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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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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岭山脉,旗峰山,月明星稀。

    黄旗古庙内,油灯被风轻轻拂过,忽明忽暗的。只有正殿内部还算亮堂,此时正殿的方桌两侧都坐着几个僧侣。

    空观方丈坐在主位,两侧首位则是弘觉与弘智长老。一众和尚皆是面色凝重,时不时望向主位的方丈,似是在商议着什么。

    “方丈,山脚出现了如此激烈的战斗气息,我们到底该不该前去查探?还是置身事外?”

    弘觉长老看着一直保持沉默的方丈,忍不住再次询问道。

    听到长老的声音,在座的其余和尚也是安静了下来,纷纷望向方丈。

    弘智也是默默望向主位。毕竟这样的事儿并不常见,而且甚至可能关乎到寺里的安危,必须得主事的方丈来做出决定。

    方丈闻言依旧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沉声开口道:

    “外面交战的人至少有两个一品域境强者,这……不是我们能够掺和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域境?南安国内都没有几个域境的强者!作为寺里实力最强的方丈也才金刚圆满,这哪里是我们该牵涉的事情。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众人哗然过后也是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那……”

    “行了,都散了吧。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照旧。”

    弘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方丈出言打断。于是也只能与众人一同起身,一一告辞。临走之前,他看了眼并没有离去之意的弘智师兄,知道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但是顿了顿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弘智见众人都已离去,望向方丈,轻声开口道:

    “师父,交战中的数人当中有一个用的是儒教真气,还有一个则是一股正直凌厉的剑意,若是弟子所猜测的不假,应是那个地方的人吧。那个剑修当时我便有注意到,一身气势与如今爆发的气息一般无二。”

    空观方丈此时也是站起身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上略有疲倦之色。弘智见状赶忙跟着起身,上前扶住老和尚,面露关切之色。

    “唉——应是如此了。此番能够查探到那处战场完全是祖师留下来那座护寺大阵的功劳,但如此一来,倒是令我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为师明白你的心思,但为师身为一寺住持,总不能拿大家作赌注……就是不知道那个地方会不会发生意外……”

    “那!那——小慧思怎么办,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弘智闻言也是焦急不已,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方丈沉默地往殿外走去,白眉轻颤,喟然叹道:

    “不会的,佛祖有言,小慧思当具大福缘,他不会出事的……”

    言罢,又是一声轻叹。

    弘智听及至此也是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担忧地回头望去。

    “师父,我要闭关了。”

    方丈脚步一顿,认真地看了这个得意弟子一眼。

    “弘智,切记,闭关无不可,但你千万静下心来,莫要执念过深,万事万物皆有他的缘法,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为师不想看到你陷入执念无法自拔,此乃修佛之人的大忌!”

    弘智也跟着停下脚步,只是默默听着,轻声应下。最后,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殿内那座高大的佛像,转身离去。

    ————

    旗峰山脚下。

    单手握剑的男人身形挺拔,纵使方才受剧毒之苦,如今仍是愈战愈勇,浩然剑域始终压制着那片晦涩领域,剑光迭出。

    隐匿于领域中的中年男人面色愈发苍白,嘴角溢出鲜血,内心叫苦不迭。

    他才初入域境,眼前的持剑男子恐怕已是域境中期,如此强悍的攻势,等到这人完全将体内之毒逼出后,他恐怕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余天冷漠地挥剑前斩,体内之毒即将解决,眼前之人不多时也会迫不得已现出真身,到时候不过是一剑的事情,一剑不够,就再来一剑!

    另一边的中年儒士也是占据了优势,体内毒素逐渐逼出,浩然之气不断注入眼前阵法,被困在其中的矮小男子凄惨不堪,始终不得以破开阵法,只能在其内疯狂地嘶吼着,早已丧失了一开始的理智,被死死压制着。

    但李哲此时却是隐隐感到不安,虽然他并不清楚这种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只得忍着伤势加快速度镇杀阵法内的那人,以免滋生变故。

    而且……应该有人先行闯入了小镇当中,剑宗的人就不在这里。但有沈老在,应当没有什么意外,何况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老道士。

    “正心!”

    蓦然间,余天低喝一声。正意剑猛地向前刺去,剑域内所有剑意如臂指使,凝成锐利的剑尖刺向此时某处些许溃散的黑色领域,那处原本被漆黑笼罩的地方骤然出现了明亮。

    “诚意!”

    再喝一声,所有剑意掠回,重新分散为成千上万的细剑,凝成一张望而生畏的剑网笼罩而去。

    黑色领域内的中年男子脸色难看,他望向那张剑网,不免有些汗毛竖立。

    无处可逃!

    看着近在咫尺的剑网,那人猛地咬破舌尖,双手掐诀,一瞬间全身布满血丝,看起来狰狞可怖。

    “唰——”

    剑网收束,黑色的黏稠领域被彻底打散,那个中年男子本应就此现身,但此刻却是不见了踪影。

    余天凝视着面前的一片紊乱的空间波动,脸色阴沉似水。

    但,就在余天转身准备为李哲解围时,他似有所感,猛地回身,一道狼狈的血色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余天见状没有丝毫犹豫,气势猛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斩出一剑。

    那道血色身影骇然不已,看着飞驰而来的剑光,心生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血咒失去了效用!我明明已经回到了离这几里地的锚点!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他千算万算为自己铺好退路,却没想到那个儒生的阵法造诣比想象中的更为精湛,自己准备多时的后手被早早地算到了,从而退无可退!

    而余天也正是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了李哲的眼神示意,方才出手时才毫不犹豫,如此不留余地。

    见到这一幕的儒生也是心头微松,至少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但很快他就有些愕然,因为那股强烈的不安不仅依旧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

    “小心!”

    李哲不假思索对着余天的方向怒吼一声。余天闻声顿生警觉,身形一顿,没有急于发动下一步攻势。

    那中年男子本来已经面无表情地准备等死了,此刻却是浑身压力一轻,再睁开双目眼前剑光却已消失无影。

    “呵呵——倒是小看了你这书生,可惜了……”

    一道阴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余天瞳孔猛地一缩,看也不看便是一道剑光递向身后某处。

    “啧啧——别急着动手啊,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呵呵……”

    那阴柔的声音有些浑不在意,随后略显遗憾。

    只见一道幽光悄然没入那座阵法,一瞬间,阵法暗淡无光,几样物事掠回那中年儒士的手中。阵法消散,露出了在其中奄奄一息的矮小男人,看上去是活不了多久了。

    而那道剑光在接触那块区域时则是顷刻隐没不见,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见此情形,李哲突然抬起头来环顾这方天地,面色逐渐凝重,最后沉声开口道:

    “你是夜魔!影楼四魔之一,传闻中你已被荒刀所杀,没想到你竟出现在这里!”

    “嗯?没想到还有认得本座的人,你这书生见识不凡。没错,本座夜罗衫,便是你口中的夜魔了。至于荒刀……确实很强,不过,他还没有强到足以杀死本座的程度,呵呵——”

    是了,难怪方才言灵古书的力量始终被压制无法尽数发挥,原来他们一直身处这夜魔的领域当中。

    这方领域古怪得很,传闻在黑夜当中能扩张数倍,夜魔的实力在其中也能获得大幅度的增强,具体如何几乎无人知晓。因为,除了那位赫赫有名的被誉为“荒刀”的刀道强者,至今见过这方领域的人——都死了!

    “这么说来——这两人都是你们影楼的人?谁会请得动你这尊杀神?剑宗?”

    “夜、夜尊……”

    那个侥幸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性命的中年男子脸色煞白如纸,低下头,颤声道。

    但夜魔似乎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仍是自顾自地说着:

    “呵呵,行业规矩,你也不用白费口舌了。至于这两个——他们不过是毒老怪手下的废物罢了……不过,遇上你们两个,倒也是他们倒霉。没想到这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难怪我的雇主如此大手笔,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一道修长的身影在黑夜里若隐若现,只是无时无刻不在变换着位置,让两人始终无法锁定他的方位。

    李哲见并不能用言语试探出什么,此时也是缄默不言,看似无话可说,实则沉下心来悄悄观察这方领域的薄弱之处。

    “哼!废话什么,要打就打!”

    余天冷哼一声,提起正意剑,一身气势顿时暴涨,浩然剑域也逐渐成形。

    李哲本想开口暗示,至少可以拖延一会儿,让他找出这夜魔的破绽,但看到余天战意升腾,便只得放下这个念头。

    “哈哈哈——浩然剑域?啧啧,你不会和剑宗那个老家伙有什么关系吧……那可真是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啊——”

    那道修长的身影嘴上说着不敢得罪的话,身形却是再度隐于黑夜,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身在暗夜领域的两人只觉得气息凝滞,感知能力直线下降。余天有浩然剑域作依仗,倒是所受影响不大,李哲就不好受了,即使手持言灵古书也顿觉成了一个瞎子。

    域境中期!他竟是想以一敌二!

    原本有余天在,这夜魔定是不敢如此托大的。可此时正值午夜,暗夜领域占尽天时,两人的压力可不只是多了一星半点。

    等等!那个人!

    李哲猛地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中年男子的丝毫踪影。

    糟糕!那男子身受重创 ,断然不可能留下来袭杀他们,那无疑是送死。但影楼做事从来都是不肯轻易罢休的,他们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我们!难道是针对苏澈?他们以为苏胤龙还活着?剑宗连那把剑都不要了,就为了灭口?!疯了吗?但是小镇那边有两尊道境大佬,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拥有同时制衡两位道境的能力啊,就算是那位神秘的楼主也不可能……

    李哲面色变了又变,脑海中倏尔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突然,他神情一僵,而后喟然一叹。

    是了——苏澈那个臭脾气,跟他老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纵使自身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也不愿至亲之人受到半点威胁,甚至都不肯自私一点……唉——

    念及此处,他本想将他的猜测向余天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明白余天听完之后不可能任他的弟子去送死,定然会心急如焚。如此一来,被这夜魔抓住破绽的可能也被无限放大,这位杀人如麻的魔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旦露出破绽,他二人别说打赢这魔头,葬送在他的手上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他虽然明白了这夜魔定然是为了拖住他们二人,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强压伤势全力辅助余天打赢这场持久战。速战速决是不太可能了,此时此刻,一阵无力感缓缓占据了李哲心头——一如当年那个一坠千里的狼狈书生……

    隐于黑夜的夜罗衫看了眼那眉头紧锁的书生,心中暗暗惊奇。

    这书生真是机敏过人,通过几处细节便能推断出一些脉络,他应该是察觉了什么,不知为何却没有告知那剑修。要不是这次的任务是与拦路之人周旋,再加上最开始还未现身的时候被这书生察觉了不对,导致错失了最佳的袭杀时机,他真不想让这样的人从他的眼皮底下活着出去!

    第一次接到不是杀人的任务,呵——真是有些无趣啊……

    ————

    就在这处战场不远处,一处空间骤然扭曲。

    剑宗一行人以及苏澈随之现身,扭曲空间走出的宗旬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那处被黑夜笼罩的战场,嘴角微微上扬。

    其身后的苏澈则是微微皱眉,他好像感受到了一丝剑气的波动,又好像只是错觉……

    若是此刻的苏澈修成了领域,想必多少是能够察觉不远处的战场的,何况他只身一人,纵使如此又能如何呢?从他选择了离开小镇开始就必须承担接下来所有的后果……

    就只是不足百步的距离!苏澈在一步步地走向鬼门关,而李哲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这是何等阴毒的算计!

    造就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其实掌握的情报并不充分,他们更像是在不断地投入筹码和赌注,看似简单粗暴的赌博其实算准了目标人物的心思——赌博也就成了赤裸裸的算计。

    ————

    大约一炷香之后,夜罗衫嘴角微翘,高声笑道:

    “能与此等剑修交手,夜某之幸也!你这书生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留下你们的名号,不枉此行!”

    “余天。”

    余天知道这夜魔欲要脱身,不由得加剧了攻势,但嘴上还是冷漠地应道。

    “李哲。”

    李哲沉默了半晌,还是回应道。

    “哦?哈哈哈哈,夜某要走,你等拦不住的,后会有期!”

    夜罗衫似是诧异地看了一眼余天,若有所思,而后哈哈大笑,施展秘法,一瞬隐入黑夜当中,不见踪影。

    余天面无表情,提剑欲追,却被李哲移步拦下。

    “追不上的,别白费力气了……”

    余天停下身形,默然看着眼前的儒生,缓缓开口道:

    “说吧,你肯定猜出了些什么,此时还要瞒着我吗?”

    李哲闻言一怔,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低着头说道:

    “阿澈——怕是凶多吉少了……”

    余天听到这个猜测,并没有怒发冲冠,只是默然不语——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此时的他定是满腔怒火,甚至是对于瞒着他的李哲,也有怨气……

    他最终只是毅然转身,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李哲知道他要干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单手持剑的挺拔身影走出数步之后,蓦然间轰然倒地。

    李哲见状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余天身前,右手上前查探了一下气息,半晌后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空间再度扭曲,走出来两道身影。

    李哲浑身汗毛立起,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他竟是没有半分察觉!

    但待见到来者之后,他顿时松下紧绷的心弦——是张道长和王屠子。

    两人一步来到李哲面前,老道士再次俯身查看了余天的情况,王劲夫则是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哲。

    所谓智者劳心,武者劳力。李哲虽然不似余天一般力竭,但过于耗费心神也使他几欲昏迷。

    “张老天师,我探查过了,余天他只是真气枯竭,并无什么大碍。”

    老道士起身,复杂地看向李哲,轻声说道:

    “你都猜到了?”

    “嗯……张老天师,不知能否——再帮阿澈算上一卦?”

    “贫道尽力为之。”

    老道士喟然应道,转而开始闭目掐诀。

    只有王劲夫听着两人对话还是一头雾水,不由得疑惑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苏澈?苏澈那小子怎么了,虽说被那剑宗峰主带走了,但也应该没有什么意外吧……”

    李哲默然望向这死脑筋,过了一会儿才解释道:

    “我和余天被影楼的人拦住了,剑宗……怕不是前来要回那柄剑,而是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要杀苏胤龙甚至是将他的子嗣灭口!”

    “什么?!你们遇上的是影楼的杀手?娘希匹……”

    王劲夫听闻此言大惊失色,顿时明白为何连余天和李哲这样的实力都栽在这里。

    “那苏澈那小子岂不是……”

    李哲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望向闭目占验的老道士。

    半炷香后,老道士面色凝重地睁开双眼,沉声开口:

    “贫道虽然不善占验,但能算出其为大凶,但……九死一生!贫道之前在苏清河那小子身上便看到了一丝征兆,那时的征兆其父几乎是必死无疑,但如今的卦象却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虽仍是九死,但还有生还的可能!”

    李哲两人听到这样的结果可谓喜忧参半,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复杂之意。

    老道士双手负于身后,脸上不见平时的嬉皮笑脸,却是有些惆怅。

    “老啦老啦……此次多方势力介入,变数甚多,没想到,最终还是给人摆了一道。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啊……”

    如今,能够破开这场赌局的唯一办法——便得看是否有足够多的变数掀翻这个赌桌了……

    此情此景,不过:

    山上老道幽叹息,

    林间鸟雀早惊走。

    此番辗转终失策,

    江湖路遥已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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