个普通耕农那么简单,他也知道徐陆拥有着比他想象中渊博的见识。同时他也明白,对于他所谓“不方便透露”的身份,徐陆是真的不在乎。但对此事,苏澈是怀有愧疚的。
“不败剑苏胤龙,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本来思绪有些飘忽的苏澈,听闻此言,浑身气势猛地一变,周遭温度骤然下降,一股若有若无的剑势压在姚暮秋上空,但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事实上什么动作也没有的苏澈面不改色,平静的双眸注视着姚暮秋,缓缓说道:
“何出此言?”
姚暮秋在看到那古篆所刻的“蘇”字时,便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因此对于这父子二人的身份有了猜测。而方才感受到那一瞬间苏澈气势的变化之后,她基本可以对自己的猜测确认无误。
“多年前,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已经在江湖中有了‘不败剑’称号的苏胤龙来到了天刀门,当时我父亲还不是天刀门的门主,他却径直找到我父亲,说来讨回一物——也就是这剑鞘了。我父亲素来性格温和,即便苏胤龙态度强硬他也没有一口回绝,但剑鞘并没有认主,父亲自然不可能随意交出。虽然我们只是代为保管,但这是我姚家对于剑鞘主人的承诺所在,又岂能儿戏?”
说到这里,姚暮秋语气淡然,看着苏澈冷笑道:
“可苏胤龙非但不领情,还打算强取豪夺,打伤了我父亲之后便要夺物离去。好在当时老门主拦住了他,才没有让他得逞,最后放话说道夺得天下武林魁首再来取物。没想到,被剑宗当作叛徒追杀的武林魁首没等到,却等来了两个强盗的种?”
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对,徐陆赶忙抓住媳妇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苏清河虽然与那位名动天下的祖父未曾谋面,但听人如此出言不逊,仍是觉得有些愤懑。
反观苏澈,并没有如何动怒,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想如何?”
“我不管你究竟是有所图谋出现在这里,还是巧合使然……打一架,赢了我自然将剑鞘双手奉上;若是败在我手上……”
说到这里,姚暮秋停顿了一下,冷声道:
“慢走不送!”
徐陆眼见情况不对,不由得想要开口劝解,却被自家媳妇冷冷地扫了一眼,只好苦笑着作罢。女子也不屑于避讳什么,直言道:
“打这一架是看在你徐陆的面子上,若不是你在场,哼!早早便送客了!”
听到这个要求,苏澈竟是没有丝毫犹豫,应承下来:
“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姚暮秋提起桌上的双刀,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苏澈也只是拍了拍苏清河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有压力,然后朝着苦着脸的老友笑着颔首致歉,跟着女子的背影跨出了大门。
说实话,苏清河多少还是担心的。
这个打了半辈子铁的老爹,打架一事……能行么?
徐陆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模样,他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突然揽住少年的脖子,叹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走,苏小子,咱不管他们,带你喝酒去!”
苏清河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虽然又有酒喝了,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觉得是自己闯祸导致了这些。
“诶,对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苏……”
“好好说。”
“苏清河。”
“清河在门外,上与浮云齐……好名字!”
苏清河有些赧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中又一次为这位徐大爷的胸中墨水感到佩服。
“可曾取字?”
还没等到少年回话,徐陆一拍脑袋,哈哈笑道:
“差点忘了。你跟我家那小子是差不多年纪,尚未及冠呢。”
这边苏清河被徐陆拉到他的秘密酒窖去参观了,屋外的一片竹林却是剑拔弩张。
“身为不败剑的儿子,你的剑呢?”
姚暮秋双刀出鞘,刀身轻巧细长,外行人看来,估计会觉得这完全没有一柄刀该有的霸气与张力,但所有在这风华双刀底下吃过大亏的江湖高手大概都会为之胆寒。毕竟,姚暮秋能坐上天刀门门主的位置,跟她是老门主的千金,可没有半点关系。
苏澈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
“我父亲不允我学剑……但,我有我自己的剑!”
此剑非彼剑,倒不如说是苏澈自己走出来的道路。
他确实不曾有过自己的佩剑,甚至都没有想过为自己专程打一把。但,无所谓了。
打了半辈子铁的苏铁匠,此时随手折下身旁高大的竹子,周遭剑气弥漫,转眼间,丈许的绿竹便成了一柄三尺有余的竹剑。
汉子斜持着竹剑,单手负后。若不是那张面皮多少有些丑了,这一幕真是风流初现。
姚暮秋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一出手便是杀招,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
在女子欺身而近的刹那,苏澈心底微惊。
好快的速度!
苏澈第一反应便是暂避锋芒,身法施展开来,向后撤去。结果没想到以他的身法,在躲过了第一刀的直刺之后,竟是退不出第二刀劈斩的范畴。
匆忙之下,苏澈止住后退的脚步,剑气在面前铺开,竹剑往前递去,尽力消解这势大力沉的一刀。
谁又能想到,细长如此的刀握在一个女子的手上,居然有这般骇人的劲力。
但苏澈为了应对照面的这一刀,也称不上有多狼狈,卸力之后的长刀最终只在苏澈的衣角斩下了一块布片。因此姚暮秋不禁更加高看了苏澈一分,寻常二品在这一刀下想来早该一命呜呼了,就算是那些金刚圆满的秃驴来挨这一刀,也定然十分不好受。这手中没有一把像样铁剑的铁匠,竟是轻描淡写便化解了照面的杀招,当真小瞧不得!
“好刀法!此刀何名?”
“要打就打,废话恁多!”
苏澈闻言哑然失笑。他这好嫂子,真是个妙人。
接下来女子的刀法愈加凌厉,若有旁人观战,定会称赞一句“好俊的刀法!”。可落在作为对手的苏澈眼中,根本来不及欣赏刀法如何漂亮,一招一式的错落有致,衔接程度令他屡屡为之惊叹。
等到姚暮秋似是一气用尽,最后一刀破开了苏澈的剑气壁垒,结结实实斩在了竹剑之上。
“嘭!”
竹剑应声而断,苏澈也被余劲“噔噔噔”震退十数步。
感受到手掌虎口处传来的阵阵酸麻,苏澈神情却不见输招后的懊恼,反而有些舒坦地大喝一声:
“再来!”
姚暮秋换气后身形再度消失,空气中传来刀身的颤鸣,眨眼间长刀便递到了苏澈身前。
苏澈面色一变,沉下心来应招。
变招了!
此刻姚暮秋的刀势与方才截然不同,凌厉又霸道。一时间苏澈边退边招架,甚至来不及再度扯出一把竹剑,只能匆忙拔出一根根竹子来作格挡之用,但每次都是被一刀斩断,无一例外。
等到女子再一气用尽,此时的竹林已经被“开辟”出一条阳关大道,满地断裂的竹子,一片狼藉。
苏澈浑身都有些狼狈,多处挂彩,双手仍有些颤抖,猩红的鲜血自掌心一滴滴落下。
姚暮秋气息也有些紊乱,她皱了皱眉,不解地说道:
“苏胤龙与人对敌,从来都是力压对手,即便遇上境界高于他的,也从不屑于一味防守。身为不败剑的儿子,你怎么跟个乌龟壳似的?”
苏澈闻言咧嘴一笑,正欲开口,却被女子摇头打断道:
“拿出点真本事来,让我看见你的诚意所在。”
话音刚落,女子的气势再聚,却没有如刚刚一般第一时间进攻。
苏澈被打断言语也不见恼怒,只是嘀咕道:
“我可不是他……”
一时间,身旁竹子骤起,竹叶尽数脱落,再次化作了苏澈手中的竹剑,他周遭剑气弥漫,剑势转守为攻,气机牢牢锁定前方女子,轻声说道:
“且看这一剑,归一。”
姚暮秋面色凝重,刀势已成,刀气裹挟,以攻对攻!
一股浩然剑意扑面而来,剑还未至,剑压已至。面对这样的一剑,女子双刀迎上,时而灵动,时而霸道,刀法的浑然天成使得外围的剑气被尽皆打散,但她发现,无论如何挥刀,只能打散那层出不穷的四溢剑气,却破不开那一个点。
当她力竭之时,一柄竹剑竟然已经架在了她的肩上。
姚暮秋看了一眼面皮已经破损而露出真容的苏澈,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平静说道:
“我输了。”
话音刚落,女子转身便走。
苏澈看着眼前干脆利落的女子,神色复杂。
因为,在女子离去后,他手中的竹剑便已断作数截。
徐老哥,当真娶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