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草蛇灰线
“那姓覃的身边竟还有高手身法快得过老六?”
“大人恕罪,这是卑职的疏忽,但实在不是我等情报有限,而是这人隐藏太深了,飞鹰卫中安插的好几个眼线都对此人的存在一无所知,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你伤成这样,东西还没拿到手?”
“小的无能……”
在一处不知名的小茶楼中,一个面容阴翳的老者正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杯,看着窗外秩序井然巡逻的“新飞鹰卫”,对面则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时不时咳嗽两声,看上去负伤不轻,此时低着头向老者请罪。
“哼!赤枭大人不日便要亲临南华城,他交代的任务没办妥,你们好自为之。”
那中年男子闻言一惊,悚然道:
“赤枭大人?那位不是说……”
老者挥袖起身,警告的眼神直视着面前之人,那男子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不敢言语。
“还不快去把烂摊子给我收拾干净了,一群废物!”
“是。”
“还有,去查一下昨夜出现在太守府那父子二人是什么身份。”
等到那老者走远后,中年男子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将手中的茶杯捏成一堆粉末撒落在地,吓得邻桌的两人匆忙结了账,快步离去。一旁的小二也是擦了擦汗水,不敢出声。
“茶杯钱给你算在里面了,不用找了。”
男子将一枚银锭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那小二等到人走远之后,才敢小心翼翼拿起银锭,手忙脚乱地收拾残羹剩饭。
————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的刺客竟是飞鹰卫的人!”
“没想到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咱们这位新太守啊,也不是什么好官!我听说,之前西河国闹饥荒的时候,就是他提议给我们平民百姓吃那些喂猪的糟糠之食,自己却在府里山珍海味……”
“什么?!还有这种事儿……怎么就没把他给刺死?”
“诶!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苏清河听着这些漫天飞的流言,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碗,小声地对身旁小口饮酒 的老爹说:
“老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说覃大人的不好啊?”
“嗤——有心人上不了台面的污蔑罢了。”
“那,覃大人为什么放任这些流言蜚语不管呢?”
闻言,苏澈喝酒的动作一顿,意味深长地说道:
“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
“老爹,你这口气怎么突然跟先生一般……啥意思啊?”
“滚犊子,老子也是偶然听来的,想知道啥意思问你先生去!”
“……”
两人此时就在客栈里解决了晚饭,身边都是侃侃而谈的食客,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指点江山。其实他们是可以就在楼上房间就餐的,那可是春风客舍为数不多的甲等房,只是苏清河想着来到楼下凑凑热闹,苏澈想到这也能够让他有机会见识到各式各样的人,便由着他来了。
但很快苏澈便觉得这些言论无趣得很,起身上楼去了。少年看着老爹走之前还不忘把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原本眼巴巴的样子立马变得忿忿不平,跟着上了楼。
这一幕恰好被一旁擦拭柜台的吴掌柜瞧见,他不由得有些乐呵。
敢情这位少年郎,好酒不成?
来到“南风”的房间,少年见到老爹正在大木箱旁清点着什么,便凑过去帮忙。
这两日,他们并没有再对太守府的事过多上心,而是干起了正事。
等到跟着老爹把大大小小的铁器送货上门,苏清河才知道,老爹的手艺真的是享誉江湖的。
收货之人不仅有南安国江湖榜上有名的武道高手,还有南安的名门望族,甚至还有阳陵王朝驻扎南安的都督府……现在再出入这些华贵的府邸,少年已经不觉得新奇了。恐怕只有南安王的王府,才能再度让他兴致勃勃了。
仿佛知道少年心中在想些什么,苏澈平淡地说道:
“这些客户,于我而言多是一桩桩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皆大欢喜。只有少部分是有着些许交情,至于是哪些,你脑袋瓜这么机灵,就不用我多说了……记住这些人,他们往后多多少少会给予你一些应有的帮助,明白吗?”
苏清河闻言愣了愣,随即点点头。
又看了几眼低头清点物件的少年,苏铁匠和往常一般沉默了下来。
其实,不管是交情也好,交易也好,看在他的面子上,以后应该都会在这孩子陷入困局的时候拉上一把。他这么说,也是希望少年能尽早明白一些不轻不重的世俗道理罢了。他知道以后很难再陪在孩子身边为他兜底,作为父亲,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吴掌柜的声音传入屋内:
“苏先生,有客人求见。”
这让苏澈有些疑惑。
明日他们都要离开南林郡了,东西也都送完了,此时竟还有人来拜访?
“你待房间里,我下去看看。”
“哦。”
少年没有怎么在意,他只是在想——“拔剑式”都练到第四招了,接下来很快就可以学“横剑式”了!
这般想着,他就兴冲冲地拾起了木剑,有模有样地比划起来。
来到楼下,苏澈一眼便看到了靠窗座位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慢饮着茶水。走近一瞧,颇为意外地便要拱手行礼,却被那人摇头致意,他也就作罢。
“覃大人,您怎的亲自来寻苏某了,敢问有何吩咐?”
一身常服的覃义仁面容有些憔悴,想来这几日的事务也让他操劳了不少心思,但衣着却是依旧整洁端正,足见一郡太守的不凡气度。
“苏先生不必多礼,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苏澈看了眼吴掌柜,发现他有些尴尬。
“这……房间倒是有一个,只不过前些时候出了点问题,如今正在修缮……”
“那,覃大人不介意的话,便来苏某房间吧。”
“如此甚好。”
不多时,两人来到楼上推门而入,然后皆是一愣。只见一道身影正在其内将木剑舞得虎虎生风,想来是固定的招式令他有些厌倦了,又开始耍起了“自创”的剑招。
“好!苏小友真是舞得一手好剑法!”
苏清河方才有些入神,并未察觉有人进来,此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老爹一脸玩味的笑容和正抚掌而笑的太守大人,满脸通红,尴尬得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太守大人来此肯定是有事相商,便行礼告退,决定去吴掌柜那儿拣本书来看。
等到少年风风火火离去,两人在桌前相对而坐。
“令郎真是一个富有灵气的少年啊——知礼守礼却又不拘一格。”
“大人谬赞了,不过就是个长不大的小毛孩儿罢了……言归正传,大人此次亲自来此所为何事?”
覃义仁闻言神色严肃起来,缓缓说道:
“先生可听过影楼?”
苏澈有些诧异,随后试探性问道:
“据说是个隐秘的杀手组织?大人难道是怀疑此番刺杀是那影楼所为?”
“我的人从原先的飞鹰卫以及最近新组成的飞鹰卫当中皆揪出了不少奸细,虽然这些人基本都第一时间服毒自尽了,但我们仍是取得了不少证据,结果都是模糊地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
听到这儿,苏澈不由得多看了眼前的太守大人几眼,却只看到了平静的眼神。
他原先真是半点没发现,这看起来事事忍让、放低姿态的太守大人竟有如此果决、高效的办事能力。原本他以为,以这覃太守的为人处世方式,很难真正培养出几个得力的亲信,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深究到底,而是选择忍让。
如今这一番话倒是令得他刮目相看,因为影楼行事一般隐秘而严谨,在江湖上极难被人揪出把柄,就算抓到了线头,也很少有人能够将整条线扯出铺开,更别说拿来做文章……而这覃义仁显然有决心要接着深究下去。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朝千的死刺激了太守大人,还是眼前的太守大人本就有如此手段?
“先生是不是没想到,覃某能够在短短数日查到幕后之人?而且这幕后黑手还是大名鼎鼎的影楼?”
“大人说笑了,您身为一郡太守,怎会是堪堪庸人?”
“其实据某推测,那日的刺客……根本就不是来刺杀的。区区三品气海境,何以前来寻死?不说朝千,就是田守元和冯成二人,也都是入了二品金刚的武者,那刺客如何伤得了我?不过是仗着一身来去如风的身法……”
覃义仁平静说着,但言及此处,他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痛心说道:
“所以朝千一定是与那接应之人有了交手,而后周衍(被人找到的死去的副统领)那王八蛋从背后捅了他一刀,以一敌二,才会最终重伤垂死……所以我更是为他的牺牲感到不值!刺客目的既然没有达成,我当时应该拦下朝千的……”
苏澈眉头一皱,但他感受到太守大人此时难以言喻的内疚之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说道:
“那这人是为了什么?身法不俗……难道是为了盗走什么东西?”
“对于此人以及那幕后之人的目的,覃某已经猜测了个大概了,便不劳苏先生多费心了。此行除了要避开一些难缠的耳目之外,也是特地前来提醒先生,影楼很有可能通过此事注意到了先生,我明白先生定然不希望引人注意,所以会尽力拦截那些人对先生的调查。”
苏澈闻言顿时坐直了身体,沉默半晌后,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拱手道:
“多谢大人。”
“先生不必如此,覃某还要赔罪则个——若不是因为我,苏先生大可办完正事便一走了之,此番牵连,覃某甚是愧疚……”
覃义仁赶忙回了一礼,苦笑道。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苏澈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苏某其实一直有个疑问——为何大人如此信任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