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旧人

    当晚吃完饭，安歌叫了山狼和他媳妇，并车小雨、刘甾开了个小会，安舞黏她不肯走，安歌就让她坐在自己手边。

    两方头领都已经见过了，安歌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山狼，最近生意如何？”

    山狼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喜得眉飞色舞，大声道：“从您上次走，我带人出去了两次，第一次只在附近村子里，换了猪仔和牛仔，第二次我想着走远些，就去了靖水镇，学着您给的法子扮作远道而来的商人——这次足足赚了五十两！我按您给的图案定做了器具，说好了过完年去拿，买了布和铁器，还有小孩子吃的糕点。”

    村里不富裕，衣服都是买回布来自己做，食物要么自己种，要么买原料，这糕点应该是专门为安舞买的。

    车小雨和刘甾听的不太懂，但也没有提问。

    安歌点头，道：“上次我采的药可还有剩下的？”

    山狼摘下腰间的布包，万分小心地放在桌面上打开，里面是一段手指长的树枝，约有手指粗，上面丛生尖刺，像是猛兽的尖牙，最奇特的是这种东西的颜色，通体暗红，似有光芒流动，尖刺从底部道尖端颜色逐渐变浅，最后至透明。

    刘甾和车小雨都不认识，车小雨猜道：

    “这是一种药材？”

    安歌道：“正是，此药唤作虎刺。”

    虎刺，最早记载于上一个世界的《本草经》，是一味中药，性温热，味辛，可温补肾阳、强筋骨、实体肤，是最上乘的补药。

    只是很罕见，《本草经》载其生于高山之巅，迎风生长，风不利则长不成，从其在书中被提起到安歌去世，整个大梁只有极东的一座山上被发现有生长这种植物。几千年来，谁占了那座山，谁就有了万贯家财。

    就因为一点，这虎刺被认为是天底下最好的……

    壮-阳-药。

    安歌是在上一世研究怎么制作（春）药的时候知道这味药的。

    ……给赵璧做（春）药这件事情带给她的受益还能用很久，从目前来看，这个任务在所有任务中，是当之无愧对她最有用的一个了。

    她在流浪的一年多里，找了这个世界的很多医书、药经看，发现两个世界的基础医学发展底子是相同的，但也有很多不同。能搭配武功使用的各种药材是一种区别，还有就是医用药材，品类大体相当，具体却有很多差别，这虎刺就是其中之一。

    安歌当时收拾了山狼领的一帮山贼，命他们就地安家之后，出于在修罗塔里养成的习惯登上风山山顶观察四周情况，结果竟意外发现了虎刺。

    她最开始以为是长得相似的一味药，出于好奇采了几颗，简单处理后捉了几只动物喂给它们，动物们服药后的反应竞和这药的功效相符合，安歌当时眼睛就亮了：

    壮阳药，可是一门不论到什么世界、时代都有市场、可以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她当时把风山上下跑了个遍，将发现的、能和虎刺一起配药的药材都采了些，回去教给村民们如何炮制、如何制作。

    虎刺是秘密，必然不能叫外人知道，所以制药要做到无论从外观、气味还是味道上都绝对没有虎刺影子的地步才可以。

    安歌留了两个月，和村民一起做出了一种丸剂、还有一种类似糖浆的东西。

    这里出去不容易，也就天然为他们保守了秘密，出去山狼都是选最可信的亲自带队，也是怕有人泄露了秘密。

    卖药也是一门学问，特别是这种药，不是救人用的，心理因素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安歌就简单地教他们，如果是卖给乡下村人，就扮作落魄的城里人，说是家传秘密，一开始要卖给乡村里最瘦弱的男人，这样见效快，只要一个人试了有用，后面就可以提价了，但是不能提太高，他们买不起就糟糕了，最好不要钱，而是以物易物。

    这个可以长久做，一个村子去了下次还能去。

    如果是卖给城里市民或是贵族，就装作远方商人、游方的和尚道士，反正得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药呢，得放到漂亮的盒子、瓶子里，就说是神仙所授的丹药，仅此一瓶，限量供应。要价看对方身家，多高都能叫，但是如果对方不是好人，那生意决不能做，再高的价格也不能做。

    这种就只能做一次生意换一个地方了，成交之后赶紧离开，去别的城里把钱花出去。

    山狼等将这话当金玉良言记下，出去之后都按她说的来，很是谨慎，到现在还没有出过岔子。

    安歌给车小雨和刘甾简单介绍后才道：

    “这虎刺生长在风山山顶，那里极其陡峭，风又大，没有轻功的人绝对上不去，之前是我按时回来帮他们采药，既然你们来了，这差事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山狼也笑着期待地看着他们俩。

    车小雨和刘甾对视一眼，皆是不敢置信——他们还以为自己要在这里仰仗村人生活了，却没想到还有非自己这等人不可的工作，都很是惊喜。

    两人没多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安歌又道：“你们在外许久，江湖见识和经验都多，之后山狼他们出去卖药，你们轮流跟着出去吧，省的他们哪天被人盯上抢了，我来不及救。”

    这更是没有问题了。

    山狼等村人要仰仗他们采药、出山护送，但掌握着制药的手艺，两方各有所长、合作才有产出，这又是个可以长久的营生，日后定然是不用漂泊了。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第二日安歌带人上山选了一处还算平整的坡，定下是车小雨等人的新家。

    村人会帮他们盖屋建村，在建好之前，他们就暂时住在村子里，这四十五人都会武艺，村人皆是欢迎。

    安顿好他们，又和两方人议定分成，收益安歌一人独自占两成，剩下的两边人对分，具体内部的分配安歌是不过问的。

    安舞在这里吃的住的都算在安歌头上，这小姑娘虽然学武起步晚，不过生来是有几分天赋的，加上她自己刻苦勤练，安歌准备再过半年就可以教她四象步了。

    羽衣刀太显眼，安歌打算教安舞灭剑，只是不能用权河当年的教法，这么些年下来她也有自己的理解，融进去对这套杀人技法做了些修改，变成了另一种更温和的剑法，当然还是要比一般剑法更危险凌厉，正适合以后想闯荡江湖、继承她衣钵的安舞。

    安歌看得出来，安舞只是听话才留在这里，其实心里一直想出去陪她杀人。这种心态有些极端，安歌想再磨一磨她的性子，同时让她把底子打扎实。

    安舞养的四只小狼长大了，日日往山上跑，打猎的本事不行，但守夜却是一把好手，但凡有陌生的人和动物靠近，它们就会尖吠起来。

    四只狼，三公一母，安歌问了山狼什么时候给他们做绝育，山狼道不必做，这样一代代下去，狼就会越来越通人性，换句话说，就驯化成犬了。

    安歌问了安舞的意见，她跳起来：“它们……它们是一窝的！”

    安歌跟她说动物就是这样的。

    安舞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行，它们不能生孩子。”

    安歌就拜托了刘甾这个给猪绝育的高手，找了个天朗气清、日光正好的中午，让三匹公狼和自己的一项本能永远告别了。

    刘甾以前惯用的是右手，断了之后才开始习的左手刀，刀尖所向大多是牲畜，就是如此，也让她捡回了以前的六成本事。

    刀锋翻飞，薄薄的肉片像一个个小精灵飞到空中，内脏、皮、肉、骨头，行云流水的动作之间，一只羊就被完整地分开了。

    简直像是魔法。

    安歌见多识广也看得心旷神怡，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安舞拿着羊肝去犒劳“负伤”的狼崽子们，回来就兴冲冲地和安歌说想学这个。

    这是灵隐寺有名的伏魔刀法，据说练到最高境界，可以隔衣伤人，佛法讲究慈悲，此刀法只伤敌人，并不会威胁到其他万物。

    “想学就自己想办法，”安歌摸了摸她头上被一个叛出慾天宫、丢了一双眼睛的女人盘的发髻，“这个我可不会。”

    安舞抬头冲她笑，然后就跑去缠着刘甾了，她嘴甜，还知道要叫人家姨，刘甾看出来她有所求，也不点破，陪着她玩。

    慾天宫

    权河就是死在了慾天宫宫主的手里。

    旧事旧人一下子涌上心头，安歌站起身，独自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抬头望月。

    又是月圆，也不知道顾秋柏到底去哪儿了，此刻在做什么。

    她想起这些便觉得呆不住了，又住了半月就离开，安舞躲着人偷偷哭，山狼给她半个人那么大的包裹，里面全是可以卖钱的山货野味，和路上的吃食。

    车小雨代表那四十五人送来了一件软甲，一柄长剑，软甲是古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伤痕，长剑是新的，这群人里头有三个铁匠，这把剑是他们在亭德府的时候就开始给安歌准备的，是最常见的样式，锋利，剑身暗沉，不会反光，最适合在黑夜行凶，

    安歌收下，谢过了他们的好意。

    车小雨道：“如今我们随了您，虽是无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您要有吩咐，我们赴汤蹈火也是要做的。”

    安歌同他相视一笑，在众人的目光中跃下山崖，很快不见踪迹。

    耿丰看着她的去路，低声道：“我听说修罗塔出来的人，都活不长……”人群里也有钻研医术的，揪着胡子长叹。

    刘甾道：“那有什么？道人要是先咱们一步走了，有仇人拼了命地去报仇，没有仇人咱们替她养大安舞姑娘，再好好活着，人生谁能不死？到咱们这地步了，怎么还想不开？”

    车小雨拍拍她的肩膀，耿丰嘿嘿一笑：“是了，刘娘子教训的对。天大地大，咱们都有家了，还怕个球？”

    这日正好天空没有云，阳光直直洒下来，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安歌下了山，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津文府旁边的一个小镇里。

    小镇最南边的一座老房子，住的是三年前搬来的年轻读书人，现在是小镇里的教书先生。

    先生姓尹，面容娟秀，温文尔雅，是全镇姑娘梦中的情郎，先生还有个表哥，姓罗，看着高大结实，但面色苍白、身体不好，一年起码有六个月在生病。

    安歌熟门熟路背着一大包吃的走进尹先生住的街巷，小孩子们都知道这个力大无穷的盲人是来找先生的，纷纷胡乱喊着跑起来跟在安歌身后。

    尹阳云听见声音，甩了甩手上淘米的水，小跑着迎出来，看见安歌大包小包的样子不由一笑，眉眼温柔，恰似当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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