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散是满天星
此次剿灭妖剑的行动,虽是武林众人自发聚齐,但因为是朝廷牵头,京城也派了两个人前来“协助”。
分别是东厂的陈心公公,一手七杀神爪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
和翰林院里的臧曾琪学士,家传的霓霞魔(木仓)厉害非常。
两人身份贵重,郁鸿羽自己来历奇楚,不用对他们像一般人那样卑躬屈膝,但仍是得客客气气,武林中众豪杰更是如此。
大家一起来北境,还没有见到那妖剑的影子,已经有很多人觉得憋屈、想尽快回去了。
郁鸿羽作为主事的人,免不得四处安抚,笑的脸都僵了才算是没有让这群聚在一起的桀骜之徒闹出大乱子来。
谁都看得出来,朝廷派来的人关系不怎么好,陈公公和臧学士整日彼此间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他们和武林中人又是谁也看不上谁,两人觉得豪侠们粗野无礼、不服管教,诸位英雄则认为他们矫揉造作、磨磨唧唧。
总之,要是这妖剑无名还不赶紧出来拉满仇恨、让大家统一战线,这勉强维持的小团队很快就要散了。
郁鸿羽看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叫了里面能说得上话的几位前辈,并陈公公和臧学士一起,开了个小会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少林的方丈庆空、黄山派的右护法独孤梓、海龙帮的堂主伍广、还有平安镖局的总镖头虞天材,几位加起来可抵半壁江湖的前辈高人围坐一起,彼此低声交谈。他们对面一身腱子肉的陈公公和身形风流的臧学士正在拌嘴,两边泾渭分明,都视对方为无物。
上首站着的郁鸿羽只觉得额头上青筋直跳,默默将内力运转了一个小周天,稳定心神才开口道:
“诸位一路辛苦到了这亭德府,都是为了那妖剑无名,只是他鬼祟鼠辈、许久不现身,咱们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处施展,反倒是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他开口,下面的人给他面子,停下各自的话头,纷纷赞同:
“确实如此。”
“不能这么下去了。”
“为了一个名字都不敢报的阴险小人,浪费了太多时间。”
“这是朝廷的任务,怎可说浪费?”
“不捉此人,我等难以交代啊。”
郁鸿羽就当大家全都同意他刚刚的话了,继续道:
“我近日研究妖剑无名此人,有了些想法,希望诸位前辈不吝赐教。”
“小子说便是!”
“庄主但可直言。”
郁鸿羽点头,把手里拿的纸在桌子上摊开,上面是八个人名、八个地名,还有日期,正是妖剑这一年多来所杀之人。
郁鸿羽伸手一指,道:
“诸位请看,目前有迹可循的妖剑所杀第一人,是留远村的蒋秀才,此人设赌庄、高利贷,逼无数人卖儿鬻女、造成很多家破人亡的惨剧,于六月初六在家中被妖剑斩杀。”
“第二位是福乡镇的刘捕头,此人喜好折磨囚犯,尤其是奸///□□囚,于十月十七在家中被妖剑斩杀。”
“第三位是景合港的富商高嘉祯,此人乐善好施,名声极佳,于正月初一在家中被妖剑斩杀,死后才有流言传出,说此人性格暴虐,族中、城中有几个寡妇是被他折磨致死的。”
“第四位……”
他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平淡,听众们要么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那么是地位见识都不缺的江湖英豪,都不会像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傻乎乎地相信行侠仗义和恶有恶报,去问些“他们不都是坏人吗”之类天真幼稚的问题。
从第一位说到最后一位,臧学士开口问道:“这些朝廷都有记录,不知庄主从中看出什么来了?”
郁鸿羽道:“是有两点,其一是这妖剑无名杀人,是按照一条明显的线路来杀的,他太过狂妄,不会故意模糊行踪来隐藏自己的踪迹。所以我们现在在此处,根据他这几个月杀的人来看,妖剑之后的活动范围不会超出这亭德府附近的三座城。”
“其二,便是他杀人的规律,妖剑无名盯上的人,不仅有恶吏豪强,祸害百姓的,还有很多是对外和善,对内施暴的人……这个鼠辈,似乎对女人和小孩有着特别的保护欲。”
一般自诩正义的侠客,也就是杀一杀恶霸,如妖剑无名这般关心人家内宅事情的,并不多。
大丈夫在世,对得起天地君亲兄弟朋友便是了,家里的仆从玩物杀了打了都是私事,官府都不管,旁人更不当回事。
这妖剑无名虽然轻功出神入化,至今神秘异常,但是行事间还是漏了破绽。
独孤梓点头:“的确是如此,不过庄主,我们知道这一点又有何益呢?”
是啊,知道这妖剑怜贫惜弱又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这妖剑其实是个风流好色之徒?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引诱捉拿他?
郁鸿羽道:“知道了他之后行凶的大致范围和目标选择的规律,我们就能试着猜一猜他接下来会杀谁。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提前埋伏、捉它个正着了。”
他又拿出一张纸来,这次上面写的是新一批姓名和地点。
全部都是附近名声不好的恶人。
庆空方丈道了句“阿弥陀佛”。
“我们一共一百零三人,可以分组去这些人家里守着,这妖剑无名要去杀人,咱们提前布好天罗地网,定叫他有来无回。”
郁鸿羽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一笑:“这样咱们的人分散开来,功劳也好分的清楚,朝廷的赏银,谁捉得住这妖剑谁拿大头。”
这话算是说到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大家都是豪杰,都是来为朝廷奔波,虽说是齐心协力,但是暗中的较量比拼是免不了的。
大家谁也不服气谁,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斩了妖剑,总觉得是自己给别人挣了功劳,所以一直有些不情不愿。
这样分开是绝好,大家各凭本事,也不怕彼此拖累了。没拿下那妖剑人头的人也自认倒霉,无话可说。
海龙帮堂主伍广道:“只是这哪一家去守谁,这个分配是如何定啊?”
一方势力守一个人,这其中的选择就很重要了,万一摊上个罪孽不重、入不了妖剑法眼的小恶人,或者是距离太远,妖剑懒得去的小地方的恶棍,岂不是白白花了力气?
听到关键的问题,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就等郁鸿羽给出个有利于自己的答案,他们才好表态。
郁鸿羽极老实地一笑:“这个……我年纪小,资历也不厚,只初步想了想——”
伍广不耐烦道:“快说快说。”
郁鸿羽这才道:“咱们不如就抽签决定吧,不过考虑到有些门派小、门内又无实力超群之人,怕会被那妖剑重创,所以允许私下调换,比如城里这位喜欢把貌美孩子做成人皮画的侍郎,我看就还是咱们在座的各位亲自看守比较妥当。”
允许私下调换,不就是能让他们这些有权势的人自由选择吗?
如此一来,陈公公先尖着嗓子赞同了:
“咱家看庄主这个方法行得通,大家各凭本事,就看那妖剑想死在谁的手里了。”
就连臧学士也难得没有说怪话挤兑他,在座的宿老们纷纷同意,夸郁鸿羽办事周全、聪明机智、不徇私、有大义。
商量好了时间把这件事同剩下众人说,及早把大家都散出去,郁鸿羽才把人一一送走,其中又是免不了相互吹捧,实在是苦不堪言。
等终于清净了,他坐下先喝了一大口凉茶,才略松了口气。
白羽和名叫时邦的少年侍卫推门走了进来,见他一副疲惫的样子,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时邦见他喝冷水,赶紧抢了杯子,出去重新烧水倒茶。
屋里只剩下白羽和郁鸿羽,白羽仔细看了看门窗都关好了,才坐到他对面开口道:
“庄主,这次你有几分把握?”
郁鸿羽沉声道:“十成。”
白羽“哦”了声,道:“消息我已经散出去了,没有人怀疑是咱们,学士那边觉得是海龙帮的人嘴里把不住门才让这一行人的行踪漏了出去;少林派认为是陈公公好大喜功,想要争功媚上,才会故意张扬此事。”
两边彼此怀疑,没有人猜到是主动接下此事的昇阳山庄将他们此行的目的和行踪传的天下皆知。
“好,”郁鸿羽道,“此事你办的很妥当,他们一旦有了怀疑的对象,就不会轻易考虑别的可能了。”
白羽被他夸奖,脸上也不见多少喜色,反倒是有些忧愁地道:
“如果真是小姐,我们这样大张旗鼓,会不会直接把她吓跑了?要是没吓跑,她不来找我们,反而去找了别人,受伤了怎么办?”
“她不会跑的,”郁鸿羽心里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小歌很聪明,应该猜得出来我找她有事。其他人我已经安排散开了,到时候她只来找我,他们发现不了端倪。”
这次安歌惹得乱子太大了,熊太傅亲自写信要他接下此事,说皇上和太子都很愤怒,要是让托月教抢先取了此人人头,他们就会很被动。
郁鸿羽知道昇阳山庄必须得出手了,与其让别人来,不如他亲自走一趟来的安心。他能帮安歌假死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有他坐镇,这碧眼道人才算是真正安全了。
以安歌的聪明,应当是能看懂他的布置的……
安慰完白羽,也算是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时邦端着热茶也进来了。郁鸿羽叫他又拿了些纸来,三人一起做起了抽签用的纸条。
三日后,几队人马出城,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安歌正蹲在茶棚里嗦面,抬头看着外面尘土飞扬,稍加思索后,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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