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退让
他们打照面的时候,安歌看到了岑天眼里的惊讶和无措。明明他比安歌要大十岁,表现得却不像是长辈,他不自在地笑笑:“是……有什么事情吗?”
安歌只好比他表现得更拘束尴尬,双手交握在一起,抬头道:“是我唐突了,岑先生。我们家张姨今天早早回家了,我一个人照顾孩子,刚刚发现他身上起了些疹子,家里最后一罐痱子粉又被我弄到地上了。我老公他电话没打通,可能是在忙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一个人留孩子在家不放心,带着他的话他又在哭,所以我想能不能请你——”
话还没说完,岑天就点头:“没问题,我去买吧。”他问清楚了牌子,二话没说就拿了外套和钥匙。安歌诚恳地道谢,像一个年轻妈妈应有的那样,急急忙忙回到屋子里去了。
关上门,安歌再去看了一眼房间里睡得正香的牧子平,走到客厅拿出手机。
五声滴后,响起了牧坚成不耐烦的声音:“怎么了?”
安歌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道:“我刚刚敲了邻居的门,”她听见那边有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尖锐声音,还有几声惊呼,“……我拜托了他一件事,你猜猜,是什么?”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公司就在小区旁边,比超市离得还要近,牧坚成心急之下,一定会比刚出门的岑天回来的要快,不过也快不了多少。
她看着墙上的钟表,在分针跨过三个大格后,起身站在门边。
从电梯里冲出来的脚步声在中途停了一停,安歌猜牧坚成一定是犹豫地看了眼对门,随后又加快了速度,等钥匙插进门孔,安歌猛地一拉,把门打开,牧坚成在瞬间的错愕后很快回过神,脸上阴沉地吓人。
这些天,安歌在养好脸的同时,一直低眉顺目,别说这样直视牧坚成,连靠近他都没有过。
在巨大的愤怒后面,牧坚成也有困惑,但他不愿意相信,安歌这个无能脆弱的女人,能做出超出自己预期的事情。
他上前一步,声音凶狠瘆人:“他人呢?你跟他说了什么?”
安歌撑住了一步也没有后退,她甚至还笑了一下:“我让他帮我买个东西。”
牧坚成威胁地眯起眼睛,像是要用目光把她刺穿,在这一刻,那种精于世故的油滑成熟终于在他脸上暴露无遗,精心装饰的气质褪去了,牧坚成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匹饿狼。
“安歌,”他一字一顿,“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歌点头:“我刚刚的确不知道,不过,我现在明白了,”她挑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岑天,也是你的情人,看你这么紧张,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当初原身看到的录像,并没有拍摄到第二个人的脸。
牧坚成彻底冷下眼神,安歌脑子里的战或逃系统在尖叫,她强忍着没有动,靠着身后敞开的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歌冷笑:“有脸问我?我倒是想问问岑天,他搬到我们家对面,是想要干什么?你说要好好和我过,这就是要好好和我过?”
牧坚成咬了咬牙:“……你非要这样无事生非?”
安歌尖叫起来:“你为什么不否认!那个岑天真的是——”
“够了!”牧坚成一拳砸在玄关的柜子上,“我和他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安歌立刻反击,“我跟他说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她让自己听上去像一个吃醋的、神经质的、歇斯底里的女人。
牧坚成一愣,竟然真的迟疑了。
安歌立刻抓住了机会:“你要是真的喜欢男人,我可以和你离婚,我什么都不要……”
她的态度变化地太快了,牧坚成舔舔嘴唇,犹豫地开口:“别说傻话,”他又走近一步,试探着抓住安歌的胳膊,安歌没有躲,“我喜欢的是你,你不能这样整体疑神疑鬼的,宝宝,岑天是无辜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上次是我不对,但你不能就这么打扰别人,要让别人误会、甚至于不好的话传出去怎么办?我是个男人我无所谓,他们会怎么说你?”
他越靠越近,慢慢把脸凑到安歌眼前,安歌强忍着想要立刻逃走的冲动,容忍他把嘴唇压上了自己的嘴角。
她忍耐着,用余光看着墙上的钟表,岑天应该快回来了,她必须得——
抓住她胳膊的手很烫,像一张血盆大口死死将她咬住,她垂着眼睛,在唇角感受到一种滑腻凉意蹭过的感觉后,终于忍不住发起抖来。
牧坚成没在意这回事,相反,他感受着这股颤抖,觉得满意极了——就该如此,他就该是安歌的主宰。
身前是牧坚成,身后是门,安歌死死攥着拳头,在牧坚成的手捏上她的下巴的下一秒就要跳起来,
叮。
电梯到了。
牧坚成的反应很大,安歌被他大力退了出去,头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不过她面前的两个人都没有在意,岑天白了一张脸,牧坚成急切地向他走去,岑天看也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直直走向安歌。
“痱子粉。”他笑不出来,面对安歌的道谢也只是僵硬地点头。
对面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安歌没有理像是丢了魂一样站在楼道里的牧坚成,转身走进房子,又去看了眼睡得正香的牧子平。
等她确认一切都好,走到楼下,门已经合上了,牧坚成捂着脸坐在沙发上,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满脸倦容:“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歌看着败犬一样的他,没有露出什么得意的表情。她走下去,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所以,”安歌道,“你们真的喜欢彼此。”
经过刚刚的表现,否认也没有用了,牧坚成点头,从怀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
“他看见我们刚刚那样,会怎么办?”
牧坚成向后躺倒:“会离开。他很骄傲,受不了这些。”他还没找到机会告诉岑天这个婚姻就是一场笑话,以岑天的性子,说不定已经订好了机票。
安歌深吸了一口气:“我能帮你。”她看着牧坚成,说的很坚定。
“怎么帮?”
“我会告诉他,你一直爱他,我是你的妻子,我说的话,他会相信的。”
牧坚成缓缓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安歌很冷静:“我知道,”她的目光很清明,“我有条件。”
牧坚成吸了口烟,像是平静心情一样缓缓吐出:“你说。”
“第一,当着我的面删掉我的照片和所有备份,第二,你签好离婚协议书,给我,我想什么时候离婚我会告诉你一声。第三,我不会给你父母说什么,相应的,他们也不需要知道我们离婚的真相;第四,不许再碰我,哪怕一根手指。”
牧坚成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她:“你要走?你要干什么?”
“和你无关。”安歌道,“我会帮你在爸妈面前打掩护,也不会管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希望你也能遵守诺言。”她看着牧坚成,“不然的话……你不在乎名声,岑天好像还在读书吧。”
牧坚成皱起眉:“我要考虑一下。”
“给你五分钟,”安歌指了指表,“我得现在就看着你删掉照片和视频,再晚我怕你转移备份,所以五分钟后,如果你还没决定,我们的交易就作废。”
“张姨教你的?”牧坚成还是没忍住。
安歌没有回答。
秒针按部就班,尽职尽责走着每一步。
牧坚成点燃了第二支烟,安歌没有看他,起身去厨房烧了壶水。
她其实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幸好,这个计划已经顺利完成了九成九。她不能直接和牧坚成摊牌说知道他和岑天的事情,因为她没办法解释来源,而且没有把握牧坚成面对这种威胁不会再次使用暴力。她也不能直接和岑天说,岑天离开,万一牧坚成追不回来,那她的任务会注定失败。继续装作一无所知意味着忍受牧坚成的轻视——以及,牧坚成显然不介意使用拳头说话,安歌也不知道一年的唯唯诺诺,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她不想这么活着。
前后都是死路,安歌左思右想,才想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牧坚成只有靠她才能挽回岑天,他不知道安歌必须这么做——保证他们可以走到一起,所以他会付出一定的条件。而她虽然造成了牧坚成和岑天的离心,却又在可以挽回的范围内。这样一来,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还保证了任务的顺利,也成功地把更心狠、老谋深算的牧军瞒在鼓中。
获得新生足足一个半月了,安歌到今天才感觉终于掌握了自己的人生。
她没有担心牧坚成会不会答应——因为他一定会的,这个男人对她心狠又恶毒,但对岑天却是一往情深,什么傻事都做的出来。安歌看到过他注视岑天的眼神,即使她没有恋爱过,也能笃信,牧坚成会为了岑天倾尽所有。
这更像是小说的人物了,自私又深情。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在水蒸气里回过神,五分钟到了。
一道影子笼住她,安歌看着眉头紧锁的牧坚成,手很稳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答应你。”牧坚成说道。
半小时后,他们一起敲响了岑天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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