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可没喝酒
天色渐晚,月牙弯弯。
院外,林间鸟雀正好奇地讨论今天的访客是何方神圣。聊到正酣时,却突然有一阵劲风袭来,树枝纷纷断裂,鸟儿们受惊四散开来,慌慌张张飞回了家。
一道身影飘落在小院门前,双手压了压四周微微扬起的尘土,目若寒霜。
姚暮秋推开院门,径直往石屋走去。
来到屋内,一眼便看到了趴在石桌上的两个糙汉子,还有满地的空酒坛子。
她先是一愣,而后稍加思索,竟是不由分说拔刀斩向那名陌生男子,瞧这架势,仿佛出手便要一刀毙命。
“谁?!”
千钧一发之际,苏澈猛地睁开双目,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后退起身。
“砰!”
就在他后退避开这一刀的下一刻,身前的石凳已经一分为二,切口处狰狞可怖,随后石凳竟是承受不住余劲,四分五裂开来,碎石散落一地。
姚暮秋双目一凝,却没有继续发动攻势。
这等反应能力以及身法……不容小觑!
“嫂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脾气啊……”
苏澈本欲还击,待看到了来人之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苦笑着说道。
姚暮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计较这人的来历,徐陆这死鬼……
她刚想质问出声,随即看到闹出那么大动静,仍是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徐陆,脸色难看。
“哎呦哎呦——卧槽,你干什……”
被揪着耳朵拎起来的徐陆刚想破口大骂,一看到媳妇冷若冰霜的面孔,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随即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
“我可没喝酒嗷——”
但话音刚落,他便踢到了脚边的空酒坛子,“咕噜”一声滚到一旁。男人缓缓抬头,咽了口唾沫,这一咽不要紧,要命的是还不由自主打了个酒嗝……
苏澈在一边抬手扶额,摇了摇头,仿佛不忍看到接下来的凄惨画面。而徐陆尴尬过后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闭上眼睛,已经认命了。
没想到姚暮秋接下来并没有拿刀剐了他,而是严肃地质问他:
“那柄剑鞘怎么回事儿?”
“啥?什么剑鞘?”
徐陆对自己逃过一劫也很讶异,一时半会没有明白她在问什么,但很快他就变了脸色,急忙往那个杂物间赶去,姚暮秋紧随其后。
被晾在一旁的苏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等三人来到苏清河发现剑鞘的那间屋子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昏迷在地的少年。
姚暮秋正要询问怎么回事时,苏澈便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屋子,来到苏清河身边探了探鼻息,又为他把了把脉。
一切正常……那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如今都入夜了,这小子昏了多久?
当他看到少年手里紧握着的剑鞘时,神色一震。
这是……
“徐大傻,说吧,怎么回事儿?还有,这两人是谁?”
徐陆看了看一旁的父子二人,又看了看冷着脸的媳妇,欲言又止。最终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
“回厅说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姚暮秋回头淡淡瞥了眼两人,也跟着离开了。
苏澈这时才回过神来,平复了心中的波澜,捋捋情绪之后便欲伸手取出少年手中的剑鞘,却发现怎么都取不下来,最后只好抱着这小子来到了大厅。
等到父子俩落座后,徐陆便首先向姚暮秋解释了苏澈二人的身份,免得她一言不合又要刀剑相向。
听到是十几年前的那个铁匠之后,姚暮秋讶异地上下审视了一番苏澈,刚刚没有仔细看,现在看来确实是有几分眼熟,但也只是眼熟罢了。
“嫂子当年与我不过数面之缘,一时间认不得再正常不过了,方才苏某言语不中听,还望嫂子切莫怪罪。”
毕竟是自家小子惹的祸,苏澈便放低姿态说道。
姚暮秋却也没有为刚刚那一刀致歉的意思,只是稍稍放低了戒备之心,对苏澈的场面话不置可否。毕竟她对此人确实了解不多,只知他跟徐大傻臭味相投,那些日子时常一起偷偷摸摸喝酒,关系甚好。
但后来此人蓦然消失不见,一连十几年没有消息,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徐陆对此惋惜不已,常常说到少了一个人间知己,更是少了一个喝酒打屁的酒友。
可她却对此事抱有怀疑,若只是一个寻常铁匠,如何能做到悄然间销声匿迹?又为何会选择隐匿行踪?
一晃多年,本来她早已将此人抛之脑后,毕竟若无变故,寻到此人也毫无必要。但如今……
时隔十几年,此人凭空出现,与此同时她在那把古怪剑鞘中布置的禁制竟是莫名其妙地被破开。这般巧合,如何不让她怀疑?又或者本就是早有预谋?
思虑至此,姚暮秋双目如利刃般直视苏澈,可却只是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这令她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此人绝对不简单!
“媳妇啊,你不要这么盛气凌人的,人家毕竟是客人……”
姚暮秋对此置若罔闻,径直问道:
“你是如何破解我的禁制的?”
“禁制?我不知道哪里有什么禁制。”
苏澈闻言一愣,皱了皱眉头,说道。
徐陆眼看着自家媳妇真气散出,一副要提刀砍人的架势,连忙按住她的手,出言打破凝重的气氛:
“莫激动啊,这禁制的事苏老弟肯定是不知情的,一整个下午他都在和我喝酒呢,我看着这小趴菜先倒下的……”
“你……”
苏澈听到这儿反而不乐意了,刚想反驳,却被姚暮秋冷冷地抢了话: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醉,在你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时候私自动了这剑鞘?”
“这不可能,我相信苏老弟……”
“哼,笑话!你自己说说心里话,你知道人家真实身份吗?苏大强?就只是一个铁匠?方才我那一刀下去,没有半分留力,但凡弱于一品武道实力都不可能躲开。你再仔细想想,他真的就是一名铁匠?你现在还能拍着胸脯说‘我相信他’?”
姚暮秋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毫不留情地质问徐陆。
话音一落,大厅内的氛围变得沉默,苏澈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良久无言后,徐陆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他肯定有难以言说的身份,我相信他的为人,他既不愿透露,我便不问。但此事与他无关,是我让这孩子随意逛逛的,我也没想到这剑鞘竟有这般反应,要怪便怪罪于我好了。何况,人家的孩子还处在无缘无故昏迷的状态,现在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一切都得等这孩子醒来之后,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姚暮秋沉默了一会儿后也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起身来到昏迷的少年跟前,触碰剑鞘感受到其内消失无影的禁制,面色复杂地看着苏清河,随即转身轻声说道:
“当年昊儿也曾这般昏迷过,不过只有半个时辰。醒来之后不久,我便在他身上看到了不凡的剑道天赋……”
苏澈闻言意外地抬起头,若有所思。
“可是苏小子现在算来已经至少昏迷了两个时辰,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陆同样眼神复杂地望着苏清河,忍不住起身踱步。
苏澈此时倒是异常平静,脑海里不断地翻检着对于这把剑鞘的记忆,半晌下来,却是几乎一无所获,只是本能地觉得熟悉。
时间悄然流逝着,转眼间夜已过半。
此时的徐陆早已耐不住困意,躺在长凳上呼呼大睡起来。苏澈正在闭目养神,姚暮秋则是在无聊欣赏了一会儿月光之后返回了屋子。
望着闭目的苏澈,姚暮秋轻叹一声,解下腰间双刀,放在一旁,轻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苏澈闻言睁开眼睛,平静地迎上女子的目光,微微摇头,说道:
“我的真实身份不便透露,你们不知道,反而才是最好的。”
姚暮秋再次沉默下来,随后看了眼呼呼大睡的糙汉子,缓缓说道:
“你知道的,他不过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庄稼汉,对于很多事情都没有准确的认知,而你却是身份不明的修行者。我很难确保你不是为了其他不纯的目的而接近我们……”
话说到一半,苏澈却挥手打断道:
“这些你大可放心,其一,我与徐陆真的就是偶然相遇,酒逢知己,我当年不告而别也是不想一些江湖事因为我而牵连到你们一家,信不信由你。其二,徐大哥其实比我们很多人都要看得明白一些事情,他做事都是有分寸的,这点嫂子你不会不知道……总之,这次我的到来纯粹是因为与徐大哥多年未见,来此之前我其实也是思虑再三,但终究敌不过对徐大哥所酿的黄酒的想念。”
说到这里苏澈忍不住笑了笑,姚暮秋听完也是有些无奈,但终究还是放下了一些芥蒂。
而两人都没想到,这一等,竟是来到了次日清晨。
虽然修行者并不需要睡眠来恢复精力,但一夜的等待仍是让二人都有些诧异。
“约莫九个时辰了,这小子怎么还醒不过来?”
苏澈皱着眉头,此时未免也有些着急,要是这小子莫名其妙出了事,他该怎么向他娘亲交代啊!
“叮——”
忽然间,一声脆鸣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是苏清河手中颤动的剑鞘!
姚暮秋一巴掌拍醒鼾声如雷的徐陆,吓得他直接从长凳上摔了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诶?地上咋这么多酒坛子?”
姚暮秋闻言翻了个白眼,一把拎起男人,继续注视着苏清河此时的状况。
“他在发热。”
苏澈有些疑惑地说道。
突然,那把剑鞘“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而少年的指尖竟莫名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从指尖滑落,最终滴在了剑鞘之上。
在三人的注视下,那滴鲜血并没有溅开,反而是没入剑鞘中消失不见。下一刻,剑鞘表面泛出阵阵涟漪,不多时便又复归平静。
与此同时,姚暮秋的脸色一白,震惊地说道:
“认主了?!怎么可能!”
她方才切实的感受到之前留在这剑鞘中的禁制尽数消失无影,与其的联系也骤然断开。相比于承受轻微的反噬,她更多的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把剑鞘是父亲交于她保管的,最早应是可以追溯到祖辈往上的。对于这剑鞘,父亲只与她说,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们,只有命定之人能够让剑鞘认主,他们只是出于某个承诺代为保管罢了。
姚暮秋也曾动过将其据为己有的念头,但很快她便发现,无论她施尽千方百计都无法让这剑鞘产生什么反应,所以她也没有执着于这来历不明的古怪剑鞘。直到她的儿子徐昊五岁那年不知为何抱着剑鞘莫名昏迷过去,醒来竟是拥有了一身说是得天独厚都不为过的剑道天赋,这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的同时,更是将这剑鞘当作宝贝一般供了起来。
但从此以后,类似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徐昊也从未想起过当时昏迷后发生了什么,所以这把剑鞘又被当作廉价玩具挂了起来。
而今,这奇葩剑鞘竟是主动认主,如何不让她震惊?
就在这时,苏清河缓缓醒转过来,脑袋还昏沉不已,迷迷糊糊一睁眼便看到了板着脸的老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无辜摆手道:
“我可没喝酒啊——”
然后,话没说完便……响亮地打了个酒嗝。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难掩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