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山堆雪
在人家店里吃了人家的糕饼，两个少女的态度便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了，给钱给的格外痛快。
临走的时候，裴六娘问沈默兰：“如此好花糕，却是怎么做出来的？”
沈默兰就笑道：“怎么做并不重要，只要客人你爱吃就行。”
避重就轻躲开了她的问题。
裴六娘就轻轻笑着斜了她一眼，但是她现在很饱很满足，也懒得追究了。
沈默兰看见两个少女上了一架漂亮的牛车直奔崔家去，就重新回到柜台后面研究自己的甜品材料。
黄油有了黄油有了，手摇式奶油分离器也有了，正可以打奶油来用。
嗡嗡的声音响彻老铺子，沈默兰自己一个人缩在柜台后面摇动奶油分离机，玩的很开心。
自爹娘处继承的老铺子现在只卖手指饼，而今天的手指饼已经卖完了，店里没什么人，她可以尽情鼓捣。
崔行裳从甜记路过的时候没见到她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等听到那嗡嗡声才发现人躲在角落里。
“这是在做什么？”
清朗的声音在沈默兰头顶响起。
沈默兰愕然抬头，正对上崔行裳好奇的眼睛。
“打奶油。”她下意识的回答。
少女手下的动作放慢，那嗡嗡声就消失了。
崔行裳不明所以，突然来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什么？这个时候吗？为啥？
沈默兰惯常的有点懵。
“不了不了。”她干笑道，“崔郎君还有客人，就别在我这小店耽搁了。”
客人？
崔行裳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咦？
他不知道吗？
那就算了。
“总之，你快回家去吧。”沈默兰挥挥手，重新沉浸在提炼奶油的快乐里，“我这儿玩儿呢。”
哦，用不上他……
崔行裳垂下眼眸看着少女的头顶，又略站了一站，才慢慢的转身离开。
还没进家门他就看见了裴家的牛车。
裴延来找他的时候很少用车，他更喜欢打马狂奔。
所以这是裴家的谁？
想了想，崔行裳没有进门，简单问了问门口候着的成义奴，知道是来找妹妹的客人后，他也不进门，而是让成义奴进去从书房里取了一柄宝剑，重新跨上马携剑走了。
裴六娘和萧九娘在崔家盘桓了半个下午，终究还是没有见到崔郎君。
临走的时候她俩依依不舍，非常想从十二娘的嘴里听见一句“下次你们还来啊”，可惜十二娘年幼懵懂，竟连这种话也不会说。
于是两名女郎只好怏怏不乐的离去。
十二娘目送她们离开，看着牛车的背影，老气横秋的来了一句：“唉，春闺梦里人……只不见。”
成顺奴正在关门，听了他们家女郎的话，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
“可别让咱们家郎君听见了。”他提醒小主人。
十二娘点点头：“知道啦，我可不想被罚去抄诗经。”
要问最近京城权贵家宴流行吃什么，那就一定要提到鹅黄色、润滑弹嫩、制成花朵模样的“乳酪糕”了。
尤其女眷之间小聚，若是没有几份来自甜记的乳酪糕，你都不好意思给人下帖子。
“我从来都不知乳酪竟还有如此食法”，有人赞叹，“甜记这糕仿若孩儿面，又滑又嫩。”
“你们说这里面究竟放了何物？”有人惊奇，“以往家中所用酪根本不得成形，全不似甜记糕饼这般挺括。”
“形状也美，滋味又利口，比炸制的糕饼清爽多了。”
这样的议论出现在最近几天的小宴上，凡端上如此好糕的人家，无不与有荣焉。
初冬时分，暖阁外寒风呼啸里面则温暖如春，热的人只想穿上春衫，这时候来一口从外面端进来冰冰凉凉清爽无比的乳酪糕，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最近，甜记的十色花糕销售有所回落，取而代之的新宠就是“乳酪糕”。
而且是基础款的“乳酪糕”。
长安人本以为这就已经是乳酪的极致了，哪知甜记却又接二连三推出了其他几种款式迥异的乳酪糕，竟是一种比一种好吃。
蔷薇花酱乳酪糕，把鲜艳的蔷薇花制成蜜酱，掺杂在乳酪糕之中，让整块糕点显现出一种大理石般的纹路，每用调羹挖一口，下面的纹路就会为之一变，新颖而有趣。
酥皮乳酪糕，以基础乳酪糕为馅，包上酥皮后极速在滚油里过一遍，外皮已酥脆，而内里的乳酪糕竟然还是沁凉沁凉的。
最新奇的还是一种名为“千山堆雪”的糕，远远望去就是一座雪白雪白的小山，比之酥山更加齐整。
以调羹切开之后，可以见到内部层层叠叠，每层都有疏松多孔的不知名糕饼，间隔一层则是乳酪糕，其间裹着一兜又甜又润其白如雪之物，入口便化为汁水，汁水反向包裹住送进口里的糕饼……于是又润又滑又绵密又香美，食之心神飞扬，恍若置身于雪谷。
——其实就是多添奶油的千层蛋糕。
尤其是年轻贵女，自裴六娘起，只要有点家底的，若对人说没吃过这千层堆雪，都不好意思出门。
是的，沈墨兰终于把奶油鼓捣出来了，不仅如此，她还在打发奶油时放入自己熬制的明胶，再掺进去最纯正的乳酪，这样就让做出来的奶油经久不化、口感厚重丰富，充满冲击力。
千山堆雪大受欢迎，而且一经推出就供不应求，哪怕沈墨兰将价格一提再提，提到十两银子一份，并且点明需要提前十天定制，依然备受追捧。
跟当初十色花糕销售时的难题一样，这些又漂亮又好吃的糕，销量没有办法提升，原因就在于手摇分离奶油太慢了。
加上临近寒冬交通不便，市面上的乳制品越来越贵，原材料稀少又手工制作，于是不得不标一个高价。
今天是裴六娘定好的千层堆雪出炉的日子，她早早的便一个人坐着牛车来到了甜记。
嗯，一个人吃更痛快。
照例先要一份鲜花挞，滚烫滚烫嘶哈嘶哈的吃了，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开始品尝千层堆雪。
沈墨兰有时会陪她聊聊，偶尔替她续一续杯，杯里是清水，神奇的是裴六娘倒也不嫌弃。
话说，这么多走海上生意的，啥时候把柠檬弄回来啊？
“你这千层堆雪实在是精巧玲珑，”裴六娘不是那种闷不开口的女郎，再说甜记糕饼吃了能给人长精神，能做出这种令人快乐的好糕饼的人，她也乐意相谈一二。
没了当初的轻慢，裴六娘什么都说。
“九娘家在终南山有一处庄子，冬日赏雪极好”，挖一勺千山堆雪慢慢品，咽下去之后接着说，“比我家的园子好，我家的园子在城里，到底不如山前景致美。”
说起园子，又道：“去年端敬公主府占了【纯园】，我们以后再也没办法在纯园办诗会了，早知道就让阿兄备好九万两银子提前买下它……”
沈墨兰安静的听着，不时附和的叹口气。
买园子啊，简直想都不敢想。
九万两啊！
这得卖多少份千层蛋糕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手摇制作奶油费工费力，每天才能出三份千层蛋糕……就是那作为原材料之一的牛乳，也是让金贵东西，需要用抢的才能买得新鲜。
眼见得攒九万两是要很久很久了，现在她手里才刚刚又到二百两，去打问了一下市场价，随便一个带小花园的宅子都要数千两白银，便宜点的几百两银子的宅子又没有花园……看来穿越者先帝把房地产市场那一套也搬到长安来了。
就跟她刚买的铺子一样，张家这处铺面虽然要价三百两，但它面积大又敞亮，前店后宅，院中一口水井免去挑水之苦，还有暗渠充当排水道，三百两不算太吃亏。
但也只是不吃亏而已，比起华美大宅……就像蚂蚁比大象。
所以说，想奋斗到带游泳池花园的别墅，她还得再加把劲啊。