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未署名的信
修罗塔里的寒池在被攻破炸毁后枯涸了,安歌在那里找了两个月,也没有见到泉眼,应该是托月教的人见此地失守,干脆毁了,叫正道众人纵使得了涅槃真经也再不能修炼。
她算着日子杀人、饮血,再加上自己调配的烈性药酒,才总算没有被活活疼死。
今日一口气杀了七个,还得控制住不能伤害到无辜之人,在一直催动涅槃真经的情况下,安歌和郁鸿羽对敌的时候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所以最后那一剑才没有控制好,把他刺伤了。
她走的急,到了安全的地方脚下就是一软,总算是被人接住了,没有摔倒在地。
她浑身是汗,伸手要酒,一双柔荑忙摘了她的酒壶送到她嘴边。
安歌咽了一大口,像是吞了把火,才算是把五脏俱焚的疼痛压下去了些,也找回了些神智,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道:“冰水……把我泡进去。”
女子一愣,转身就要去准备,被她一把抓住:“小心……被……发现……他们找……我……”
女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声道:“没事的,我看着呢,他们找不到这里来。”
这里是亭德府红街里一处不起眼的妓//院,这女子正是当初在白虎堂里带着安歌去见尹阳云的人。
她说自己叫倚云,本名已经不记得了,是安歌从昇阳山庄出来后找到的修罗塔旧人中的一个。
安歌找来的时候,她带着几个孩子重操旧业,做起了皮////肉生意,已经在这里安家。安歌要带他们走,倚云只让孩子们跟她离开了,自己却不肯走。
安歌拗不过她,只好把孩子们带走安顿了,然后不时回来看她一眼,有人欺负倚云、或是这里缺钱了,她帮着揍人、或者留下些钱财。
还有就是要把疑似托月教的人赶走,这些日子他们在搜罗当初从塔里跑掉的人,安歌遇见了是绝不放过的。
当初从昇阳山庄带出来的钱她一直省着花,如今还剩下三成,所以才能大手大脚的帮人。
倚云想办法弄了桶冰水让她泡着,又见她气若游丝的样子,怕她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直接死了,在桶边守了一夜。
安歌煎熬一宿,起来又是要酒,幸好她此次从山里出来还没有杀过人,酒壶是满的,她喝了个干干净净,才感觉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活过来第一反应就是饿,倚云高兴的很,直道肚子饿人就好了一半了,兴高采烈地下厨,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唱歌也好听,唯独下厨笨的很,好在安歌也不嫌弃,只要不是烧成炭了的,全都吃的一干二净。
距离恢复巅峰状态还得有一段时间,安歌干脆在这里住下。
她给倚云钱,倚云全给她扔回来了,安歌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数,怎么还比她给出去的多了一倍?
倚云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就笑,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
“别数了,剩下的都是我给你的。”
安歌仰头看她:“给我干什么?我不缺钱。”
“人哪有不缺钱的?”倚云瞪她,“你肯定不止帮了我一个,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你还被通缉追杀,手里钱越多越好。”
安歌不想要,正要说自己真的还有钱,就见她从口袋里掏了张纸条出来:
“对了,那一日你回来,我吓都要吓死了,看见你衣服里有这个,就替你先收着了,后来给忘了——诺,我可没看。”
这是什么东西?
安歌如临大敌地盯着,然后依稀回忆起来和郁鸿羽打斗的时候好像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离得特别近,又没有使出杀招,现在看来,的确像是送了个什么东西到她身上的模样。
那时候她勉力支撑,紧张痛苦万分,竟是没有察觉。
安歌接过来展开,上面果然是郁鸿羽的字,简单一句:
【凤凰神珠,可起死人而肉白骨,使经脉断绝的枯朽之身重复生机。最近一次出现的消息在极北,雪山异族手中,我已派人前去查探。】
凤凰神珠
涅槃真经
郁鸿羽真的找到解救之法了?
安歌倒是没有很激动,她不太在意自己是否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年,对此也就不甚热心,看了两眼便放在火烛上烧了,她如今和昇阳山庄势同水火,让人发现这纸条对郁鸿羽是大大不利。
她看着纸条化为灰烬,有些出神。
倚云一直看着她,见此就凑过来拿着她的头发玩:“怎么了?又有麻烦事了?”
安歌点头:“是很麻烦,我原以为和从前断的干净了,结果又承了人家的情。”
她故意说那句话,就是和以前身份彻底决裂,就算是日后有人发现她是安歌了,就凭她那句话,昇阳山庄也不能再容她了。
她以为郁鸿羽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最后保自己一命,所以一报还一报,她用这个还他这番回护之情,却没想到郁鸿羽做的比她想象中多了太多。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了,以后碧眼道人的命就是郁鸿羽一个人的了,除了些不入流想带着昇阳山庄出名的蠢货,一流高手不会再来针对她了。
还有就是这个凤凰神珠……
也不知道郁鸿羽在分别的这些时日里花了多少心思去找,才找到这么一件宝贝的线索,又因为联系不到她,大费周折把消息送到她手上,自己还受了伤。
安歌本想这一世无牵无挂,随心所欲,在后宅里憋闷了二十年后,总算是能享受一下自由的感觉。
却没成想,她不去找牵挂,牵挂自来寻她。
倚云弹了下她的额头:“说什么呢,有人愿意给你情,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要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安歌应了声,转头看她:
“你还是跟我走吧,我现在有个地方给你去了。”
之前她想给倚云钱,让她在合适的地方,盘个客栈、铺子什么的自己经营,重新开始。倚云说自己享惯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想去吃那份苦。
安歌知道她是怕,白虎堂娇养她们,目的就是把他们养废了再也不能自立,这不仅是肌肤娇嫩、吹弹可破、手无缚鸡之力,更是心理上打折了她们的腿,让她们觉得自己只能有着一种活法了。
所以她从不逼人走,只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
倚云还是拒绝了:“你能有什么好地方?我去了说不定还得拿锄头,在这里还能帮你攒些银钱。”
安歌看着她道:“你又不是图这个。”她这些日子和街坊们聊天都知道了,“那个员外家里又没有正妻,要娶你是真心的,你怎么不答应?他虽然算不上豪富,家境也够的上殷实了。”
倚云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哪有什么真心?过两天就厌了。”
安歌不反驳她,只道:“可你再这么下去……”
“你不是会医术?还有武功,无所不能的,别撇下我就行了。”
安歌严肃道:“有的病我治不了,我不想看你有那么一天。”
倚云偏头去擦泪:“可我就只会这一件事。”
“这不是你的错。”
安歌的声音很平和,但是异常坚定。
倚云的眼泪就更凶了,缓了半天才道:“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等你下次来,我如果还没有嫁人,你再问我一次。”
安歌答应了。
倚云转过身来握着她的手:“你一定得来,你得再我问我一次。”
“好。”安歌又重复了一遍,“只是你也知道,我快要二十岁了,青龙堂的人从这个时候就会开始死去,最多活到二十五岁,我也只敢答应你下一次。”
还有没有再下一次,谁也说不准。
倚云让她呸掉这番胡话,赶了她上床:“快睡吧,明早还得陪我买菜。”她能在白虎堂脱颖而出,活到这个岁数,其实是因为她算术极其厉害,若论心算,安歌都赶不上她。
当年倚云姑姑算的可是一条街的流水,如今这番本事也只能买菜的时候多给家里省几个铜板罢了。
安歌最开始以为她想回到托月教里去,可是明明她们都知道怎么找回去,倚云却一直没有离开,留在这里,独自支撑着这个小小的院落。
第二日赶着早集买了三天的菜,安歌背上背着、手里提着、头还顶了个筐。
她在外一向蒙眼装作瞎子,轻易不开口说话。倚云骄傲地向别人展示这个移动置物架,安歌觉得她的语气特别像是在夸一匹健壮的马。
两人一路走到家门前,安歌眉头一皱,感觉不对,闪身挡在倚云前面,抬脚踢开了门。
门锁应声而断,倚云心疼又不敢出声,缩着脑袋等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了嘛?”
安歌顶着一筐鸡蛋回头:“没人,只有一封信。”
信?
安歌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又看周围自己留下的标记都好好呆在原地,只有门口和桌子前面的动了,来者应该只是放下信就走了。
会是谁呢?
安歌把身上的东西先放到厨房让倚云收拾,独自走出来,手里隔了层布拆开信,上面只有二十四个字:
【今夜子时特来拜访碧眼道人,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有事相求】
没有落款,也不是昇阳山庄的人。
如果是来寻仇的,那该直接动手,这封信就是打草惊蛇啊。
安歌想来想去没有头绪,拿给倚云看了,倚云也干脆:
“那咱跑?”
安歌想了想道:“你先躲起来吧,我会会他们,好歹得搞清楚是怎么找到我的,不然之后我都不安生了。”
倚云点头:“那我先去柳二嫂子住一晚。”
“你带上钱,如果我明早没去找你,你就跑吧,去哪里都行,越远越好。”
倚云咬咬牙,点头应下,两人也不耽搁,倚云随便做了些吃的,转身就出了门。
安歌按照自己的习惯练功习武,还拿根树枝写写字,许久不练,都有些生疏了。
就这么到了深夜,果然有人来敲门,安歌听着他们是光明正大走到门前的,来了三个人,从呼吸上看,都是一流的高手,但要杀她——就是玩笑了。
门被敲了三下,然后来者便礼貌地等候,安歌打开门,倒是一愣。
只见门外站着三个人,个子由高到低,一女两男。
最高的是个女人,大约四十余岁,一个人有三个安歌那么宽,胖,但是结实,五官还算可以,面色红润,她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裙子,没有右手,左手看着有些油腻。
……怎么看着是个屠夫?
不对,是屠妇。
第二个人中等身材,三十余岁,头发稀疏,脸上像是生下来就带着笑似的,弯着腰,感觉随时会开口来一句“客官打哪儿来啊?”,只是印堂发黑,看着像是中毒入骨,救不回来的那一种。
这是个掌柜。
安歌看向最后一人,这人本就矮小消瘦,偏偏耸肩驼背缩成一团,此时在安歌的目光里努力挺胸抬头,效果也不大。他皮肤很黑,生了一张俗称的“小人脸”,尖嘴猴腮,眼睛旁边还有一颗大痣,痣上还有一根粗粗的黑毛。
这人少了没有耳朵,两只都没有,身上一股甜味。
是蜂蜜的味道。
……似乎是个养蜂人。
凶险黑夜,如此具有生活气息的三个人往安歌身前一站,安歌浑身的敌意顿时散发不出去了,她觉得仿佛在看荒诞剧,向后退了一小步,问道:
“你们找谁?”
屠妇和掌柜都看向养蜂人,养蜂人用力点点头。
三个人一起看向她,掌柜开了口,笑出一口黄牙:
“哎呀,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了,我们是找碧眼道人她姑奶奶,是您吗?应该就是您了。来得时候怕直接被您宰了,浪费东西,就没带礼物,要是您不介意,我们下次一定补上。我们来呢,是有事相求,但是在门口说不太好,咱们能进去说吗?我保证他们两个人不乱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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